第19章 尝试玩耍的十二天
与戚纵如想象的情形相反，这些人被关押的地方和严密没有半点儿关系，甚至连守卫都只是一些普通人。
这堆勉强称得上是房子的破烂建筑合围在一起，随着吹过的风飘散出带着腐烂味道的恶臭。
戚纵如感觉非常糟糕，他把怀里的傅命谨抱出来，压低了声音询问着他的意见：“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你希望我暂时遮盖住你的眼睛吗？”
傅命谨抓着挂在身上的玉哨，他最近总是很喜欢用双手紧紧抓住些什么，他抿着唇像是在十分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不要，我想，一直可以看见你。”
戚纵如笑了一下，他沉郁的心情暂时被挽救了一些，他将傅命谨妥善地放好，还十分谨慎地添加了一层用于保护的魔气：“如果害怕就抓紧我。”
他感觉到自己胸前扒着的小人收紧了手指，玉哨压在两个胸膛之间，棱角变得格外明显。
进入这群破烂的房子没有任何难度，戚纵如甚至不太需要伪装就足够躲开这些凡俗人的目光。
勉强可以遮蔽视线的门歪歪斜斜地挂在墙体上，窗户被木板钉住只能漏进几缕暗淡的光，腥臭的味道随着风不断向出翻涌，带着颓靡而腐烂的贴近死亡的气息。
戚纵如推开门，里面的人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他们用惊惧的目光看着戚纵如，努力地想要把自己蜷缩得更紧。
戚纵如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了傅命谨时常会探出头来的地方。
在魔渊之底的时候，他曾以为自己已经见识到了足够的暴戾和混乱，那些半透明的怨鬼漂浮在血色的沙泊里相互撕咬，无意识地向前漂游着，它们没有神志，只能浑浑噩噩地遵从着本性吞噬厮杀。
可现在眼前的状况却要更加让他难以接受。
那是一间十分窄小，逼仄的房屋，里面象征性地铺上了一些稻草，排泄物堆积在地面上，渗进泥土里，将四处透风的屋子里浸满恶臭。
而那些被抓进来的人就这样蜷缩在稻草上，他们蓬头垢面，身上满是裂开的，流着浓水的伤口，墙壁上贴着的灵符是这群人最后一丝生气，只要灵气一断，他们糟糕的身体就会瞬间垮塌，变成支离破碎的皮骨。
比起恐惧，房间里更多的是麻木和绝望。他们蜷缩在那里张着嘴喘息，但戚纵如却感觉不到任何生气，呼吸像是一个被强加上的痛苦而疲惫的任务，他们无意义地一次又一次重复，可是却看不见明天也看不见希望。
明明还身处人间，戚纵如却觉得这里比地狱要更加地狱。
戚纵如不敢贸然去治疗他们，他并不熟悉修士体内灵气的运转方式，作为一个魔族，他任何一个失误都有可能成为这群脆弱的人身上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们彻底离去。
他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屋子里这些人的状态，很快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戒备如此松散，所有人都被强行结缔了主奴契约，这是一种几乎不可逆的状态，一旦契成则关系终身存在，主契所有者死亡，则所有身负奴契者随殉。
戚纵如不擅术法，面对这样的状态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催动传音符，有些急切地想联系身在魔域的沈有玉。
就在一张实时传讯符即将烧完，戚纵如觉得估计要没戏的时候，沈有玉的声音透过萦绕的魔气传了过来。
“尊上，您找我有什么事？”沈有玉的声线和以往一样温润好听，但是却带了些不寻常的急迫和喘息，好像是正处于什么紧急的状况之中。
“是有危险吗？你先照顾好你自己。”戚纵如不想沈有玉因为自己受伤，他正想切断传音符，以免给沈有玉带来更大的危险。
沈有玉却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尊上，属下已经解决了危险，现在十分安全，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吩咐。”
“你知道要怎样解除主奴契吗？”戚纵如总觉得沈有玉所处的状况并没有他所说的这样轻松，因此他省略了前因后果，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看来尊上是想去救苦救难了？果然尊上最是心善。”，沈有玉声音带笑，似乎并不需要什么线索就能大致地猜出些方向来，“主奴契可以解，但过程十分麻烦，如果尊上正处于问题还未解决的状态，可以先将身负奴契的人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在解决主契所有者的时候，您尽量收敛些神通，让他们先苟延残喘一阵子，最好是把他们弄晕过去。具体的阵法和所需要的材料，属下会用灵宠将详细的图样传达给您。”
“我知道了，你快去处理你的事情吧。”戚纵如记下沈有玉所说的方法，便不打算再浪费对方的时间。
“好的尊上，希望您可以心愿达成。”沈有玉那边的背景音变得嘈杂了起来，还没等戚纵如确认声音的来源是什么，沈有玉就已经切断了传讯，戚纵如只能在心中帮他祈祷，希望他可以平安无事。
人间不同魔域，戚纵如在这里没有半点儿根基，他不知道哪里算得上安全，而且这群人的状态似乎也并不适合四处搬运，这里至少还有可以吊命的符纸，戚纵如干脆就地画上结界，将这几间关押了人的房间单独圈画出来。
虽然他并不算十分擅长此道，但他相信以自己目前的修为，人间尚存的能够无声无息冲破结界的人应当是极少数的，只要他有所感觉，落风城这样小的范围还是可以及时赶回来的。
戚纵如找到一个状态看起来要略微好一些的，他蹲下来，干净昂贵的布料垂下来，沾染了一些血污：“你还可以说话吗？刚刚你也应该发现了，我是想要来救你们的，除了这里，观凤楼还关押了其他人吗？”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儿，戚纵如的语气已经足够温和，但她依然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着，她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反应，张开嘴发出了嘶哑艰涩的声音：“大多数人都不在这儿，不止，不止观凤楼在这样做，神院的贷已经在落风城存在很久了，很多人，很多人受害。他们在楚伶巷，很多，很多都在。”
戚纵如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他略微后退了一些，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开了：“你们最开始也不是被关在这儿的吗？”
“这里，只有要死掉的人，早晚，早晚都会死的……”，泪水从女孩儿的眼眶里滚落下来，落在她身上残破的创口上，“我已经，不会真正得救了。”
戚纵如不明白女孩儿的意思，他只能苍白地安慰几句，让他们再坚持一阵子，他很快就会回来。
至此问题的结症已经很明显了，虽然观凤楼看起来的确像是那个吞噬着生命和美好的最大怪物，但实际上真正的危险掩藏在怪物的影子下面，而观凤楼只是那影子喂养出来的最庞大，恶心的怪物之一。
一切的根源是因为那和“神”牵扯不清的贷。
戚纵如很想现在就冲到所谓的神女面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都拆得粉碎，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显然是先保护这些被欺骗的受害者。
他深切地明白失去亲人的滋味，人间给予了他诸多苦痛，但也留给了他许多美好。戚纵如始终觉得让不幸更少一点永远不会是一件错误的事。
楚伶巷并不隐蔽，相反的，这里近乎繁华，和那间破败零落的小房子不一样，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奢靡而华贵，来往的人群穿着清凉，街道里弥漫着一股有些呛人的廉价香气。
这里是汇集着落风城秦楼楚馆，红楼倌苑的地方，是戚纵如之前的人生里从未触及过的区域。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今天自己挡在傅命谨眼前的手或许是没有机会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