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时的人
1
时间飞逝，接近年关。
李雨婷和丁苗又谈起那笔钱的事。
李雨婷坚决要帮陈若风还债，丁苗没办法，只好又去找了陈若风，可没想到还是被他拒绝了，而且他还说了“以后别再闹这事了！”这样的话。无奈之下，李雨婷只能亲自给陈若风打电话，可想而知，得到的答复仍然和丁苗一样。
丁苗半蒙在鼓里，她不太理解陈若风的做法，但她隐隐感到，陈若风心里一定是难以接受什么，或者害怕李雨婷再去做出类似的事来。
他明明是在放弃，可偏偏又在抓着什么不放。
陈若风仍然每天周旋在不同的女人之间，吃吃喝喝，左陪右伴。
他明明是想占有，可偏偏又像在放弃什么。
他面上迷糊，心里却异常清楚。真与假，他看得清；爱与不爱，他也看得明。
他应该还是在寻找，至于找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在他返回老家的那天，一大早，他就开始准备。装好行李，打点用品，把李雨婷送的菜团儿从阳台冻筐里拿出来，装进了行李箱，把她送的那套西装也换上了，外面套着羽绒服。
他之所以这样做，应该是想留住什么，或者把什么带走吧。
那时的他，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他担心惹出什么误会，便想偷偷的走，不告诉任何人。他应该也是心有余悸，在几个女人之间周旋，并不容易，最怕的就是一不小心撞了面，就不好收场了。
收拾妥当，开门要走，他回身扫视一圈房间，像在做着某种告别。这间出租屋，年后就要到期了。
一幕幕场景如瀑布般在他眼前倾泻而出。这里曾有过欢爱，有过争吵，有过误会，有过……最主要的，这里还保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的身影。它们仿佛刻在墙上，在等待他的朝拜，或者祭奠。
他慨叹一声，锁好门，转身走了。
他想把告别和祭奠统统带走。
他能带走吗？
2
陈若风走进车站入口，正准备打票，李雨婷和丁苗突然从栏杆一侧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神情怪异。
丁苗大喊：“老大，你今天走呀！”
陈若风大惊失色：“你们怎么来了？！”
丁苗哈哈大笑：“我们来送你！”
陈若风脸色红黑转换：“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走？！”
丁苗眼光狡黠：“这你就不用管了！”
陈若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放下行李，走到栏杆旁。
丁苗笑着摆摆手，向陈若风做出告别状，然后混着人群走远。
李雨婷走近栏杆，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目光始终盯在陈若风的西装上，眼神闪烁着说：“你怎么穿上了？……不过挺好看的，像……像个华侨！”她的嘴角抿起一丝笑纹。
陈若风立即羞愧：“别拿我打趣了！你俩真行，怎么知道我今天走的？”
李雨婷微笑着不说话，她没说她早就打听好车次，已经连着来车站几天了。
她看了看手里的盒子，然后递过栏杆，看着一脸茫然的陈若风说：“喏……给你的！算是新年礼物吧。”
陈若风疑惑：“什么呀？”
李雨婷把盒子举高：“你到家过年的时候，再打开看吧。”
陈若风担心她又搞什么怪事，又想到之前没要她的钱，是不是换成了存折银行卡什么的，于是并没有接过来，只是问：“到底是什么？”
“反正不是钱！”李雨婷似乎读懂了他的犹豫。
盒子被一只犹犹怯怯的手接了过去。陈若风忽然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小女孩般的开始幼稚起来了。
而另一边的眼神也是犹犹怯怯的盯着他：“你就要走了，能再抱我一下吗？”李雨婷楚楚生怜地问。
陈若风猛叹一口气：“可别闹了！车站这么多人，你这是上头了吗，怎么又来……？”
李雨婷确实上头了，只见她硬生生挤过栏杆缝隙，站到陈若风面前说：“就抱一下，行吗？”
人群在栏杆一侧鱼贯而行，眼光不时闪向这边。陈若风既没有勇气接受，也没有勇气拒绝，更没有勇气转身走开。
他不是不勇敢，只是不忍心。李雨婷的眼神那样柔软，那样纯净，如水含情，似雪无痕，仿佛能贯穿他的心底。他的心又开始疼起来了。
“咱能不能不这么幼稚了，行吗？”
不知为何，他竟然把总是说给徐晓杰的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李雨婷故技重施：“你要不抱我，我就不走，也不让你走！”
气氛凝固，局面僵住。
这时火车拉响汽笛，陈若风不想纠缠了，四下溜两眼说：“你就是个任性大王！”说着，他便微张双臂，向前拥去。
一股清新的气息顿时从他身前传来，带着纯情，带着迷醉。
人群涌动，两个身影在一旁抱成了雕塑。即使只有短短一瞬，却又立刻定格，定格成影子，映在墙窗之上，隐进喧嚣之中。
咔啾咔啾！手机拍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丁苗高举手机，脑门闪光，神情狡猾，早有预谋。
3
火车飞驰，一夜很快过去，陈若风回到故乡。
和家人见了面，亲近寒暄一番，他便打开行李箱，整理备品。
晚间吃饭时，一盘菜团儿摆上了桌面，几筷子下去之后，满桌喊起一片好评。陈若风父亲虽已病休在家，但仍然保持着从政的说话习惯，他说：“这种地方风味小吃能做好，可全凭手艺！”顿了顿，又看向陈若风问：“谁送的？”
陈若风母亲笑着接话：“做的这么心细，是个女孩子吧？”
陈若风说：“嗯，我的一个学生……学生家长……送的！”他话语躲闪，像似险些说出了什么秘密。
父母笑笑，不再问话。
吃过晚饭，闲聊一阵，陈若风回到房间休息，刚要躺下，忽然手机响了一声，是信息，李雨婷发来的：“你应该到家了吧。我只想跟你说，我送你的礼物，一定要等到过年那天再打开。”
