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疼爱的人
从来就没冷过
因为有你在我身后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
——潘岳云《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1
其实，陈若风对李雨婷所谓的恍惚，不是喜欢，不是爱意，更不是暧昧。
他有他的爱情，有他的生活，有他设想的未来，有他规划的道路……而这些中的任何一个都与李雨婷无关。
他可能只是好感。
这种好感是由糖糖转化而来，所以只是一种感觉，如他所言，是一种恍惚，一种错觉。
虽然他也感知到了李雨婷对他的依赖，或者说成爱意也罢，但他内心早已划定好距离，知道某些言行和情感是不能越界的。
在这方面，他的内心，有一块禁地。
他对李雨婷所有的好，都是基于同情和不忍，就像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一样，只是一种宠溺和关心。
他想以理解的姿态，去走入他们的世界。
他不想当闯入者，只做一个回归人。
可是，命运好像并不允许这样选择。
命运不太喜欢各自安好的结局。
……
2
已是夜半时分，屋外大雪纷飞。
丁苗突然打来电话：“老大，大姐家里出事了！她爸……！”
……
陈若风轻轻推开睡得很沉的徐晓杰，然后悄悄下床，穿好衣服，走出屋外。
他还是怕再引起什么误会。
……
丁苗还在电话里不停说着，一旁隐隐传来哭声。
丁苗说的很急，说李雨婷爸爸夜里拉货，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急救……医生打电话说有生命危险，家属必须马上去医院签字！
李雨婷急着去医院，可宿管却不放行，说必须要有班主任假条，才能离寝。
陈若风在楼道里走着，像是冷静，却又心疼不止，心里感慨：这个已经遭遇太多不幸的女孩，命运为什么还要得寸进尺？还要在她弱弱的肩上加上重重一击呢？！
丁苗的焦急伴着李雨婷的哭声，从陈若风手机里传出，一如他一路奔跑带起的心跳，跳动不止。
他急着跟丁苗说：“你们先别急，我马上到！”
他一路狂奔，跑出楼道，跑出小区，边跑边招手打车。好在附近有几家ktv，即使深夜也不时有出租车来往。
他的脸上混着雪水和汗水，如风一般跳上一辆出租车，一股风似的向学校驶去。
雪花在车窗上拍打，像是在喊：“快！快！”
车后是一片霓光闪烁，灯红酒绿的欢乐在街道上飘荡。
痛苦却被挤兑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3
深夜，大雪，一辆出租车在街道上飞驰。
……
是时，李雨婷寝室四人正在值班室里跟宿管争辩。
丁苗喊得面红耳赤：“这不是特殊情况嘛！家里有急事嘿！……”
宿管被叫醒，明显不情愿，摆起一副冷脸，只说要等班主任的假条。丁苗气不过，便喊道：“人命关天！要耽误了，你能负责呀！”
宿管瞪眼：“哎，你个小丫头，咋这样说话！”
李雨婷本就着急，再听到丁苗的话，心里一紧，就哭了。王涵和孟雅竹赶紧上前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校门口。
陈若风敲窗叫醒正在熟睡的门卫刘大爷。刘大爷骂骂咧咧打开校门：“你小子！这么晚叫门，是不是又喝多嘞！”
陈若风顾不上刘大爷的骂声，直奔宿舍跑去。
他边跑边舔舐嘴角的雪水，像是这样就能浇灭心中的急火。
他有些急火攻心，雪水可以让他冷静。
他迈着急切的脚步，推开了宿舍值班室的门……
……
宿管见班主任到场，便直接放行，又说：“这当班主任的，可够辛苦，这么晚还折腾。”
