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最好的礼物
无声无息，芳华流转。
1
期末考试监考时，陈若风再次调用李连杰经典招式，把一个学生给“奏”了。
原因是他发觉考场气氛有些异常，个别学生的眼神和表情不是很搭。脸上明显是汤姆遇到杰瑞，眼神却是半路杀出斯派克！
他想看看杰瑞是不是正在偷吃奶酪，于是便模仿起李连杰电影里的经典招式——神龙摆尾，往前走两步就猛回头！果不其然，一张纸条瞬间就砸到了他的脸上！
传纸条学生立即惊呆，一时如杰瑞被汤姆捏在手里，惊吓之中还在保持抛物状……
“噢杰瑞，小可怜见的！”
纸条滑落，陈若风一脚踩住以保护现场，随后便开始向传纸条学生询问第一个疑点：“你为什么就不能撇准点呢？”
学生先是阵脚大乱：“这还……不准吗？”接着又显出原形：“老师，你咋往前走两步就回头呢？！”
“哈哈……唧唧……”现场立刻笑出各种声卡特效。
但只见，群妖乱魔之中，陈若风唤出金棒，跳将起来，悬过头顶，高喊一声：“呔！呆子，还不快来尝尝人参果……！”
……咦？好像哪里不对呢……
对不起对不起！窜了窜了！窜到《西游记》里了。
应该是：
只见陈若风唤出纸条，跳将起来，悬过头顶，高喊一声：“不许笑，严肃点，我们这打劫呢……！”
……咦？……好像也不对，这不《天下无贼》里的范伟打劫吗！
嗯……呀……
这回应该对了：
只见陈若风捡起纸条，跳将起来，悬过头顶，高喊一声：“这是啥答案？！”
“选择题。”学生答道。
陈若风展开纸条，见上面只有1到4的一串数字，便问起第二个疑点：“怎么不写选项？”
“老师，你太不懂行情了，1代表a，2代表b……”学生向陈若风展示法力。
“行了，知道了！”陈若风打断，又问：“那直接写选项不就行了？”
“老师，你太不懂行情了，数字笔画少，写得快！哈哈！”
传纸条学生竟然笑得很嚣张。
陈若风屡遭歧视，以身示法：“笑个球！说我不懂行情，我传纸条的那些年，你还写不全字呢！”
学生咧嘴要笑，陈若风立即询问第三个疑点：“给谁传的？”
学生变脸：“自己撇着玩的！”
陈若风说：“你挺有闲心呐，你是给我传的吧。也行，两份处罚一人担了，上报教务处，取消考试成绩！”
学生说：“有啥了不起的。”
陈若风说：“你英雄！”
理所当然的，传纸条学生被陈若风上“奏”内阁，重本参斥，即此，龙颜震怒……
考间休息，李雨婷和丁苗前来求情：“老师，肖辉是帮别人传的！……”
陈若风说：“传谁的？取消两科成绩！”
李雨婷吓得赶紧跑回考场。
丁苗说：“老大，你够狠！”
2
期末考试，李雨婷考到年级第二。第一换成了隔壁班的赵萱萱。
赵萱萱放出狠话：“李雨婷，哈哈……就那么回事吧！”
李雨婷对外宣告：“赵萱萱，哼哼……你等着！”
即此，哼哈二将，结下仇怨。
放寒假前一天，李雨婷给陈若风写条，大意就是说不服气，下学期要跟赵萱萱一较高下。
陈若风回：“你才比她少两分，假期好好预习新课，下学期肯定能超过她！”
李雨婷写：“老师，我没有下学期的书。”
陈若风在各组办公室之间跑了一下午，把各科书借全，然后在最后一节晚自习时，把李雨婷叫到了办公室。
他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书和资料，模仿《三国演义》里的台词格调说：“粮草备齐，众军整肃，还望将军早日凯旋！哈哈……”
李雨婷面色羞红，嫣然浅笑，但却一句话不说，抱起书就跑了。
不一会儿，她又跑回来，也不敲门，直接进屋，仍旧不说话，满脸飘红地把一张叠好的纸条放在办公桌上，然后看一眼惊厥之中的陈若风，转身又跑了。
陈若风大受惊扰，一时无解，唏嘘之间只好一层层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
老师，谢谢您帮我去寻找。
相信我能找到我想寻找的。
相信您也一定能找到您想寻找的。
祝您假期愉快！
……
陈若风一时无解，自言自语道：
“这怎么总您您的呢？”
3
那个年代的高中寒暑假很短，因为要统一补课。往往是放假后的来日方长还没过，转眼就到了开学前的度日如年。
寒假如约而至。
