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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遗落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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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植物以什么样的姿势生长,有时并不取决于土壤,而是风的方向。

    1

    在无风的时候,生活终会凝成一潭静水,如一面镜子,透视每一颗不安的心。

    时光过隙,秋天的味道重了,阳光变得泛黄。瘦小的树叶会最先脱落,和飞远的花瓣一起飞远,去某一个角落寻找暖阳的呵护。

    山城的热风渗进冷气,早晚行人都增添了衣物,沿街小摊也都收回屋里……游人减少,热闹减弱,城市气氛变得厚重起来。

    生活节奏转换的时候,有些灵魂,一不小心,就会被遗落。

    2

    李雨婷第一次月考和期中考试都考到年级第一。

    班会上,陈若风在表扬她的时候,甚至显得比她还要激动:“这是多么高的成绩啊!整个年级也没有比这更高的成绩啦!”

    理所当然的,这句废话理所当然的引起了哄堂大笑。

    可是李雨婷却没笑,其实她也没激动,因为这份成绩对她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

    在陈若风理所当然的表扬之后,丁苗从后面撇过来一个纸团。

    李雨婷猜,应该还是李子钰传来的。因为上次月考她也收到了同样的纸条——浅绿色的,揉得皱巴巴的。

    只见李子钰在纸条上写:“祝贺你!再次成为王者!”

    李雨婷虽然拒绝了李子钰精心挑选之后送她的书包、衣服、首饰、随身听、甚至还有一部新手机,但她想了想,还是在纸条上写上礼貌性的回复:

    “谢谢。”

    然后让丁苗把纸条传了回去。

    3

    李子钰在给李雨婷写纸条时,体液气质是粘液质;传出纸条之后,变成抑郁质;接过传回来的纸条时,变成多血质;看过纸条之后,一瞬间就变成了胆汁质!

    胆汁质啊!多可怕!弄不好就溅人一身胆汁……!

    李子钰之所以能够快速完成人类四种气质类型的转换,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李雨婷的回复。

    即使只有两个字,但他还是激动了好一阵,甚至看纸条时,手竟然会抖!

    自从被李雨婷连连拒绝以来,他便开始四处搜集类似“泡妞秘籍”一类的书籍,其中一本上写有这样一句:

    “如果女孩回复了,就意味着她动心了,接下来你只需要坚持到底……”

    他记住了这句话,也相信了这句话。

    此时此刻,他真想在心里大喊一句:

    “果然是好书!”

    这时,陈若风站在朱大壮身边喊道:“果然不是好书!没收!……”

    我考!完啦!那本书刚刚被朱大壮借去了……

    他好像顾不上朱大壮和那本书了,赶紧变成粘液质,又在纸条上写:

    “李雨婷,我会坚持到底!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答应我?”

    4

    李雨婷一直觉得李子钰有些无趣加无聊。

    很多男生在被她拒绝和知道她的一贯风格之后,几乎都会偃旗息鼓或另辟蹊径,只有他还在快马加鞭。

    于是她决定用更无聊和更无情的方式来把李子钰这匹快马赶跑,使他无法用加鞭的方式再来对自己进行骚扰,于是她就在纸条上李子钰写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答应我?”一句后面,回复道:

    “千年之后!”

    然后又让丁苗把纸条传了回去。

    ……

    李子钰收到李雨婷传来的纸条,慢慢打开……

    打开……

    “啊!我次!她答应嘞!”一瞬间李子钰差点喊出声来,脑门嗡的震一下!

    能收到李雨婷回复已使他激动万分,更何况还答应了他!

    他忽然觉得胆汁质已经不能满足自己体内的小宇宙了,他要变成——

    脑汁质!

    ……

    下课铃响过,李子钰直愣愣地向李雨婷的座位看了看,忽然发病一般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然后发疯一般地握住同桌肩膀,发狂一般地用力摇!没几下就把同桌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把自己摇成了周围同学的焦点,把朱大壮摇得骂了一句:“发情了吗?神经病吧!”

    同桌在天摇地晃中问李子钰:“这是咋了?”