陈若风顾不上和宿管搭话，看见李雨婷焦急地抹着眼泪，他心里更急。
大家都来不及多说话，立即张罗去医院。
陈若风只让丁苗跟着，让孟雅竹和王涵回宿舍。可孟雅竹和王涵非要一起去，孟雅竹抱着哆哆嗦嗦的李雨婷说：“大姐吓坏了，我们都跟着去吧！”
说着，王涵也凑了过来。
陈若风看向李雨婷说：“不行！不能耽误明天上课！”
丁苗一把推开陈若风：“行了老大，还惦记啥上课！”说着拥起孟雅竹和王涵就向前走去。
……
师生五人向着校门急行。
好在医院离学校不远，只隔着一条街。
4
李雨婷没想到陈若风能来，看到他的一刻，心里反而慌乱起来，神情也变得更加怪异。
一路上，她都跟在陈若风身后，眼里唚着泪水，身上一直哆嗦，心里惦记爸爸，又害怕见到爸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丁苗三人像是更急，一直走在前面。
陈若风缓缓脚步，回头看向李雨婷。路灯散照，他看见了她脸上的泪水，也看见了一颗疼痛的心。
他的心也随之疼起来，于是下意识就转过身，伸出手，把她的手攥住，攥紧，像是要传递一点温度和力量似的……
紧紧攥着。
5
医院急救室门廊，灯火通明，不时有医生和护士走动。
陈若风等一众人匆匆走来，脸上满是焦虑。
急救室门口站着两个交警，见有人过来，以为是家属，便上前打招呼：“哎哎！是不是家属？到这边来，核实情况！”
陈若风边走边点头：“嗯嗯！是的是的！好的，好的……”
大家聚到急救室门口。
交警拿出一份违章记录单，说：“事故起因可能就是雪太大了……一辆大货车发生侧滑，直接把三轮车顶进了路沟……我们接警到现场，见人伤的不轻，就赶紧送到医院……”
交警断断续续说着，李雨婷边听边哭，两手攥成拳，越攥越紧，就如同她的心一样，越听越疼。
陈若风连连向交警感谢，心里却在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大事！
交警最后说：“因为货车车主逃逸，你们亲属得在记录单上签字，将来涉及到打官司……”
陈若风见李雨婷已经哭得蹲在地上，想了想，就说：“我来吧！我签！”
说着，刷刷几笔，在记录单上签了名。
……
交警走后，李雨婷被丁苗几个簇拥着，站在icu禁止入内的警示语门前，向里面焦急地张望，不停地抽泣。爸爸躺在急救床上，身上插满各种管线，一旁的仪器吱吱作响，周边站着几个医生像在商量什么……
深夜的医院异常安静，静得让人恐惧、窒息，只有一个女孩弱弱的哭声在廊道里回荡。
这时，一个男医生从急救室快步走出来，见有人围在门口，便喊道：“家属马上到值班室，签告知书！”
大家赶紧聚到医生值班室。
只听医生说：“患者颅内出血，需要开颅手术；腹腔淤血，需要开腹手术。两个手术合成一台，死亡风险很高，家属要在免责书上签字！”
“什么？……！”李雨婷听到死亡两字，顿时呼吸急促，脸色铁青。
医生并不顾及李雨婷的反应，只是又接着说了手术的风险和后果，然后拿出一页打印好的医疗协议，便让签字。
李雨婷早已吓得浑身哆嗦起来，眼泪像是止不住又强忍着。但医生追得急，她也只好上前签字……
可她手抖得厉害，连笔都没拿住，一下掉到地上。
医生捡起笔：“怎么让小孩子签字？和患者什么关系？”
丁苗在一旁抢话：“是女儿！”
医生看向丁苗：“没有别的家属吗？最好是大人签字！”
丁苗哑然。李雨婷愣神。陈若风走上前说：“我签吧！”
医生问：“什么关系？”
陈若风想了想，说：“是弟弟！”
医生说：“可以。”
陈若风在家属承诺一栏签了字，按了手印。
医生收起协议：“手术越快越好，去交费吧！”
“交费？……？”
李雨婷眼神瞬间茫然起来……
……
她怎么可能不茫然呢？
她只是一个上学的学生，某种程度上还是一个孩子。
这么严重的事件，她没经历过，也没接触过，更没有什么预案。她能知道什么呢？又能操办什么呢？