陈若风和徐晓杰拥抱告别，早早返回各自故乡，因为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李雨婷把小妹接回家，姐两个一起写寒假作业，她还要一边复习旧课一边预习新课。
李子钰去了国外。
朱大壮和莫冰寒天天去游戏厅“补课”。
丁苗东家西家的闲逛，偶尔和教官见个面。去李雨婷家的时候，还莫名其妙的给陈若风打了电话，问用不用买点什么。
陈若风当时正在亲属家打麻将牌，被丁苗打来的电话分了神，用一张饼子给对家点个大满贯，气急之下，他摔着牌喊：“点个什么饼子呢？！”对家调侃：“谢谢陈老师的饼……”
没想到的是，他用的是反问句，丁苗却听成了肯定句，于是便真的去了学校对面的饼店，点了满满一袋子李雨婷爱吃的芝麻烧饼。到了之后，还跟李雨婷理直气壮地说：“是老大让买的呢！”
李雨婷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在给丁苗和小妹做烧饼夹馕时，就给陈若风发信息：“谢谢老师的饼……”
陈若风下了麻将桌，盯着手机上的信息，把“莫名其妙”说上好几遍。
李雨婷怎么知道牌桌上的调侃呢？
难道她会遥视遥听？
4
快过年了。
陈若风给徐晓杰打过几通电话，可每次不是铃声响过很久才接，就是不接，通话时也能明显听出身边没人。
陈若风隐隐意识到什么，就跟徐晓杰说：“你家不同意咱俩吧？”
徐晓杰沉默一阵，说：“我还没跟家里说呢，我还得考验你一段时间呢！”
陈若风想了想，说：“是正理，我也是这么想的！”
后来陈若风去看老三，在烧烤店酒桌上，老三抹着嘴角的啤酒沫子说：“你俩是得考验一段时间，爱上一个人容易，忘了一个人难呀！”
陈若风对老三突飞猛进的文采很感慨：“你这又是给哪个卦书上抄的？”
老三把一整串猪腰子撸进嘴里，哈着某种气味说：“你肯定忘不了糖糖！”
陈若风说：“忘不了就是不要脸！”
老三问：“不要脸是什么脸？”
陈若风举起一串猪腰子，看着老三的脸说：“什么脸？正宗的猪腰子脸！”
老三又果断撸掉一串猪腰子：“好吧，看在猪腰子的份上，不打你脸了。”
陈若风一口喝掉半瓶啤酒，捋捋头发说：“糖糖已经结婚了。”
那一晚，他们喝了整整一箱青岛纯生。选啤酒时，陈若风说，纯生就是重生，就喝这个！
后来他们又去歌厅边唱边喝，就又换成了哈啤，因为快过年了，哈啤就是嗨皮，happy new year！
几瓶啤酒下肚后，歌厅里立即响起啤酒沫子冒出泡泡一样的歌声。
可唱着唱着，不知为何，在唱到“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这一句时，突然歌声停住了，紧接着就是哐啷啷一阵摔麦克风的声音，明显是摔在了某个桌面或地面。旋即歌厅大门被一把推开，一道人影冲了出来！
陈若风在人影后面紧追不舍：“你干啥去？！”
只见老三跑到街边，拼命摇晃一棵小树，边吐边喊：“其实我他妈也失恋啦！……小树不倒我就不倒！”
陈若风对老三的第一次失恋表示同情：“早跟你说过，师妹都不靠谱！……你不要毁坏公物！”
折腾一番，两人返回，一个继续唱《爱如潮水》，一个点了首《心如刀割》。
……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
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
请让我给你安慰
不论结局是喜是悲
……
你的悠然自得
我却束手无策
我的心痛竟是你的快乐
其实我不想对你恋恋不舍
……
歌厅里光线昏暗，气息暧昧。两个以酒消愁的落魄青年正在以酒消愁，仿佛喝醉和干嚎就能改变各自的人生似的，还口口声声喊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瞧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唉！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
那又鸟不知道他是一只鸡。
……