    李子钰咬牙切齿的甩出纸条:“她答应嘞!她终于答应我嘞!”

    同桌定住视线看向纸条:“哪里答应了嘿?”

    李子钰真想大声喊出来:“4年之后!4年之后!4年之后她就跟我好啦!”

    同桌郑重地把纸条理顺展开,郑重地摆在李子钰面前,然后郑重地说:“嘿!看好喽!是‘千’……年之后!”

    李子钰不服气似的向纸条上看几眼,瞬间又泄气似的耷拉了肩膀……

    椅子早已被他蹬远,在同桌以及周围同学的哄堂大笑中,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雨婷从洗手间回来,看见同学们正用异样眼神看向自己,便问:“怎么了?”

    ……

    后来李雨婷跟丁苗说:“写纸条的时候太着急了,把千字一撇写得太向下了,像个4……!”

    5

    校长在全校职工大会上不点名的批评了一些现象,他说:“有些年轻班主任搞山头主义,给学生调个班还挑三拣四,这种态度不可取,这是跟学校唱反调!”

    陈若风心里疑问:校长说的是不是张嘉瑞调班的事?可这事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怎么又翻起旧账来了呢?

    看来校长不仅记了仇,而且似乎应该好像八成大概……要开始报仇了!

    陈若风把能想到的程度副词都用上了。

    他其实不想跟校长结仇,也不想跟学校唱反调,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连“正调”还没唱明白呢。

    一次给徐晓杰揉完小肚子,陈若风忽然问她:“那个老东西,不是,那什么,校长……还联系你吗?”

    徐晓杰心里非常反感陈若风问出这个问题,但还是答了一句:“偶尔发个信息,打个电话。”

    陈若风追问:“你们都‘偶尔’些什么?是不是他对你还有那个意思?”

    徐晓杰猛地拉住陈若风手臂,然后狠狠咬出两片馄饨形齿痕:“你不说不在乎我的过去嘛!”

    陈若风抚摸齿痕:“是呀,可我在乎你的现在呀,我感觉老东西要整咱们了!”

    徐晓杰舔舐嘴角:“他跟我联系过几次,还是老一套,说给我调动工作评上职称什么的。”

    陈若风问:“你怎么回复的?”

    徐晓杰进入回忆:“我跟他说我有对象了,后来他还打电话,我就把他骂了!骂他老不要脸的!”

    “后来呢?”

    “后来他就不联系我了呀!”

    “完了!你把老不要脸的脸给打了!他肯定要打回来的!反正不是打你脸,就是打我脸!”

    徐晓杰捧着脸说:“那怎么办呀?!”

    陈若风捧着徐晓杰捧着的脸说:

    “我想想……”

    6

    陈若风和徐晓杰想了一个晚上,最后在小时候玩的一种叫“躲猫猫”的游戏的启发下,终于想出一个方案,那就是:

    藏起来。

    他们想先不公开关系,在单位尽量不来往,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待到山花烂漫时,他们再找个浪漫的地方笑。

    后面这话,是陈若风开玩笑似的改编的,编的时候还挺轻松的样子,徐晓杰也跟着沾沾自喜。

    可他们忘了,年轻人的单纯往往就是表现为总愿意自己欺骗自己,而且被骗的时候还在想着怎么去骗别人。他们以为自己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可是暴露点实在太多了:春哥两口子、于丽静、马艳云、吃过的饭馆、逛过的商场、住过的宾馆、穿过的情侣装……

    最后,两人的关系就成了他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别人都不知道,可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的秘密。

    7

    徐晓杰一直对陈若风不想出去租房而耿耿于怀。

    陈若风一直对徐晓杰急着出去租房而怀怀于耿。

    事情在他们制定“方案”之后,终于出现了转机。

    一次,马艳云在寝室跟徐晓杰说:“有学生说看见你和大碗了,说你们一大早从xx宾馆出来的嘿!”

    徐晓杰心里一抖。

    又一次马艳云在寝室又跟徐晓杰说:“你那职称没评上,好像是校长不同意,他说你要再考察一段时间!”

