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时花开
往事如风,需要一棵树来镌刻。
1
陈若风来到校长办公室。
校长像是预感到了他能来似的,在简短寒暄之后,便直接问他:“你是不是要说学生调班的事?”
校长说话时,目光落在陈若风身上,瞥眼间像在回想着什么,很可能是在进行敌我识别。
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使他在尴尬之间失去了继续尴尬的机会,使他认识到自己眼前最大的尴尬就是已经不再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了,至少在徐晓杰面前是这样。
陈若风向校长委婉说出不同意调班的意见。
校长以事业单位法人的身份开始了一番关于事业的说辞:“我们是搞教育事业的,又不是搞比赛,还挑什么选手?”
陈若风说:“张嘉瑞进我班,明显有别的意思,军训期间他追过我班一个女生!”
校长说:“他爷爷是张昊丰,跟高层关系不一般。”
陈若风说:“我班那个女生中考成绩很高,品学兼优!”
校长说:“可惜她没有一个跟高层关系不一般的好爷爷。”
陈若风说:“我有意见!”
校长说:“我没办法。”
陈若风说:“我不同意!”
校长说:“让你们年级主任来!”
陈若风想说:“看谁敢动‘糖糖’一下!”
这时阳光从窗角照进校长室,袖口上的商标正在闪闪发光。
在晃眼的光线中,陈若风耳边突然响起了脑瓜崩儿的声音。
他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2
春哥从校长室出来后,连连叹气,跟胡老太说:“你跟小岑,他,他,再,再,再喝一顿吧。”
胡老太扬起手里的书:“小静那事还没找他算账呐!一起算!”
3
张嘉瑞调班的事,因陈若风的反对而暂时搁浅,也可能是对方怕硬着来会招来陈若风日后找小账,也就没来硬的。
陈若风有点后悔了,开学第一天就跟校长发生侧面冲突,这是他怎么想都想不到的事。
在糖糖和李雨婷来回切换的画面中,总会有徐晓杰捂住的那张脸探出来问:
“你不在乎我的过去吗?”
陈若风真想捂住自己的嘴,把那晚说出的话都捂回去。因为他确实不在乎徐晓杰的过去,可他在乎自己的过去。他忘不了糖糖,或者说,根本忘不了。
一切为忘记所做的努力,都是为回忆而努力做的。
他不确定校长是不是因为徐晓杰那事跟自己结了仇,可基本能确定的是,校长已经跟自己结了怨。
他一连几天茶饭不思,下班只是回到公寓,然后脱得一丝不挂,躺在床上弹自己脑瓜崩儿,像是这样就能把什么摆脱似的。
4
某一天中午,徐晓杰给陈若风打来手机:“我肚子疼,在寝室躺着呢,想吃你说的那个胡同馄饨。”
陈若风犹豫一下说:“躺着不能吃馄饨,容易烫着。”
徐晓杰说:“什么躺烫、糖糖的呀!就想吃那个馄饨嘛!”
陈若风叹口气说:“吃了肚子可能会更疼。”
徐晓杰呿呿两声:“你不懂,女生是小肚子疼。”
陈若风呿呿三声:“肚子还分大小吗?又不是馄饨!”
接下来的话,陈若风猜徐晓杰一定是笑着说的:“你一会儿来,我告诉你怎么分。”
脑瓜崩儿还是有些作用,陈若风换上一套往常衣服,在如何划分大小肚子的一路思考中,把一份热气腾腾的打包馄饨放在了徐晓杰的床头柜上。
看见陈若风换了衣服,徐晓杰突然不高兴了,薅起自己的衣领说:“我现在还穿着呢,你怎么换了?”
陈若风皱一下眉,回手打开馄饨包装:“尊敬的徐老师,请您看看,这馄饨是有汤的,我又没练过杂技,洒衣服上,那可就得改成海鲜牌的了!”
徐晓杰突然又高兴了,嘻嘻笑起来,眼眉弯得很严重:“陈老师辛苦,那汤很烫吧,先晾晾呢。”接着又耸耸肩膀说:“我肚子疼,手也没劲儿了。”
陈若风挑起眉毛:“是……让我喂你吗?”