很巧或很不巧的是，偏偏这时李雨婷又发来信息：“老师，贾宝玉读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是不是曹操写的？第一句是不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陈若风甩下手机，耳边一阵嗡嗡作响。
李雨婷怎么知道刚刚喊过的酒话？
难道她真的会遥视遥听？
5
除夕之夜，春晚当时，家人团聚，饺子煮好……
电视里主持人激动地倒数：十九八七……钟声敲响！
随着一年一度的新年钟声响起，一年一度的信息拜年也开始了。
信息拜年也称短信拜年，是那个年代独有的一种社交方式。可单发，可群发，可长发，可短发，可做个造型发，可刷个满屏发，可原创发，可粘贴发……内容不限，形式多样，唯一的缺点就是——信息按条收费。
陈若风先是给徐晓杰单发了祝福短信，然后稍加改动再群发给同学同事，忙的不亦乐乎。
当然，他也收到了很多信息，其中也包括李雨婷和其他学生发来的几十条。
李雨婷的短信确实很短：“老师，祝您新年快乐！想您（笑脸）。”
陈若风不知为何，看见信息，突然就想试试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会遥视遥听，于是就诡异地笑着打字：“猜猜我在做什么？”
李雨婷回复：“老师，我猜您一定是在盯着手机笑呢，哈哈。”
陈若风的诡笑立即囧住，视线从手机屏幕上快速移开：“果然被她说中！难道她真的会……？”
陈若风正在惊悚之中，李雨婷又发来信息：“老师，您猜猜我在做什么？”
陈若风想了想，回复：“你也在盯着手机笑吧。”
李雨婷回：“老师，您猜错了，我在……”
陈若风本想问她为什么后面是省略号，但想了想，又打消了想法，只是转移话题回：“怎么总您您的呢，这样称呼，我会老得太快，哈哈。”
李雨婷重新发来短信：祝你新年快乐！想你（心型）（笑脸）。
陈若风忽然心头一紧，放下手机，不再回复了。
因为李雨婷简化称呼之后发来的这条短信，和去年糖糖发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记忆曲线又飘远了……
他又想起了糖糖，想起上一年的这个时候，两人还东躲西躲的聊到半夜……
转眼间，一切都变成了一场梦，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他的手僵住，不想再给任何人发信息了。
此时的李雨婷是不是糖糖的化身？能不能带给他片刻的幻梦？
这个问题让他纠结为难。
理智二字不时闪现眼前，像在提醒或提示什么。
他决定不给李雨婷回复祝福短信了，就像抑制住给糖糖发短信的冲动。
可他哪里知道，手机另一端，有一颗心比他更纠结、更折磨，编好的信息删改了很多次才鼓足勇气发出去。
那颗心还在发过信息之后查了随笔本上的批语数量，并在最后一条后面标上：47。
又在日记本上写：
47条了，这是我最好的新年礼物。
长一岁了，我要努力去寻找！
……
其实，她在问他做什么的时候，她正在写着日记，眼角浸着泪珠，怎么可能是在笑呢？
而那时的他，又能感应到什么呢？
他单纯的认为，不回复信息就可以避开什么了。却不曾想过，所有的刻意都是另一种无言的表露。
即使她没有收到回复信息，却也意识到什么了。
因为她很敏感。
她猜他一定是故意的。
……
多年之后，当她写在日记上的这些字迹在他眼前重现，一双模糊泪眼中即刻就闪出了粉色花瓣，随风飞舞，纷纷扬扬，飘落身边……像是真的留住了什么，像是真的找到了什么，像是信息从未中断，像是音容永在人间……
冰清玉洁之中，一朵娇艳的莲花正在深海盛开。
无声无息，芳华流转。
此刻，海上，平静，祥和。
6
年一过，学校就发了通知：全校提前开学，补课两周。
年味还未散去，新学期又要开始了。
陈若风和徐晓杰都早早返回学校。对他们来说，工作和爱情同样耽误不得。简单安置之后，出租屋里又恢复了烟火气和某种暧昧的声音。
其实，学校所谓的补课，也就算正式开学了。
校园里身影闪动，脚步匆匆。老师们备课，开会，写计划，在办公室或走廊拐角大声训斥学生，不时有出离愤怒的家长带着愤怒出离校门……至于学生嘛，上学或许对他们来说，早已是一件麻木到不想再去麻烦的事了。
几天过后，元宵节将至。
学校周边的店铺里早早就堆满了各种贵重物品，或者叫礼物，有的里面可能还夹有信封或红贴，里面塞着……