况且还是一个女孩子，有些亲属还离得远……
……
想了一下，李雨婷拿出手机，说：“我去跟我叔叔和姑姑说……”
医生走向门口：“尽快吧！”
陈若风问李雨婷：“你叔叔和姑姑在哪？通知他们了吗？”
李雨婷语塞：“他们，都在……京城打工呢……”
正说着，医生回头又喊：“快点交钱，手术要提前准备！”
陈若风叹气：“等他们是来不及了！”回身又跟丁苗说：
“去问问，需要交多少钱？”
……
6
李雨婷爸爸被推进了手术室。
陈若风去医院附近的柜台机支出了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垫付了手术费。
李雨婷看着跑得满头汗的陈若风，说：“我刚给叔叔和姑姑打过电话，他们说会尽快来……那钱……”
陈若风“嗯”一声打断她：“先不说这事了！”
……
大家聚到手术室门前。
李雨婷脸上挂着泪痕，坐在门口长椅上发呆，不时向手术室窗口看上几眼，一边又不停唉声叹气……丁苗坐在她旁边，抱着她肩膀，王涵和孟雅竹也扶着她，蹲在一边。
陈若风最见不得这种场面，心口立即传来阵痛。他恍惚一怔，转身向楼梯间走去。
他忽然想抽烟，可是摸遍衣兜，却发现根本没带烟，于是就跟一旁不知是患者还是家属的抽烟男子说：“哥们儿，能给支烟抽吗？”
抽烟男子拿出烟递过来，笑着问：“你是刚急救那伙的吧？”
陈若风没回话，接过烟，道声谢。
抽烟男子又问：“是你家亲戚吧？”
陈若风点点头。
抽烟男子感叹：“唉，你说这大雪泡天的，不为了两个钱，谁还出来跑活儿？！……看那样可撞的不轻嘿，听说撞人的还跑了……！”
陈若风断断续续听着抽烟男子说话，心里却泛起一片苦海。
他点上烟，长叹一声，手紧紧攥住了扶梯。
……
7
手术室门上“手术进行中”的灯牌一直亮着，一晃两个小时已经过去。
大家都在等着，盼着，伤感中带着一份期待。
突然手术室门灯亮了，还是之前那个男医生跑出来，喊道：“患者腹腔大出血，需要紧急输血，快去交钱！”
喊完他又急忙往回跑。
丁苗追上几步：“还要交多少？”
“有钱就交五万！没钱也先交个三四万！”男医生语气很急。
一众人顿时愣住，陈若风下意识挠头：“这……？”
李雨婷抿起嘴角，眼泪顷刻流出眼眶……
丁苗想了想，拿起手机：“我跟我老爸说吧！”
……
没过一会儿，丁奎派司机送来了五万元现金，丁苗跑着去把手术费续上了。
李雨婷看看丁苗，又看看陈若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唉！
8
天快亮了。
李雨婷爸爸的手术终于结束，又被重新推回到重症监护室。
一众人早已熬得人困马乏，围在监护室门外，小声说着话。
陈若风说：“我在这就行了，你们回学校吧，明天还要上课。”
丁苗哈气连天：“还啥明天，这都亮天了嘿！”
李雨婷怎么可能走呢。王涵和孟雅竹也使劲睁着眼睛，都不想走。
大家被一种情绪围绕着，一直熬到早自习时间到了。
……
陈若风给徐晓杰打电话，胡乱编个借口糊弄一番，然后又出去打包了早餐。
可是，谁又能吃得下呢？
9
李雨婷已经几天不上课了，爸爸仍在昏迷，她也熬得面色蜡黄，更加瘦了。
期间，陈若风和丁苗一有时间就会跑去医院看她，当然也肯定少不了朱大壮。
三人分工：丁苗负责陪同聊天；陈若风负责跟医院方面沟通；朱大壮则负责跑腿儿买办什么的。
偶尔聊天中，他们得知李雨婷的叔叔和姑姑都来过了，只是给了很少的钱，像是随礼似的，然后安抚几句，就返回京城打工去了。他们可能确实很忙，可能家境也很窘迫，也可能是看到李雨婷爸爸伤情过重，担心他……于是对李雨婷提出的借钱一事便有了顾虑，以至饭不吃、事不提，躲避什么似的急匆匆走了。