    徐晓杰心里一抖。

    又一次马艳云在寝室把他们给堵住了,在陈若风急匆匆走了之后,马艳云又说:“嘿,你俩这样,啥时候是个头呢?”

    徐晓杰心里一抖。

    徐晓杰心里抖了三次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她在宾馆洗漱间里抖着陈若风的内衣说:“我们出去租房吧,租远一点,这样太不方便了,还浪费钱!”

    陈若风说:“我再想想。”

    陈若风所谓的“想想”,其实就是跟老三商量一下。

    老三说:“如果你们都能忘掉过去,选择重新开始,是应该出去住了。”

    陈若风说:“可我还不太确定。”

    老三说:“也是,你们关系发展太快,要是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都应该张罗买房了,还租啥?”

    陈若风说:“我现在买不起。”

    老三说:“就是嘛!人家也没让你买呀!”

    听到老三这话,陈若风心里也忽然一抖,忽然想在自己手臂上咬个齿痕,然后薅起后脑处的头发骂自己:“想什么呢!都啥样了!”

    于是他就跟老三说:“好吧,帮我选个搬家入住的好日子吧。”

    老三说:“打钱!”

    陈若风说:“打你个毛线!”

    8

    令徐晓杰耿耿于怀和陈若风怀怀于耿的房子,终于租了,租在一个偏远小区。

    徐晓杰坚决要出一半房租,陈若风坚决用两个月工资把房租全付了。

    后来徐晓杰坚决地说:“那我就给你买个新手机吧!”

    陈若风提醒:“注意陈述句后面的语气词!”

    徐晓杰避开语法,又坚决地说:“给你买个新motorola吧!”

    陈若风笑笑,坚决地表示接受了。

    一番清扫布置之后,两人横七竖八躺在铺好的床上,被褥里发出刚刚晒过的阳光味道,像是被地瓜大爷烤过一样。

    两人商议,为了坚决贯彻执行落实好“方案”,平时还在学校公寓住,只把这里作为一个临时“窝点”……徐晓杰还在门上贴上一个房牌,并标上“爱窝”两字。

    她在被阳光烤出地瓜味道的被窝里说:“因为这里有爱情的味道!”

    这话就像刷在墙上的标语,致使陈若风每次来到这里,看见房牌上的“爱窝”两字,就总想在后面加上一个“次”字。

    好在很多时候,他们都是暗中前来,并没给陈若风太多加字的机会。

    9

    时间缓缓流逝。

    花和叶子纷纷飞落。

    冬天要到了。

    陈若风几次偶遇校长都会主动上前打招呼。他并不是怕什么,而是总在幻想年长者终会理解并包容年轻人的选择。

    可他忘了,年长者之所以年长,是因为他们有思想,而年轻人只会幻想。

    在几次都被校长冷眼相待之后,他终于打破幻想,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地做出判断:校长已经完成敌我识别,把他当成了兵临城下的敌人,随时可能发动兵临城上的攻击!

    当然,敌人前面还要加上一个“情”字,是为情敌。

    情敌慢慢就会变成死敌,然后就要琢磨如何去歼敌,即使歼敌一千自损八百。

    没办法,这就是动物界的生存法则,为了繁衍可以不惜动用一切手段。不信的话,可以去非洲草原看看两个公狒狒是如何为了一个母狒狒而大相撕咬的,一定要咬到满嘴都是对方的血和毛才会停下!那才是真正的茹毛饮血!而战败的一方,基本就成了“废废”。

    这也没办法,因为都要受到“荷尔蒙”的管控。

    雄性动物的荷尔蒙往往导致他们会有一定的攻击性,当然,人类也如此。

    哪个男人都不能容忍另一个男人把自己曾经拥有或试图拥有的女人从自己身边抢走,除非经过一番决斗之后甘拜下风。

    陈若风不想成为“废废”,当然也就不想决斗。可是校长作为一个很有思想的年长者,却对两个总爱幻想的年轻人开始撕咬了。

    比如,所有奖励都和陈若风无缘了。即使他作为班主任在学生评分中排到第一,即使他的课得到学生的一致好评。

    比如,徐晓杰的职称评选无缘无故就被搁置了。讲的课也被校长牵头的评课专家组给出了一致的无厘头差评。

    等等。

    一个接一个的小鞋,套向了两个年轻人毫无根基的脚步。

    他们是坐以待毙还是反抗到底?