家长的套路一般都是先找个就近地点寄存，然后再以打电话或发短信的方式竭尽所能的用送礼的借口编织一个收礼的谎言来告知“收礼人”前来取走。就是说，不管怎样也要把这份“礼”送出去，好像要是被拒收的话，孩子前途就可能被毁似的。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各色吃请也陆续上演，学校附近的酒楼里经常人满为患，有的单请，有的混请，有的带领导，有的不带领导。
陈若风本就好酒，几乎天天喝到东倒西歪。
终于，在这送礼和宴请之风都很浓郁的节日氛围里，昊丰集团老总——张昊丰，出现了。
他可能被节日氛围所感染，竟然亲自张罗起了酒局。
他的孙子张嘉瑞和外孙李子钰同时进了这所学校，按照当地风俗，开学初就应该安排酒席。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家的这顿吃请却赶在了年后这个时候。可能是当初觉得没必要，后来被孙儿们的表现改变了想法。因为他的两个孙儿，一个几乎不上课，一个上课几乎不听课。
饭局协调人是校长，各路人马统统备齐：学校领导班子，各级中层，张嘉瑞班主任袁牧野，李子钰班主任陈若风，以及各科老师。
宴请地点是全市规格等级最高的酒店——京华酒楼。
7
京华酒楼的包间是分等级的，张昊丰的酒局订在了级别最高的京华厅。
吃请人陆续到齐。
作为主请人的张昊丰却是最后来的，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子。
在陈若风设想中，他应该银发垂髫、精神矍铄、黑色风衣、衬衫领结、腰板挺直、走路带风，一进门就甩掉风衣，后面有人赶紧接住，最好再配上赌王入场音乐。
事实上，他就是这样出场的，只不过音乐是由陈若风自己脑补。
他只和校长握了手，然后便径直走向座位，一边招呼上酒上菜，一边向众人介绍一旁的女子道：“这是本家侄女，公司副总裁，今天代表我陪同各位。最近身体不适，不能与各位开怀畅饮，还望见谅……”
集团老总果然话语不俗，一番介绍便显出文化层次。陈若风心里不由得闪出“敬佩”两字。可是他的孙儿们为什么就不爱学习呢？陈若风又不由得感慨起“富不过三代”的古训了。
张昊丰介绍完毕，只见一旁的女子笑着说：“各位幸会！……刚才我三叔忘了介绍，本人本名张晓茹，很荣幸能与大家相聚一堂……”
嚯嚯！这话说的，这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来张家人果然有些底蕴。陈若风心里不由得又生出一番敬佩。同时又接着青蓝的话胡乱琢磨道：古人管天叫青天，现在叫蓝天，那天到底是什么颜色呢？我们总说蓝天白云，如果说成青天白云……青天白云！好像是什么旗来着？……再说，一提到青天，又会想到包青天、青天大老爷等，如果换成包蓝天、蓝天大老爷，会怎样呢？……好像哪里不对呢？
陈若风就这样胡思乱想起来，全然不顾及身边的什么人，以及说的什么话。
这场奇怪的酒席他本就不想参与，不仅仅是因为人员复杂，更是因为学生家长也不出现，财大气粗的爷爷或外公又能代表什么呢？
不过是一场恭维与反恭维的过场戏罢了。
只是碍于春哥情面，他不得不表现一下参与度。
说到人员复杂，陈若风也早已做好心理建设：校长可能话里话外数落他；常常得到校长表扬的袁牧野也可能借着校长的话来嘲讽他……
这也难免，情敌之间，哪有好话。
他想出的对策就是：少说话，不说话，一笑了之。
……
正在陈若风制定对策之时，只听校长夸奖女子道：“看这孩子，才毕业没几年，这出息的……！”
领导一开头，大家就犯愁。
校长一番夸奖后，众人只好搜肠刮肚出一堆好词，扭捏作态跟着夸奖起来：
“真是年轻有为！……众里难寻，百里挑一！”
“长这么漂亮还这么能干！……真是天底下难找！”
……云云。
嚯嚯！百里挑一的应该是商品吧！天底下难找的应该是宝藏吧！竟然连这种话都忍心说出口，看来众人真是难为坏了，捧臭脚的功夫太一般了。
陈若风心里暗笑，并不搭话。
他不想去捧什么，他怕捧起的是石头，然后砸了……众人的脚。
他只想借着酒局模仿本山大叔的语气问问后勤会计：
“来前儿的火车票谁给报了？”
因为他往返老家的差旅费还没报销呢。
8
酒菜上齐，宴席开动。