远房姑姑也领着小妹来过了，得知icu病人不让见面，就塞给李雨婷一点钱，然后领着小妹就回去了。小妹走时，李雨婷抱着她，哭了好一阵。小妹可能太小了，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姐姐在承受着什么……
李雨婷在承受什么呢？她又能承受什么呢？她能承受得住吗？
亲人的到来，没有为她分担任何压力，没有带给她任何帮助和安慰，仅仅使她知道，眼下的一切，只能自己扛下来。
李雨婷整日以泪洗面，盼着爸爸快点醒来，可自己却昏昏沉沉的，像有一块石头压在心上。
这块石头，同样压在了陈若风身上。
……
10
几天后，李雨婷爸爸的手术费留存已经不足，只够一两天的药费，医院又催着交钱。
得知这一消息后，丁苗跟陈若风说：“老大，我跟我老爸说了，可他说最近有项目，手头有点紧……”
朱大壮在一旁补话：“老大，我老妈说能拿一部分钱，可好像不够……实在不行，在班里搞个捐款吧！”
陈若风眼神飘远：“先不用，我再想想办法。”
陈若风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的积蓄已经用光，也不能去跟学校同事借钱，因为没什么理由，更何况他也怕徐晓杰知道。
他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想到一个人。于是拿出手机，赶紧找号拨打。
几声铃音响过，话筒里传来张晓茹欢快的笑声：“哈哈，陈老师百忙之中难得联系，有何贵干？”
陈若风唉一声叹气，支吾道：“有事想求你……能借点钱……吗？”
张晓茹笑笑：“呵呵，就这事呀，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
陈若风向张晓茹借了钱。张晓茹并不问他借钱要干什么，也不说还钱的期限，只是说：“这点钱，拿着花吧，不急着还！”
陈若风连连感谢，对张晓茹为人的认可值也连连上升。
……
11
陈若风去张晓茹公司取了钱，然后打发丁苗和朱大壮去把李雨婷爸爸的药费续上了。
每个人心里都安稳了一些。
可是李雨婷却依旧心事重重的，心里总像在暗暗盘算着什么。她总是反复又执着地跟陈若风、丁苗和朱大壮说：“你们的钱……我将来都会还的！”
每每听到她这样说，陈若风他们都无话可答。丁苗只能走上前，用力抱抱她。而陈若风总要挪开视线，目光透过监护室的门窗一直延伸到病床上……
丁苗有时也会跟李雨婷说：“大姐，别惦记钱的事，就当我一年不买衣服了！”
朱大壮附和：“大姐，我也是。”
陈若风则在一旁凑趣：“大姐，先吃点东西吧，要是熬坏了，将来怎么还钱？”说着就会笑着把一袋零食递给李雨婷。
他知道她愿意吃什么，特意提前买好了的。
每当这时，李雨婷心里就会泛起阵阵欣慰，像是有一种温暖，在给她支撑，给她力量。
所以，她就会像之前那样欣然地接过零食……丁苗假装过来抢时，她也会反抢回去。
一如之前那样的，欢快的，欣然的……
……
12
这世间有个规律，那就是——好景不长。
几天后，之前的那个男医生又把一众人叫到了值班室，说：“患者持续昏迷，颅内可能还有出血点，要进行二次手术！”
然后又说：“快去交钱吧！”
丁苗急问：“还交多少？！”
男医生眼神有些不屑：“跟上次一样！”
陈若风追问：“非要二次手术吗？有没有别的方案？”
男医生眼神更加不屑：“可以转到上级医院无创溶血，不过那费用……看你们这样，能承担得了吗？”
听到男医生的话，李雨婷咬咬牙，像是在咽回眼泪。
大家从医生值班室出来，一时又陷入焦虑之中。
无奈之下，陈若风只好动用社会关系，找了医院的熟人，但相问之下，得到的答复仍是要进行二次手术。
看来，医院只出了一道填空题。
这可怎么办呢？
……
13
班里同学听说李雨婷爸爸出事后，也利用放学时间陆续来医院看望李雨婷。
在得知她爸爸需要二次手术后，在丁苗和朱大壮的张罗下，大家便开始自发的捐钱。