    这不仅考验两人的智慧,还在测量他们之间情感的坚韧度。

    10

    陈若风买了一个煮锅,每当徐晓杰说馋饺子或馄饨的时候,他就会买上一些煮上。

    当然,熟食和啤酒也是他们的最爱。

    他们经常在出租屋里喝得红头胀脸,然后抱在一起红脸胀头……不知不觉间,爱窝的味道就渐渐向生活靠近,变得现实又犀利,枯燥又乏味。

    他们有时感觉脚步走得有些慌张,既来不及瞻前,也顾不上顾后,既看不清未来的模样,更辨不明该有的方向……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开始吵架了。

    徐晓杰说:“我都好几次听你在梦里喊糖糖了!”

    陈若风说:“梦总会醒的。”

    徐晓杰问:“那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

    陈若风说:“真爱如梦。”

    徐晓杰生气了:“你能不能不总这样文绉绉的来应付我!”

    陈若风说:“生活需要一点遮掩。”

    徐晓杰抓狂临界:“what&39;s your name!”

    陈若风说:“你是英文老师,我是中文老师,请尊重你的母语!”

    徐晓杰抓狂爆发:“我次幺你母!”

    徐晓杰的抓狂一般表现为:猛地喝干一罐啤酒、在陈若风的胸前或手臂上留下爪印和齿痕、检查给陈若风买的新手机、使劲薅自己头发或陈若风头发……等等。

    徐晓杰说陈若风长相一般,就是身材还行。

    陈若风说徐晓杰身材一般,就是长相……好像也不行。

    徐晓杰总是到出租屋楼下就不走了,让陈若风背她上去。

    陈若风总要找出一些不背的理由,最后又总是以不仅要背还要被拧耳朵的猪八戒背孙悟空的方式而收场。

    两人吵吵嚷嚷,苦中作乐,似乎忘了敌人正向他们撇来小鞋。

    胡老太曾不止一次的劝和骂过陈若风:“看你现在混的!让狐狸精迷住喽!校长都给你穿小鞋!赶紧和我妹好了吧,你就一切都好了!”

    马艳云曾不止一次的跟徐晓杰说:“人好没用!要找就找个有钱有势的,又不是没人给你介绍,遭罪和享福你可选好嘿!”

    在众说纷纭中,两人都感觉到了沉重。

    11

    敌人在伏击几次未能得逞之后,便又着手发起冲锋了。

    一次酒后,校长跟春哥说:“小陈那小子有点难摆弄,别别扭扭的,给他那班主任拿下去吧!”

    春哥一时无解,只好随机应变,临时应允。

    回到家,春哥把校长的话说给了胡老太,没想到胡老太当场就掀了桌子:“兄弟干得好好的,凭啥说拿就给拿下去!他校长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一手遮天!”

    没想到,第二天的中层会上,校长举起一只手睁大一双眼当众宣布:“一年一班班主任,因工作失职,经校党委研究决定,予以撤职处分!现在举手表决……”

    校长是拿着一份通告单一字一句读的,听的人难免会在结尾处想到“钦此”二字。

    在众目纷纷表现出疑惑、缓缓举起手之后,校长说:“手放下吧,就这么定了!”

    春哥没举手,虽然旁边有人捅了捅他,但他还是站起来说:“校长,还四应该跟当四人先梭梭嘿!”

    校长大手一挥:“不用说了,这都上会了,还有啥说的!你把通告单给他本人就行了!好了,下面研究一下新班主任人选……”

    春哥无奈地坐下,跟旁边刚捅了他的人小声说:

    “一叟泽天了嘿!”