徐晓杰说:“那倒不至于!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肚子疼,手没劲儿!”
陈若风说:“那你这是两个病,得分开治……”
“呸!”徐晓杰打断,瞬间把嘴撅成馄饨形状:“你才有病呢!你不是故意的吧,我就是想让你帮我……帮我揉揉!……唉!”
陈若风眼看躲不过去了,只好蹲在床边,把手伸向徐晓杰的肚子……
徐晓杰攥着陈若风的手,往上挪了挪,说:“这是大肚子。”又往下挪了挪,说:“这是小肚子。”
陈若风频频点头,做出终于能正确区分大小肚子之后的满意表情,然后在徐晓杰的小肚子上又揉了几下,问:“你知道揉肚子的时候,最好唱什么歌吗?”
徐晓杰挑起眼线表示好奇。
陈若风清清嗓子,唱道:“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嘻嘻嘻……!”徐晓杰笑出一贯的笑声:“都把我肚子笑疼了。”
陈若风赶紧收回手:“那可不唱了,这不起反作用了吗!”
徐晓杰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行停!……你的手可热乎呢,再揉揉吧,可得劲呢!”
陈若风耷拉眉毛表示无奈。
徐晓杰闭上眼,眉间荡起幸福的双桨。
陈若风也闭上眼,思绪随着馄饨热气飘向窗外,不自觉又睁开眼,看向手背上的一处白印,那是当年糖糖也小肚子疼……
他在水房给暖水袋灌水时留下的痕迹。
5
公寓走廊里传来关于学校食堂伙食的评论,提示馄饨可能要凉了。
徐晓杰趁热吃了几口,然后说:“真想天天吃到这样的馄饨呢!”
陈若风端着碗,手背上的白印完全展现在视线里,他一时又沉浸在和糖糖的习惯性对话模式中:
“哦,馄饨铺老板有个儿子,可以帮你介绍一下,那你不仅天天,甚至年年都能吃上这口馄饨啦!”
徐晓杰搅起馄饨汤:“开什么国际玩笑!烦人!他能帮我揉肚子呀?!”
陈若风呵呵笑两声:“我每次去,可都看见他在那揉面呢!揉的可给劲呢!”
徐晓杰滋溜一口吞掉一个馄饨,然后把嘴又撅成馄饨形状:“真烦人!我的意思是,咱们出去租房子住呀!那以后我再肚子疼,你就总能给我揉了!”
陈若风“啊!”的喊一声,随即馄饨汤便漾出碗边,不偏不倚,正好洒在那块白色印记上。
6
高中阶段有一种魔性的说法,叫“你妈妈喊你去上早自习!”,是改编自某款流行语。
因为早自习起的早,到了晚自习的时候,就有学生开始犯困了,尤其刚开学还不太适应。
几天后的某一个晚自习。
陈若风跟前几天一样,站在教室后窗,背着手,视线透过玻璃荡来荡去,俨然一位经验老道的班主任了。前几天收获颇丰,一些只磕头不作为的大臣已经被钦点进内宫,在震怒的龙颜面前,不得不承认错误、吸取教训、写下保证。
可还有一部分逆臣有反骨。
朱大壮发明一种睡法:臀部后伸,头部后仰,腰部后靠,以椅子后背挡板为支点,调整重心保持平衡,然后嘴角微张,下巴下沉,像是听懂了什么正在恍然大悟……不对,应该是恍然大梦。
这种睡法对前面讲课的老师很具有迷惑性和欺骗性,却不适合晚自习不讲课的时段。
正在看课的数学老师走下讲台,来到朱大壮身边,摸着下巴说:“噢,这种睡姿蛮清奇的嘛!”
顺理成章,朱大壮又被请进了内宫——陈若风办公室。
前两天刚写的保证书被陈若风重重摔在办公桌上:“朱大壮!你这就叫屡教不改!”
朱大壮半睡半醒:“老大,我可没趴桌子。”
陈若风挪动椅子,模仿起朱大壮的睡姿:“这种睡法确实清奇,亏你想得出!趴桌子和睡觉有什么关系!身为班级干部,不起好的带头作用!”