按照当地风俗，先要进行集体连干三杯的“前进三”，之后主请人再挨个客人敬酒。
前进三结束，张昊丰由校长引见，挨座敬起了酒。张晓茹端着酒杯一同随行，后面跟着一名助理手捧酒盘，上面摆着两瓶珍品茅台。
整个场面看上去，就像婚礼答谢宴似的。
四人转到袁牧野时，校长顿时眉开眼笑，脸上全是小辣椒……傲娇！张昊丰更是点头哈腰，眼里全是奥利给！
这也难免，张嘉瑞半学期都没怎么上课，如果没有袁牧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式的“假装看不见”，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能相安无事呢？
四人敬酒客套，兜兜转转，终于转到了陈若风。
校长看了陈若风一眼，便立即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板起脸皱起眉，像是吃了变态小辣椒导致犯了痔疮，然后简单介绍几句就不再说话。
张昊丰老眼巨猾，自然觉察到什么，于是也只是收声敛气地贴近陈若风耳边说：“陈老师辛苦了，子钰这孩子情况复杂，还望多费心……以后晓茹你们多沟通吧。”
说着看向张晓茹。
张晓茹年轻有胃，便会意地抬起嘴角，向陈若风敬酒。
陈若风果断应用对策：“好说好说！”然后浅笑不语，举杯跟张晓茹碰杯。
敬酒结束，张昊丰眼神移开，像是在说：“下一位！”
校长会意，引领敬酒队伍继续前进。
可没走几步，校长忽然又走了回来，在周围呜嗷喊叫的掩护下，跟陈若风说：“小徐挺好，对她好点！以后多向小袁学习，他这学期就去办公室做干事嘞！”
说完立即走开。
陈若风顿感羞辱，心中大怒：“老东西贼心不死，必须当场揭穿！”想着正要追上去回怼几句，又忽见胡老太正递来眼色，像是在说：“忍住！忍住！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只好忍住，继续应用对策。
心中暗骂：
“小辣椒，真变态，
辣得老子不自在。
吃一口，少一口，
辣了老子你就走……”
9
酒宴仍在继续。
群殴版块结束，开始单挑模式。
顿时，席面大乱……
在这人讪人嗨的混乱之中，只见张晓茹向一旁的几个助理摆摆手，随后便起身离开了包间。紧接着就有一个助理走到袁牧野身边耳语几句，然后两人也一同走出了包间。
没一会儿，袁牧野满脸国光地走了回来，边走边笑，笑得腮帮突起，如同被大黄蜂用尾巴上的尖刺轮尖（轮着尖刺的简称）过一般，然后频频点头跟校长贴脸耳语，像是要把一脸大（蛋）黄蜂蜜抹校长一脸蜂蜜大（蛋）黄似的。
正当袁牧野和校长互相抹着蛋黄蜜时，说话间，又只见之前那个助理走到了陈若风跟前，低头跟陈若风耳语道：“请陈老师到隔壁就座，张副总想跟您见一面。”
“隔壁？见面？张副总？”
陈若风心里一时谍影重重。
10
隔壁包间里，张晓茹端坐桌后，双手抱怀，如同摆开一副谈判架势。
陈若风满脸疑惑走进屋，张晓茹起身笑脸来相迎。
“你好？张副总？”陈若风使用疑问句主动打起招呼。
张晓茹半笑不笑单刀直入：“陈老师您好，您受累了。把您请来，是想和您谈谈李子钰的情况……”
陈若风之前的对策是用来应付群殴的，没想到却遭遇到单挑，所以只能无奈地回道：“是啊，是应该好好谈谈李子钰了！”
于是两人交谈起来。
张晓茹语锋精准，逻辑清晰；陈若风不时质疑，见缝插针。
两人从李子钰父母出国的话题一路聊到李子钰的早恋问题。
面对家事，张晓茹并不回避，直接说了李子钰父母因女儿离世而患上抑郁症的事。并说张昊丰名义上是派他们夫妻二人去国外接管酒店，实际上是让他们去疗养治病……而李子钰之所以没有随同前去，是因为他自小跟着姐姐一起长大，感情太深，坚决要留下来守着原来的家！
听张晓茹说完，陈若风禁不住连声慨叹起来，心里隐隐想到了李子钰迷恋李雨婷的原因：李雨婷不仅长得像他姐姐，还顶着大姐的名号，做事说话更是大姐风格……
也难怪李子钰会那样的迷恋她。
在陈若风的慨叹中，张晓茹最后说：“唉，自古大户家事多，我们这一家人，看起来光鲜，背后也净是闹心事……”
听到张晓茹能说出“闹心事”这样亲民又实在的话，陈若风又不禁随声附和道：“嗯，确实是，能理解……”