    12

    当春哥和通告单同时出现在陈若风眼前时,他刚上完课,正在教室门口扑身上的粉笔灰。

    他一边听春哥含糊不清地说着,一边把通告单看完。

    突然他的心口嘭一炸,像一口油锅倒进一杯水!

    他来不及思考,转身就要往校长室跑,春哥一把拉住他胳膊:“干洒去?!”

    陈若风挣脱:“我去找校长要个说法!”

    春哥说:“校长去,去,局里,里,开会嘞!”

    陈若风站住:“那我给他打电话!”说着拿出手机就要拨号。

    春哥一把抢过手机:“洒呀!他能接吗?!”

    陈若风一把抢回手机:“那我给他发信息!”

    春哥不抢了:“等你发完,黄焖菜都凉喽!……”

    13

    正当陈若风和春哥争抢手机之时,隋校长领着数学老师走进教室,站上了讲台。

    一番整顿纪律之后,隋校长对着讲台下面一双双错愕的眼神说:“经学校研究决定,撤换你们的原班主任。从今天开始,由数学老师景老师担任你们的新班主任!大家欢迎!”

    讲台下面毫无回应,只有错愕和沉默。

    隋校长有些尴尬,便想用幽默来化解尴尬:“大家欢迎景老师!来,我起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可是下面却仍然是错愕错愕!沉默沉默!……

    一阵错愕加沉默之后,李子钰突然站起来挑衅:“学校凭啥换我们班主任!”

    朱大壮站起来示威:“换谁都不好使,换就不行!”

    丁苗站起来质疑:“我们老大咋了?说换就换!”

    莫冰寒站起来总结:“学校总得给我们个理由吧!”

    几人喊完,教室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呜嗷喊叫,拍桌踢凳!

    隋校长脑门立即冒出冷汗,表情立即兵荒马乱,一时说不出话来。

    数学老师赶紧把隋校长从尴尬中拉到教室门外,回手关上门,小声跟隋校长嘘道:“他班学生就这么野,都是他平时惯的!没事就找学生唠嗑,私下还一起吃吃喝喝,学生处对象啥的,也不找家长,也不上报学校……就是太年轻了,掌握不好分寸!……这分和寸呐,可不是同一种计量单位……!”

    隋校长一边擦汗一边眼神乱飘:那到底哪一个才是计量单位啊?!

    教室里仍在呜嗷喊叫、叮叮咣咣。

    ……

    李雨婷虽然没像之前几位那样站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隋校长,但是眼睛却红了。

    她把日记本从桌堂里拿出来,看着上面记过的一条又一条字迹,瞬间就想起了之前的种种……那件不知哪来的运动装上衣,那句让他当时不知所措的话,那些安慰和鼓励的话,那些拨过来的肉菜,那些随笔本上的交流……

    她又翻开随笔本,看着一行行的红色批语甚至多过自己的字数,只见在她写的“我不知道梦想有多重要,只是凭着年少苦熬。”一句下面,写着一行陈若风的批语:

    “年少容易迷茫,但是仍然要向往远方,在最苦的时候也要保持飞翔!”

    看到这一句时,她的眼泪默默流了出来。

    她把期中考试班级奖励给她的那本厚厚的记录本从桌堂里也拿出来,只见扉页上写有陈若风的一行字迹:

    “觅书香以寻学之幽境,求真谛来避世之滥俗。”

    在这一行的下面又写: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最后的落款是:

    “师者,若风。”

    看到这些字迹时,她的眼泪彻底忍不住了,如雨滴般纷纷坠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控制不住的就想哭。没办法,这可能就是她的“病”,或者命。

    只见她哭了一阵,突然呼一声站起身,回头向后面的同学喊道:“换班主任这事,你们同意吗?”

    五十七个声音齐齐回道:“不同意!不同意!”

    春哥推门进来:“都白激动!我帮你们增取!”

    走廊里,陈若风瞪红的眼眶里蕴满了泪珠。

    14

    下午第一节课前,隋校长给校长打手机:“老大,一班那个学生都给走廊站着嘿!都不上课!校门口也有几个家长闹着要找学校理论,看看这事怎么处理嘿?!”