朱大壮眼睛睁开:“老大,我这几天可没少干活儿!李雨婷排值日生,我还让她给我每天都排上了呢!”
陈若风眯起眼睛:“功过不能相抵!看看自己保证书上怎么写的,再睡觉连站三天!”
朱大壮眼睛瞪大:“那我要立大功呢?”
陈若风听出点话外音:“哦,什么大功?”
朱大壮立刻兴奋起来:“老大,我举报!李子钰跟教官约架了……张嘉瑞要到咱班来……”
陈若风脑海闪起一阵波澜:
“朱大壮!你能不能说详细点?!”
7
办公楼和教学楼之间有旋转楼梯相连,成排的窗口像是木格子,灯火通明与零星亮光排列一处,或明或暗,对比鲜明。
某间亮灯的办公室里,一对师生正在密谈。
朱大壮说得越来越兴奋,竟然比划起来。陈若风听得感慨频生,心里波澜壮阔。
一阵紧锣密鼓的密谈之后,李子钰被叫到了办公室。
他是笑嘻嘻走进来的,还以为是举报朱大壮睡觉有功,陈若风要表扬他这个纪律班长干得不错……他应该没想到朱大壮会跟他玩了一个阴招,叫“反举报”。
陈若风跟朱大壮谈话有些用脑过度,便想抽支烟解解乏,于是就从抽屉里抽出一根烟,在指尖上揉搓烟丝,神情庄重,鼻角微张,唇线纵横,如电影里的发哥正要点着雪茄……
李子钰赶紧掏出打火机,上前打哈哈:“老班,您也好这个?……来,给您点着!”
一口烟圈升起之后,李子钰笑着问:“老班,找我啥事?”
陈若风在烟圈里反问:“打火机哪来的?”
李子钰显然很老道:“没事老班,规矩我懂,只给校外,校内一根不动!”
陈若风本想就抽烟的危害跟李子钰展开一番论述,但看到他颇有点得意的神情,又突改变了想法,于是弹弹烟灰,另起话头问:“说说吧,你跟教官约架怎么回事?”
李子钰立即恍神:“老班,你咋知道的?”
陈若风故作高深:“这你就不用管了,我知道的远比你不想让我知道的多!”
李子钰眼球乱转,像在解析陈若风的长句子,然后低下头,突然不说话了。
沉默一阵后,陈若风又要点烟,李子钰试探着问:“老班,给我来一根行不?要不……说不出来。”
啪的一声,一盒苏烟被陈若风甩到桌边:“就一根啊!自己点吧!”
李子钰受宠若惊,赶紧拿起烟,熟练点上一根。
8
“惯”和“管”谐音,也就证明二者应该有着某种关联。
从李子钰点上烟的这一刻开始,是惯学生,还是管学生,这个问题陈若风就已然分不清了。
他应该是想把惯当成管,也是想把管当成惯。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工作初衷,或者叫理想。
至于学生能不能接受,或者后来因此而生出了一系列事件,却是他未能预料到的了。
或者说,一不留神,他就把二者弄混了。
他后来所有的痛苦,大抵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9
一番吞云吐雾之后,李子钰终于想说话了。
只见他抿抿嘴角,说:“教官那事嘿……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跟李雨婷没完没了的,看着就来气!就想揍他一顿!”
陈若风想说:其实已经揍一顿了。但看见李子钰颇有些激动的神情,为避免节外生枝,便只是问他:“你哪来的气?”
李子钰没回话,深吸一口气,神情突然变得恍惚起来。
陈若风又问:“就凭你,能打过教官?”
李子钰掐灭烟蒂:“我还有一伙兄弟呢!”
“兄弟?”陈若风疑道。
“你哪来的兄弟?”