听到陈若风“能理解”这样的话，张晓茹也会心一笑：“感谢理解，理解万岁！”
两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
11
张晓茹和陈若风的谈话在“能理解闹心事”的气氛中，很快就结束了。
临走前，不知为何，张晓茹突然从助理手里接过一份红贴，放到了桌面上，然后跟陈若风笑着说：“陈老师教育孩子辛苦，一点心意……”说着把红贴往前推了推。
陈若风看向红贴，一时皱起眉头，像在表达某种疑惑。
张晓茹见状，便又说：“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存了两个单位，密码六个零……”
陈若风仍旧不动声色，心里暗忖：传说中的张家果然财大气粗，随随便便上来就是两万块！
张晓茹见陈若风犹豫，便又接着说：“陈老师不必多心，无功不受禄，我们还真有一事相求……听说班上有个女孩，长的像孩子姐姐，把孩子迷得厉害，还望您以后多担待，尽量包容……”
张晓茹说得很随意，陈若风却不知为何，瞬间变得紧张：“请问一下，我怎么担待？包容什么？”
张晓茹笑着说：“这个，陈老师您……应该心里有数吧。”
有数……？
“有个什么数呢？是心术还是钱数？”
陈若风不禁心中暗问。
就为了一个孩子早恋的问题，张家竟然能有这样的做法……可见有多么惯孩子。而且既不问人家女孩同不同意，也不在乎学校老师的态度，这是不是多少有些霸道意味呢？
如此做法与之前的风格截然相反，不免使陈若风心里生出“道貌岸然”一词。
也许在他们眼中，这世间应该没有什么是用钱摆平不了的了。
……
种种评判降格之后，敬佩感消失，愉悦感减弱，陈若风心里立即布满暗火。
只见他升高语调说：“不知道你们想没想过，我作为学生的直接管理者，怎么可能担待这样的事呢？！”
张晓茹闻听此话，赶紧往陈若风面前推推红贴：“陈老师怎么这么激动？……是嫌少吗？数目可以追加！”
陈若风冷笑一声：“这根本不是什么钱不钱的问题！”
说着起身便走。
张晓茹顿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
不是钱的问题，又能是什么问题呢？
这个问题，也许只有陈若风自己知道答案吧。
12
陈若风拒绝了张晓茹的大礼包，起身返回酒席。
可当他推开房门，却突然发现气氛不对：桌上横七竖八倒着酒瓶，地上酒沫菜渣混合一片……
房间异常平静，人去桌空，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打扫卫生……
他正站在门口愣神，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一个秃头眼镜男从身后窜到面前，嬉笑着说：“小兄弟，怎么还在这？你们校长都走嘞！”
他赶紧道谢，转身奔向电梯口。
可没走几步，秃头眼镜男突然从后面快步追上来，一把拽住他胳膊说：“小兄弟，走错了！往哪去？！”
陈若风说：“我回学校。”
秃头眼镜男喊道：“回什么学校！快跟我来！都安排好了！”
“安排什么？”陈若风疑道。
秃头眼镜男不回话，一股风似的推着他走向楼梯间。
陈若风画起花步：“这是干啥……？”
两人推推搡搡来至一处楼道交汇口。
陈若风用力停下脚步，刚要和秃头眼镜男理论，忽然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哈哈声：“闹一闹嘛！……”
转头间，只见校长抱着一个时髦女人的肩膀，脸上笑盈盈脚下飘乎乎地走入一间房门……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陈若风正在纳闷儿，忽然又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叹息：“唉！……”
他循声望去，只见楼道另一端的走廊里，隋校长正仰头看着天花板叹气，身旁偎着一个年轻女子，半坐地上，后背贴墙，头发散乱……
陈若风以为隋校长发生了纠葛，赶紧跑过去问：“隋校，怎么了？”
隋校长醉眼惺忪喘着酒气说：“没事！”又叹口气说：“还不是女人的事！……女人，你懂吗？！”
陈若风说：“隋校，您好像喝多了，我送您回家吧。”