    校长一阵龇牙咧嘴之后,跟隋校长说:“让那俩惹事主来我办公室!”

    校长嘴里的“惹事主”就是指陈若风和春哥。他知道当初选班主任时是春哥点名要的陈若风,所以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春哥之所以护着陈若风,就是怕打了自己的脸,而学生和家长闹事也一定是陈若风撺掇的……

    看来,校长的思想脖大筋深,完全体现出一个年长者的身份特征。

    隋校长接到指令,便立即打电话通知。

    陈若风先得到通知,所以早于春哥先到了校长办公室。

    在校长龇牙咧嘴脖大筋深的表情面前,他保持住基本的克制:“校长,我想问一下,学校给我定性的失职,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呢?”

    校长冷笑:“问这个还有必要吗?”

    陈若风很认真地说:“认识错误,吸取教训!”顿了顿,又很冷静地说:“就是下来,我也想下个明白!”

    这话明显有点呛人,校长立即回呛:“你怎么干的工作自己还不清楚吗?!跟学生在一起吃吃喝喝、称兄道弟!在食堂给学生打菜,学生有病还给买药,还搞什么家访,还领学生去闹什么郊游……你做的这些哪个是学校安排的工作!你怎么那么愿意表现!你还有个老师的样子吗!我看你就是犯贱!”

    校长嘴里好像有一把加特林,正在堂堂堂的喷出愤怒的火舌。而且最后一句明显带有脏话色彩,涉及人格攻击,所以他在满嘴“喷愤”之后,不免警惕性地咂了两下嘴。

    陈若风反而是一副很希望世界和平的样子:“校长,我觉得我做这些没什么错,如果学校定性为错误的话,那以后我可以不做了。”

    这话进可攻退可守,致使校长不得不又咂摸两下嘴,像是给加特林上子弹。

    校长上好子弹,又扣动扳机:“咱们当老师的,不能和学生走得太近,你就是太年轻了,学校也是想给你个教训!”

    这话明显火力减弱,可能是加特林磨损过大,也可能是看到对方躲避有方,已经不太适合扫射的方式了。

    陈若风诱敌深入:“嗯,校长,我吸取教训。虽然我做的这些都是在课下和假期,自认为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学生,有利于班级管理,但是可能没掌握好分寸,想的不够周全……”

    “行了!不用说了!”陈若风尚未说完,校长忽然半路杀出。

    “你哪来那么多想法,学校安排你怎么干就怎么干得了!”

    陈若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鏖战正酣。

    15

    陈若风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在我方埋伏得如此纵深的情况下,敌方对我方的部署还能掌握得如此详细呢?莫非有什么内鬼、奸细?

    尤其在敌方这次加特林扫射之后,其扫射弧定位之精准,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一个个暴露点在陈若风大脑里飞速过滤,甚至连徐晓杰都想到了,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对不上号。

    正当我方搜寻暴露点之时,不成想敌方却主动暴露了,只听校长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就是脑子太活,想法太多,好活非得赖干!你看看,要不是袁牧野老师及时向学校汇报你的这些情况,说不上你都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嘿!”

    “啊?暴露点原来是他!——袁牧野?……!”陈若风不禁心里一抖。

    怎么会是他呢?平时跟他关系还可以呀?陈若风不禁想起给曹操献连环计时的庞统,而且二人长得还挺像。

    陈若风大脑开始快速推演:袁牧野是五班班主任,曾和马艳云好过一段,后来被马艳云甩了,之后又开始追求徐晓杰,然后又被徐晓杰多次拒绝,使他几次在场合上都折了面子……

    于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原来也是情敌!

    又多了一个情敌!

    更何况他还是张嘉瑞的班主任,因为调班的事,跟陈若风还闹出点不愉快,也算是半个政敌了。

    陈若风一时对敌情估计不足,胆里不免生出一丝寒气。

    16

    正当陈若风因对敌情估计不足而略感胆寒之时,突然敲门声响起。

    应该是火力支援到了!