王涵和孟雅竹拿的多一些，莫冰寒和王潇其次，其他同学也几十几百的从家里拿出钱。
朱大壮还跟李子钰说了这事。李子钰随即就给朱大壮转了钱。
……
可是，凑来凑去，钱数还是没有达到医院手术的标准。
足足差了近两万元。
李雨婷一时又开始心事重重，眼里总是浸着泪影。
这又刺痛了陈若风的心。
他身上的石头仿佛变成雪球，越滚越大。
这个有过太多不幸的女孩，这个曾让他百般心疼的女孩，眼下已经把他的心彻底抽空了，失血了一样……
到底该怎么办呢？
14
陈若风沉浸在一种情绪中，脑海里全是李雨婷悲戚的模样，就像糖糖临走时那样的……这使他愈发变得痛苦，像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想尽各种办法之后，他竟然想到去“贷款”！
他通过社会关系找到银行的熟人，提出贷款的想法，对方说：“贷款能办，多少都能办，但必须有担保人，而且要有固定职业和稳定收入……”
他一时为难起来。
找谁做担保呢？
他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个人。一番犹豫后，他咬咬牙，还是敲开了那个人办公室的门……
……
春哥跟陈若风说：“你搜入还行，咋么还贷款？要四急用，我和你嫂贼缩，先个你拿点用着……”
陈若风提前预想了很多理由，便找出一个，跟春哥说：“老家父母那边有点事，急需一笔钱。”
春哥说：“帮家里四正四，用多少，我借你嘿！”
陈若风忽然愣住，因为他本不想向春哥借钱，他怕徐晓杰知道，更何况刚参加工作就借钱，自己面子上也过不去。
于是他赶紧张罗出一个有些另类的借口：“那啥，春哥，我用的挺多的……再一个，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就贷款最好了……”
听他支支吾吾说完，春哥眼珠忽地转了转：“哦……能理解……那行吧，难得兄弟梭话了，哥帮你担保嘿！”
……
陈若风领着春哥一起来到某家银行，然后找了熟人，填表盖章，签字画押……贷款成功！
拿着贷来的钱，陈若风心思沉重，走向医院。
……
费用终于凑够了，李雨婷爸爸第二次上了手术台。
手术室门外依旧是一众师生焦急的眼神，大家好像都在盼着：
一切好起来吧！
不再不幸，不再哀伤，不再流泪，不再沉重，一如往日那样的，想着，盼着，爱着，护着，对生活充满期待，对梦想无限向往！
可是，一切真的能好起来吗？
15
时间如梭，转眼成河。
李雨婷爸爸第二次手术之后，转回重症监护室已经有几天了。
李雨婷一直陪护着，熬着……已经瘦得形同枯槁，她本来就很白的脸色也变成了一种冷白。仓冷的，冰冷的，白。
陈若风每次来到医院，几乎都不敢正面看她。他害怕那种冷，那种一直冷彻入骨的冷，瞬间就能封住他的脉搏，让他的心狂疼不止。
他只好躲避，远远的躲避，躲在一种虚假的真实后面……遥望。
或者，熬着。
……
16
终于，皇天不负苦熬人！
在李雨婷一番苦熬之后的某一天，她爸爸终于睁开了眼睛，像似恢复了意识。
虽然还是不能说话，也听不懂别人的话，眼神茫然又涣散，可毕竟醒了过来，也就有了一线希望。
大家又赶紧聚到医生值班室询问。
医生说：“患者醒是醒了，可撞的太重，估计碰到神经，大脑功能减弱，只能慢慢恢复了。至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不好说。”
医生的话里话外，有着听天由命的意味。
医生接着说：“看目前状况，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静养……”
李雨婷焦急地问：“我爸能彻底好吗？”
医生答：“不好说，只能慢慢恢复，走一步看一步吧。”