隋校长晃悠两下头，指了指地上的女子：“这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是个男人都想得到的女人！……回他妈哪国的家嘿！”
陈若风说：“隋校，您真喝多了。”
隋校长打起酒嗝：“鹅……多他妈什么多！鹅……你根本不懂女人！我跟你说一句话，你记住喽！……鹅！”
陈若风对这种鹅鹅声很熟悉，一下便想起了李子钰……难道男人因为女人喝醉后都会发出这种声音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想打鹅……打嗝了：“鹅隋校，鹅我真的，鹅不懂女人，鹅您能跟我，鹅说说吗？”
隋校长听见陈若风的鹅声，眼里忽然焕发光芒，像是要给年轻人指出一条星光大道：“年轻人，你记住喽！女人呐，在男人不行的时候，是人物；在男人很行的时候，是玩物！……鹅！”
听到这样充满人生经验的感悟，陈若风扶着隋校长的手松开了，眼神直直地看向天花板，看向他刚刚看过的地方，如同顿悟了什么似的。
隋校长教育了年轻男子，又直奔年轻女子而去：“鹅宝贝儿！鹅行不行了？鹅醒酒没？”
女子抬头：“讨厌！鹅鹅什么？你个老急猴儿！”
隋校长闻听此言，立刻挠起了脸，左挠挠右挠挠，又挠脖子，像似后面有三根毫毛，连嗝也中断了，随即扶起女子，推开房门，一拥而入……
咣一声回脚，门关上了。
陈若风见二人已入洞中……房中，刚要离开，突然吱一声，门又开了，年轻女子探出头来问：“要一起来吗？”
陈若风刚要应答，只见隋校长一把拽回女子，探出头说：“玩你的去！”
咣一声，门又关上了。
门里随即传出一阵水禽（水鸟和家禽的简称）的声音：“鹅鹅……鸥雁……鸥鸥……雁！”
陈若风一时沙雕，不知如何是好。
正这时，只见秃头眼镜男又跑了过来，又开始连拉带拽……
……
13
一间灯光昏暗的房间里，秃头眼镜男跟陈若风说：“这可是精品套房嘿！”说着就走了。
陈若风立即懵晕，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
校长的哈哈声、隋校长的话以及随后的水禽声，如洪钟大吕一般，震醒他沉睡的心灵，使他猛然间像是敲开了另一扇人生之门……
没想到，这时突然——真的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含糖量明显高过小糖人的声音在门外喊道：
“先生，请开门！”
……
14
套房门外走廊，灯光晃动，暗亮交接。
陈若风打开房门，只见一个身穿白短裙肩挎小荷包的年轻女生，正站在门口笑。
两目相对之间，女生笑盈盈地推了陈若风一下，然后迈起姗姗步伐，飘进了房间。
她一路飘着，飘里带笑，笑里含羞。陈若风忽然想起自己在热河岸边和美女洗澡……
女生见陈若风发呆，便转身问：“怎么了？”
陈若风一时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摸着门框问：“你是谁？要干啥？”
女生笑而不答，走至床边，把荷包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嫣然一笑道：“快过来呀，怎么还在那站着呢？”
陈若风一时沙雕，不禁抱紧门框。
女生脸上闪出诡秘：“怎么还不过来呀？我台费可不低呢！”
陈若风脸上闪出诡异：“台费？什么意思？”
女生笑盈盈走至陈若风身边，用力拽他一下，“咻”的一声关上门锁，然后又转身走向床边，边走边解开外衫扣子，露出里面粉色的短领背心，随后坐到床上说：“就是这个意思呀！”
“你要……干什么？”陈若风失去门框只好侧身抱住衣架。
女生铺起床单：“你真逗，你在跟我逗乐吗？”
陈若风抱紧衣架：“鹅……？”
女生铺好床单，起身又走过来，一手抱住陈若风胳膊，一手解他的衬衫纽扣……然后微喘道：“听说你是老师……你还怪有意思的呢！”
霎时之间，气氛立刻变得暧昧起来，恍恍惚惚，勾魂摄魄。陈若风顿感一口热火喷出喉咙，如红孩儿大战孙大圣，如四娃勇斗女蛇精，如唐朝高僧正被女儿国国王堵在床前……
“先去冲一下凉吧。”女生继续微喘。
陈若风一时头顶冲凉，按住胸口，大喊一声：“呔！你个妖怪！还我师父！……”