陈若风有些累了，也多少习惯了李雨婷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和做法，于是不想再多说什么，就打字回道：“知道了，谢谢你。”
李雨婷回：“如果我想你了，就给你发信息，知道你很忙，就不用回我了，看看就好。”
陈若风打字：“是的，我真的很忙，你就别……”想了想，又删掉了，重新打了两个字：
“好吧。”
手机放下，他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像在反思什么，也像在反省什么。他目光下意识落在行李箱上，一个疑问顿时生起：“究竟什么东西？还非得等过年再打开？”
带着疑惑和好奇，他把那个盒子从行李箱里翻了出来，然后欣欣然地打开盒盖……叠放满盒的千纸鹤旋即飘进他的眼里，每一个都小巧得如同雕刻一般。
他翘起鼻翼暗笑着拿出两个摆弄，忽然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小女孩般的开始幼稚起来了。
他摆弄着，不经意间发现每一个千纸鹤尾翼上都写着一个“好”字。他认识李雨婷的字，看出是她亲笔写上的。他心里闪过一丝恍惚，不自觉的一个个数了起来。
数到最后几个，他刚要喊出“正好一百个！”，忽然发现盒底压着一封信。
他又欣欣然地打开信，发现还是李雨婷的字迹，只见上面写着：
……
你能发现这封信，就证明你肯定数过了。
知道为什么是一百个吗？
知道为什么要写上“好”吗？
知道为什么要过年这天打开吗？
……
如果你猜到了答案，也不要告诉我。
因为我想在某一天，亲口告诉你。
……
放下信，陈若风哧的笑了一声，心里忖道：“真是幼稚到不行！哪有工夫猜这些没用的……！”
他正笑着，突然手机又响了，看看屏幕，是张晓茹打来的。他赶紧接了起来，只听张晓茹急问：“你在哪呢？”
“哦，我那什么……老家有点事，就回来了。”陈若风瞎编理由。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张晓茹语气急切。
“嗯……那个……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陈若风躲开追问。
语音静默，张晓茹停顿片刻，又急着说：“这都快过年了，怎么还打发学生来还我钱？！”
“什么还钱？……哪个学生？”陈若风神情大变。
张晓茹语气变缓：“年底结算，我白天忙，现在才倒出时间给你打电话……你的一个学生来的，叫什么朱大强……好像还跟我有点亲戚！”
“是不是朱大壮？”陈若风想确认。
“好像是！我没记住名字。”张晓茹语气再次变快，“你怎么想的嘿？我又不急着用钱！”
“那个……什么……我……”
陈若风立即语塞，脑里一片火海。
4
第二天一早，陈若风立即给丁苗打电话，询问还钱的事。
电话接通，他急问：“朱大壮不去国外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丁苗答非所问：“老大，你到家了呀？”
“说大壮的事！”陈若风语气严厉。
丁苗支吾道：“他……这不要过年了嘛，就回来了。”
陈若风追问：“那他去还钱是怎么回事？”
丁苗说：“我不知道。”
陈若风喊道：“别跟我吱吱乎乎的！快说怎么回事！人家都给我打电话了。”
丁苗无奈，只好戏言：“那什么……壮壮不是喜欢大姐嘛……然后他找大姐，大姐可能就让他去还的呗。”
陈若风嘿了一声说：“可行了！李雨婷不可能知道大壮跟老张家有亲戚。”
丁苗无计可施，只得承认：“唉，行了老大，不跟你绕了，我给大姐出的主意，让壮壮去的！”
陈若风长吁短叹：“你们……你们……可真行！”
丁苗又说：“反正还都还了，也算圆了大姐一个心愿！你就别想太多了。”
陈若风叹气：“关键是那钱……那钱……”他的心又疼起来，百感交集，纠结杂乱。
丁苗像是听出了什么，于是劝道：“行了老大，就别纠结那钱了。大姐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都是为你好……”
“好什么好！我不好！”
陈若风挂断电话，大口叹气，心疼难忍。
5
陈若风终于主动给李雨婷打电话了。
两人欲说还休，遮遮掩掩，言辞含混，说说停停。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上，就更别提说到什么主题了。
陈若风仍然叮嘱李雨婷不要耽误学习，并提醒她不能跟一些社会上的人来往，跳完舞就跟丁苗一起回家……等等一类的话。
李雨婷从他的话中渐渐读懂了他的心思，也意识到他是不是知道了那笔钱的来路，否则他的态度怎么能那样激烈呢？她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股深沉的爱意将她紧紧围住。
两人继续说着不搭边的话。说到最后，李雨婷突然问：“你打电话，是不是想说那钱的事？”
陈若风说：“嗯。”
李雨婷说：“你别管了，好吗？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愿意的。”
她还是说出这样的话，是她的倔强使然。
陈若风好像更倔强起来：“事情发生了，没法改了，但以后绝对不行这样了！”
李雨婷说：“嗯。”
一番问答后，电话挂断。
陈若风转身走远，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他在为自己的无能而哭，为一个女孩为了还债竟然想出那样的办法而哭。
李雨婷也哭了，这场通话，使她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她被深深的爱意包围，好想跑到那个人身边，说爱他，然后再等着那个人说爱她。她忽然急切地想听到这句话了，控制不住，欲罢不能。
她能听到这句话吗？
6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
……
——《一生所爱》卢冠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