10
李子钰终于打开了话匣,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初中时期结伙约架的高光时刻,时间、地点、人物、环境、气氛、细节,丝毫不落。
陈若风听的津津有味,脑里不时闪出港片里的经典片段……只听得铜锣湾老大陈浩南正在说:“我陈浩南出来混,全凭三样东西,够狠,讲义气,兄弟多……”
陈若风正在回忆自己高中时期结伙逃课去录像厅看港片的高光时刻,只听见李子钰“唉!”一声叹口气,应该是他终于把自己的故事讲完了。又见他随手从兜里掏出一盒至尊玉溪,熟练点上一根,猛吸两口,然后总结道:“老班,你看过古惑仔吗,我就得意陈浩南那样的老大嘿……”
陈若风思考片刻,突然嗨一声打断道:“李子钰!你觉得咱俩之间怎么算?我是你兄弟,还是什么?”
李子钰鼻孔张大:“老班,你必须是我大哥!是我老大!”
“真的吗?”
“必须的!”
11
陈若风跟李子钰说:“你既然认了我这个老大,那现在老大问你一句,非得要跟教官打一架吗?”。
李子钰似乎心意已决:“老大,我都跟兄弟们打招呼了,再说教官也答应了,他也不服呢!”
陈若风挑起眼眉:“就为了李雨婷?!”
李子钰垂下眼眉:“嗯,我都跟兄弟们说了,追不上她,就卸一根手指……为她打个架又算个啥!”
这话不免让陈若风心里一颤。
他知道,李子钰能当面说出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去这么做了。他要表现他的“够狠”。
陈若风想暂时避开这个话题,于是说:“行了,打架这事先不说了。说说你那个表哥吧,就那个张嘉瑞,他要来咱班是怎么回事?也是因为李雨婷吗?”
李子钰点点头:“嗯,他调班的事,是我撺掇的,我跟我姥爷说的……”
“你撺掇的?你有病吧!”陈若风立即大怒:“知不知道因为这事,我差点跟校长吵一架!”
李子钰赶紧解释:“对不起老大,我就是想让他来咱班……能帮帮我啥的……!”
“帮你啥?你要干啥?!”陈若风破音打断。
李子钰气势明显下降:“我不就想……追李雨婷……吗。”
陈若风破口大骂:“胡闹!愚蠢!我跟你说,张嘉瑞要是来咱班,你追李雨婷这事肯定泡汤!不信你去把李雨婷找来问问!”
“啊?……”
谈话在李子钰的疑声中结束了。
“老大,真把她找来吗?”
“去!”
12
李雨婷满脸疑惑地跟随李子钰一路走着。
教学楼和办公楼相连的过道很窄,两侧窗口偶尔会窜出一股夏夜独有的过堂风,就像两人要去过堂的心情一样,飘忽不定,不知所踪。
两人暗暗加快脚步,来到陈若风办公室。
进屋站定,李雨婷又满脸疑惑的跟陈若风和李子钰对视了几眼,脸上瞬间写满问号。
陈若风和李子钰都躲开了她的目光,一个是不敢看,一个是不想看,一个是看了怕想起什么,一个是看了怕想不起什么。
一阵尴尬的尴尬之后,陈若风敲着桌面问李雨婷:“之前劫你的那个张嘉瑞,你还记得吗?”
李雨婷目光闪烁:“记得。”
陈若风又问:“他要来咱班了,你同意吗?”
李雨婷脸上瞬间又写满了感叹号:“那人像有病,来咱班干啥?!”
这话里分明带着排斥,李子钰眉头跳动一下。
陈若风说:“他来肯定有来的原因,这个先不说,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李雨婷迟疑片刻,说:“老师,他来咱班为啥问我同不同意?是因为我吗?我爸差点跟他打架,我都要报警了……”
“咳!”李子钰咳嗽一声,突然插话道:“那天要不是你爸手里有家伙,报警也没用!”他应该是想替张嘉瑞找回一点面子,毕竟是自己表哥,丢了份儿谁也捡不着。
李雨婷视线转向李子钰:“你怎么知道的?”