    只见春哥和胡老太满脸寒气杀将进来!带起阵阵寒风。

    校长迎风而战不免打起寒颤:“这怎么,怎么……还两口子来的?”

    胡老太威风凛凛:“有些话怕大春说不明白!”

    春哥看校长几眼,然后扶住陈若风肩膀便开始借风生火:“老大,小岑兄弟干得不错,我绑定他了!”

    校长绿草苍苍白雾茫茫:“什么定?”

    胡老太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保定!”

    校长冷笑:“说情行,还保定!老话讲‘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怎么着,你们想保定啥?怎么保?是保护、保证,还是保障?……再说,年级主任保班主任,没这先例!”

    陈若风虽然躲开一旁隔岸观火,却多少有些佩服校长的口水了……不对,应该是口才。

    胡老太继续煽风点火:“没先例,就从这次开个先例嘿!”

    校长抽出尚方宝剑:“怎么着?非得把这事闹翻吗?这可是校党委开会研究定的!”

    胡老太皇印高悬:“没那意思,就是给小陈兄弟说个情!再说这家长在校门口吵吵闹闹的,传到局里也不好。上次我哥还说,咱们学校各项管理都挺到位嘞!”

    胡老太这话说完,校长脸上顿时生出一条生命线,如同陈世美见了虎头铡。只见他松松领结,嗨一声说:

    “行了,这事到此为止,让隋校长去处理吧!”

    ……

    胡老太和春哥大胜曹贼!

    陈若风在心里把《赤壁之战》和《斩美案》又演了一遍。

    17

    隋校长在教学楼走廊里喊:“赶紧回班上课!学校撤回通告了!”

    李雨婷走前几步,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满脸红气的问:“学校不换我们班主任了是吗?”

    隋校长问:“你是班长?”

    李雨婷点头,隋校长说:“先让你班同学回教室!”

    李子钰和几个男生凑过来,跟着李雨婷一起喊:“都先回班!回班!……”

    学生回到教室坐好,隋校长在讲台上简单说几句就走了。

    春哥推开门喊:“我帮你们增取曾功嘞!”

    话音未落,陈若风从身后闪出,走上讲台。

    五十八双眼睛顿时闪出红光,呜嗷喊叫不止。有的眼角蹦出泪花,有的嗓子喊得喑哑,兴奋和热烈在教室里回荡,像是一场胜仗之后的庆功大会。

    陈若风笑里含泪,向着五十八道眼神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

    李雨婷被丁苗搀扶着,早已哭成了泪人。

    18

    晚间,陈若风硬生生的把春哥和胡老太拉进了酒店包间。

    三人白加啤喝得呜嗷喊叫,双双击掌。

    胡老太耍起酒风:“兄弟,我以前也是外地的,就看不上欺负外地人的主!以后有事,尽管跟姐说!还有你姐夫!”

    春哥接过话毫不忌讳地讲起了电磁学:“兄弟,知道洒叫磁苍不?同性相吸嘿!我奏得意你这丝在劲儿!奏交你这兄,兄,兄弟嘞!”

    陈若风心怀感恩,频频举杯,大口喝酒,硬生生把春哥和胡老太都喝到了桌子底下。

    无奈之下,他又不得不硬生生的把两口子从桌子底拽出来,然后打了车,再硬生生的把他们一个倒一个的送回家。

    在硬生生的完成了两口子“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愿望之后,他站在冷清的街道上,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另一口子呢。于是就给徐晓杰软乎乎的打起电话,之后又软乎乎的把她背进了出租屋。

    徐晓杰其实也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但她也不知道是该庆祝还是该担忧。她靠在陈若风软乎乎的臂弯里,听他说着硬生生的酒话,心想:

    也许生活就该这样吧。

    也许这就是苦乐年华。

    19

    时间和生活又都恢复了平静。

    敌人暂停进攻,给了两个年轻人一个歇脚的机会。

    他们的爱情还在暗处,不想打扰敌人,也不想被敌人打扰。

    徐晓杰还是一如既往的欺负陈若风。

    陈若风总是疑问:“我们前世是不是对头?或者敌人?”