丁苗补问：“多长时间能恢复？”
医生有些不耐烦：“不好说！”
陈若风追问：“有没有更好的医疗方案？”
医生有些不屑：“可以转到上级医院，不过费用方面……”
提到费用，一众人都像心有余悸似的收住了问话。
医生摆摆手：“手术能有效果，这就挺好啦！别瞎琢磨了，先恢复着看！”
医生的语气冰冷又坚决，像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大家只好停止询问。
几个护士走过来，拿起记录本，随着医生，走出值班室。
一众人也随着走出，在空荡的走廊里，迈着茫然的脚步。
入夜的医院，是那样的寂静，静得让人恐惧、窒息。
……
17
几天后，医生建议：可以出院了。
陈若风请了假，跟徐晓杰编了理由，领着丁苗和朱大壮，急匆匆来到医院。
李雨婷连续熬了十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早已精疲力竭到了极限，甚至走路都有些晃了。但她看见陈若风他们，还是强挺着说：“又得麻烦你们了……”
她的气息微弱。陈若风训斥她：“什么麻不麻烦的！”顿了一下，又说：“你什么都不用管了，先歇着，剩下事交给我们！”然后又顿一下，又喊道：“丁苗，赶紧扶着你大姐……！朱大壮，马上去住院部……！”
大家各司其职，忙活起来。
清理，换衣，结算，办理出院手续……忙了一圈之后，大家终于将李雨婷爸爸安置到了丁苗找来的商旅车上……
然后，向着乡下的村庄，驶去。
……
村村通的路有些杂乱。陈若风只好坐在前排指路。
朱大壮被陈若风安排扶着李雨婷爸爸坐在后排的大座上，李雨婷则在一旁帮衬，丁苗坐中间。
大家一路无话，车子在不远的路途上像是走出了漫长的旅程，前方似乎没有终点，也没有着落。
大家都在沉默，丁苗忽然找话：“叔叔出院了，大姐也能回学校上课了嘿！”
丁苗这样说，是带着某种故意的。她想把一个最棘手的问题引出来，那就是李雨婷爸爸只能卧床静养，那么接下来由谁照顾呢？
这个问题，其实陈若风早就想过了，李雨婷也想过了，可是，都没有想出好的答案。
所以，没人接丁苗的话。
一阵沉默之后，李雨婷长叹一声，弱弱的说：“我想休学……”
说话时，她爸爸忽然眨了眨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丁苗“哦”一声叹气，不再说话。
朱大壮低着头，也像在想着什么。
……
随着身后的叹息声传来，气氛瞬间凝住，陈若风心口一疼，不知哪里忽然窜出一股劲来，于是他就想打打气，提提气势，便回头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怎么就想到休学了？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想出来！可别唉声叹气的了，是不是，丁苗……”
丁苗赶紧嗯一声应道：“是呀大姐，别乱想了，还有我们呢！”
李雨婷鼻子一酸：“……都够麻烦你们的了！”
陈若风训斥：“怎么还说这话！”
丁苗责备：“大姐，你可别说了！”
朱大壮补话：“大姐，听老大安排嘿！”
在陈若风试图扭转气氛的一番努力之后，车上的气氛竟然真的发生了逆转，因为李雨婷不再唉声叹气了，眼里也有了些许光亮。
甚至连开车的司机都被感染到，也说了很多鼓励的话。
就这样，在一种鼓励的氛围里，车子似乎变快了，不一会儿就停在了一处院落门前。
陈若风和朱大壮搀着李雨婷爸爸，李雨婷和丁苗拎着大小不一的包裹……一众人一路向院中走去。
就像找到了某种着落一样。
……
18
李雨婷爸爸安稳地躺在了自家床上。
可能家的气息引动了他的某些记忆神经，只见他一个劲眨眼，手也开始微微颤动……
丁苗见状，异常兴奋：“嘿！叔叔能动啦！这到家了恢复得可真快嘿！”