……不对不对，又窜了，应该是：
陈若风一时头顶冲凉，按住胸口，大喊一声：“呔！你个蛇精！还我爷爷！爷爷！……”
……完了完了，彻底窜了。
嗯，嗯……应该是：
陈若风一时头顶冲凉，按住胸口，大喊一声：“这可不行！”
女生嗤笑：“有什么不行的……我可是知道你是老师才来的呢！”
陈若风问：“谁让你来的？”
女生说：“能让我来的人，可不是一般人，得有贵宾资格呢！”
陈若风说：“我不是贵宾，你弄错了！”
女生大笑：“哈哈，没错！有人给你买单了。”说着拽起陈若风胳膊就往床边走：“快点来呀……快点！”
陈若风奋力抵抗：“对不起，真不行！我有精神洁癖！”
女生笑脸僵住：“洁癖？……你是嫌我脏吗？”
陈若风说：“不是那意思，这个……真不行！”
女生不耐烦了：“你是身子不行，还是哪不行？！”
陈若风说：“我不是不行，是不想！”
女生又笑：“你这人可真怪！咋能不想呢？我们都有培训的，什么服务都会呢……”
“停！停！”陈若风摆手，“你别说了！我要走了。”
女生疑道：“你不是有病吧？！这要换成别的男人，这会儿工夫，恨不得把我都揉扯碎了！”
陈若风说：“我不想破坏一些美好，我需要一个纯净的精神世界！”
女生说：“听不懂。”
陈若风说：“不用懂，我走了。”
女生皱起眉尖：“那我可不退钱！……你真是个怪人！”
陈若风不再回女生的话，转身走开。
女生呆坐床边，一时无解。
15
陈若风拂拂衣袖，走出套房。
正走着没几步，秃头眼镜男突然从另一侧楼道窜出来，扶住他肩膀，一脸奸笑地说：“小兄弟完事了，咋样？够嫩吧！最红的头牌嘿！”
陈若风并不理会他，大步走前：“我不认识您！麻烦让一下！”
秃头眼镜男呵笑：“这是爽歪歪了吧！”
陈若风喊道：“别误会！我根本没碰那个女的！”
秃头眼镜男又笑：“不可能！不好意思说是吧？”
陈若风不再回话，径直走向电梯间。
秃头眼镜男想确认一下，便转身直奔套房……猛的推门，只见女生正在发呆中。只听她说：“他真怪！我们什么都没做！”
咣一声，房门被狠劲关上了。
16
昊丰集团办公大楼，某室。
张晓茹目光闪烁，对着手机喊：“把那段录像传过来！”
京华酒楼顶层，某室。
秃头眼镜男坐在电脑桌前晃着鼠标，屏幕上显示：文件正在发送中……
另一端，张晓茹的电脑上显示：文件接收完成。
只见她点开播放按钮，聚睛看去，一幅房间画面顿时呈现眼前，画面中一男一女正在交谈……
张晓茹把录像仔细看上一遍，突然鼠标一顿，喊了一句：“他确实挺怪！”
喊出这一句时，她眼睛下意识闪了一下，眼前立即闪出一张面孔。
她忽然对那张面孔产生了好奇，一个男人竟然能不为财色所动——这确实会让人感到奇怪。
只见她定定神，拿起电话说：“通知公关部，查查那个老师的资料，要详细！”
说完，她赶紧挂断，像是犯了什么错误。
她竟然感到一丝紧张！
17
几天后。
一早的阳光照向昊丰集团大楼，某间办公室里一片明亮。
宽大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沓材料，张晓茹一边翻看，一边在电话里追问：“他年龄这么小吗？”
电话里回话：“材料是他们学校人事主任提供的，应该错不了。”
张晓茹哦一声挂断电话，起身走到窗前，站在阳光里，眼前闪出一张面孔……
她心里隐隐有了一种好奇的感觉。
18
时光穿梭，转眼已到三月，初春的气息悄然来临。
某天中午，浓烈的阳光洒在公路上，泛出阵阵油光。
一辆林肯加长疾驰而过，车轮粘起沙尘发出沙沙声。
张晓茹倚在后座，眯眼养神，车里放着舒缓音乐，嗖嗖冷气从空调口喷出。
她感觉有些冷，于是向前面说：“冷气调小一点。”
听到她说话，副驾上的助理赶紧回头说：“张总您醒了，这个合同还得审一下。”
说话间，一个文件夹从前排递了过来。
张晓茹长吁一口气，接过文件夹，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正看时，突然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手机屏幕，定定神，按下了接通键。
只听对面急喊道：
“晓茹，在哪呢？！家里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