    徐晓杰说:“那当然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陈若风说:“既然我们前世是敌人,那我又给你想了一个很合适的昵称,而且里面还有你名字里的字呢。”

    徐晓杰正趴在陈若风后背上,只见她凑近陈若风耳边,带着一股热乎乎的风说:“说说看呀!”

    陈若风哈哈手,往上抬抬徐晓杰的臀腿结合部,然后说:“你看我们前世是敌人,再取你名字里的一个字,组合一起是什么?”

    徐晓杰疑道:“什么?”

    陈若风赶紧放下徐晓杰,做出准备要跑的姿势,然后大声喊道:

    “敌人杰!”

    哈哈哈……

    陈若风跑了。

    徐晓杰中英文双语教学在后面猛追:“what&39;s your name!我次幺你母!”

    20

    电视里主持人正在调侃某岛人的发音:“冬天来了啦……”

    陈若风模仿:“冬天来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徐晓杰接唱:“不等天明去等派报,一面走,一面叫……”

    在二人充满童真的歌声里,冬天真的来了。

    寒风凛冽,吹响树梢,热河的热气凝成薄霜,铺满早行的街道,铺出冬雪的身影。避暑圣地失去了避暑功能,往日的熙熙攘攘转换为脚步匆匆,人们穿上棉衣棉鞋,开始避冬……

    嗯?避冬?——壁咚!

    山城渐渐变得宁静又安然,如同皇家园林里的文物一样,正在讲述某段历史或生活的沧桑,以及热气消退后的朗朗夜空、星海斑斓。天青色等烟雨,等待的时间轨迹转换为昼短夜长,青色的晨光还未消散,转眼就化为浓浓的暮霭……

    嗯?暮霭?——mua!

    某一天晚自习,夜空朗朗,星海斑斓。

    丁苗敲响了陈若风办公室的门。

    丁苗一进屋就展现出单刀直入的风格:“老大,想跟你说件事!”

    陈若风则展现出邮个墨的潜质:“好事还是坏事?好事快点说,坏事慢慢说,最好不说!”

    丁苗对陈若风的幽默感很无感:“行了老大,是正经事!”

    陈若风疑道:“哦?你还有正经事?……好吧,说来尝尝。”

    丁苗很正经的说:“老大,这都入冬了,李雨婷还穿着单衣单鞋呢,看她每次交钱也挺费劲的……她爸给她那个旧手机那天也让我碰地上摔坏了,额……”

    不知何故,丁苗突然停住,也可能是欲擒故纵。

    陈若风立即中计:“怎么了?怎么不说了呢?!”

    丁苗金蝉脱壳:“老大,李雨婷挺好面子的,你可别说是我跟你说的呀!”

    陈若风继续中计:“知道了,快说吧!”

    丁苗抛砖引玉:“我想送李雨婷几套冬装,她不要;孟雅竹也想送她一件羽绒服,她也不要;王涵有个半新的手机也想送她,她也不要……真是闹不懂她是咋回事了,就是看着怪可怜的……!”

    陈若风发挥学科优势:“把句子成分整合一下,就是你们都想送她东西,她都不要,是不是?”

    丁苗频频点头。

    陈若风反客为主:“那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丁苗釜底抽薪:“我们这不没办法了吗,才想来跟你说的!”

    陈若风假痴不癫,伸手从桌上的一摞随笔本里抽出李雨婷的本子,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的一行字是:

    “生活很冷,我想用心捂热它。”

    看到这行字时,他的心突然一抖,瞬间冷了一下,记忆曲线又不受控制般的飘向远方……

    他在越飘越远的记忆里跟丁苗说:“丁苗,你想办法把李雨婷家的详细住址要出来,然后听我安排,咱们周末去她家!”

    丁苗以逸待劳:“王涵之前去过她家,应该知道地址!”

    陈若风频频点头。

    丁苗浑水摸鱼:“老大,咱们去她家干啥?”

    陈若风把李雨婷的随笔本合上,然后猛地站起身,很正经地说:

    “家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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