朱大壮随声附和：“我看看！我看看！”
李雨婷瘦削冷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久违的红晕。
陈若风竟然笑了。
……
19
李雨婷爸爸到家就能动了，这似乎是一个好兆头，大家心里不免亮堂了许多。
于是，便又开始各司其职。
朱大壮跑去小卖铺买零食了。丁苗顽习难改，竟然又调起电视频道，一边还嘀嘀咕咕地骂朱大壮：“真是猪！买点吃的还这么慢！”。
李雨婷屋里屋外忙着清理打扫，安置物品。
陈若风低头踱步，像在沉思，又像在找着什么，不知不觉便来到院中。
小院很是宁静，李子树下已经堆起一圈枯叶。早前劈过的木柴仍旧摆在墙边，枯干干的，孤零零的……
陈若风思绪飘远，仿佛瞬间就回到了一年前的那场对话……那个在阳光缝隙里背诵《葬花吟》的女孩正扬起笑脸，笑靥如春，美如花瓣，花瓣飞落树间，粉盈盈的，清凌凌的……
他心中忽然泛起一阵疼痛，下意识便按住心口。一首李清照的《武陵春》也立即浮现于脑海之中：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
“物是人非事事休……载不动许多愁！”他心里反复吟诵着。
李雨婷推门出来倒水，看见陈若风正站在树下，面色低沉，手中拈着一片树叶……她也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心中不免一阵悲戚泛起。于是她也走到树下，呆呆地看向树间，呆然若梦……水珠沿着盆边流淌，像她的眼泪一样。
“怎么了？”陈若风转身问道。
“哦，没，没什么……”李雨婷气息微弱。
这一幕如同针刺，使陈若风心中的痛感突然加剧！
他真的难以想象，把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留下来照顾一个卧床病人会是什么样呢？他的心会有多么牵挂和不忍，会疼成什么样呢？
他就这样想着。两人僵持在树下。
一阵沉默后，陈若风忽然高声说道：“那什么，我想了一个办法，不能让你留在这，必须回去上学！”
“啊……？”李雨婷眼神闪烁，充满疑惑。
陈若风接着说：“你和你爸去医院附近租房住吧！离学校也近，这样的话，你上学、照顾你爸，都不耽误，而且复查什么的也方便。”
李雨婷陷入沉思，脸色变红：“可是……”
陈若风像是下定决心：“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
李雨婷还是迟疑：“可是……”
陈若风知道她的心思，便说：“你什么都不用想，同意就好，剩下的我们想办法！”
李雨婷低下头，抿起嘴角，内心像是在挣扎。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回去上学呢。在陪护爸爸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经站在医院窗口望着校门哭过好多次了……可是，她又想到租房还要房租，还得麻烦陈若风丁苗他们……天生俱来的倔强和要强泛上她的心头，使她一时犹豫迟疑起来……
只是，陈若风已经等不得她的表态了，只见他向着屋内大喊：“丁苗，走！咱们先回去！”
丁苗飞跑出门：“老大，那大姐呢？！”
“咱们就是回去安排这件事！”陈若风斩钉截铁喊道。
这时，朱大壮正好推门进来：“老大，怎么这么快就走啊？”
陈若风摆手：“走！”
……
20
记得你曾说过
不让我委屈泪流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
……
——潘越云《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