陈若风补充说明:“李子钰跟张嘉瑞是亲戚……他想让张嘉瑞来咱班。”
听到这话,李雨婷翘起嘴角,目光狠狠瞪向李子钰,明显是生气了。
李子钰赶紧侧过脸,躲开李雨婷的视线,不再说话,像在挣扎。
一阵沉默的沉默之后,李子钰深叹一口气,抬起头说:“行了老大,我回去跟我姥爷说,不让张嘉瑞来咱班了!”
陈若风趁机又问:“那和教官约架的事呢?”
李子钰为难起来,抓耳挠腮,又不说话了。
陈若风看李雨婷几眼:“李雨婷,你跟教官到底有没有……什么……?”
“老师,我跟教官什么事都没有!”李雨婷立即抢话,生怕说晚了再有什么误会似的。想了想,她又补话道:“我给他献花,只是出于一种尊重……”
听到尊重二字,陈若风忽然觉得李雨婷有着一种跟她年龄多少有些不符的大气和稳重。这种“不符”使他对她的认可值又上升了。
李子钰咂起嘴角,陷入思考。
陈若风见李子钰情绪有所改变,便又问:“李雨婷,这刚开学,追你的男生就不少,你想好以后怎么面对了吗?”
这话像是问给李子钰听的。
李雨婷郑重地说:“老师,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学习!”
陈若风点点头,然后看向李子钰:“李子钰!看看人家李雨婷的态度!再看看你!还约来打去的,有什么意思,就是打胜了,又能怎样?!”
李子钰斜视一眼李雨婷,哦一声说:“行吧老大,约架这事……就算了……就是那个事,我还是过不去!”
陈若风问:“你还有啥事?”
李子钰低头不语。
李雨婷满眼疑惑。
陈若风分别向二人看了几眼,想了想,说:“行了,李子钰,你先回班吧。”
李子钰把那盒至尊玉溪从兜里掏出来,甩向桌面:
“老大,你留着抽吧。”
13
李子钰走后,陈若风本想接着和李雨婷再谈谈,正要说话,突然有人敲门,可还没等他回应,胡老太便带着一股黑风闯了进来。
她先是看了李雨婷一眼,愣一下,然后看向陈若风说:“兄弟!一会儿和学生谈完话,去我办公室,有事跟你说!”说完,她还是没等陈若风回话,又一股风似的走了。
陈若风晃晃头,从胡老太的风声里回过神,然后跟李雨婷说:“你这几天表现挺好的,好好学习,好好管班,有什么事,就和我说一声……”顿了顿,又说:“先回班吧。”
李雨婷笑了,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说完,她转身就跑出了办公室。
在回去的路上,她看见教学楼前花坛里的花正在夏风中摇曳,在教室透出的灯光中显得格外鲜艳,每一朵都很鲜艳!
她回到班级,在日记本上写:“他今天表扬我了,真开心!……”
她正写着,忽然呼的一声,一团纸条从后面撇了过来,上面是李子钰歪歪扭扭的字迹:“李雨婷,我不会放弃的!”
她看了看,把纸条团起来,扔进了桌边的垃圾袋里。
丁苗在后面晃悠椅背,小声问:“老大找你什么事呀?”
她小声答道:“回寝再说!”话音里分明带着兴奋。
丁苗叹口气,把数学书下压着的一本《那小子真帅》往外拽了拽。
14
陈若风来到胡老太办公室。
胡老太看他一眼,随即就把手中的一本书狠狠摔向桌面:“兄弟,你糊涂嘿!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净做些傻事!”
陈若风下意识躲了一下:“姐,怎么了?”
胡老太嘴角起风:“你说你跟校长顶牛,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再说也把你春哥装里了,当初选班主任,是他要的你!”
陈若风表现出悔意:“姐,当时脑子一热,就没想太多,帮我跟春哥道个不是吧,不过,调班那事应该快有结果了!”
胡老太眼珠快速旋转,分明是在进行选择性判断,在一时判断不明中,她又说:“行啊,那事就再说,反正校长也不能把你春哥咋样。还有一个事,就是我妹那事!你都把人亲了,你想咋的?!”
陈若风立即目瞪口呆:“姐,我当时真喝多了,啥都不记得了。”
胡老太果断咬牙切齿:“屁话!别拿喝酒来挡事!亲了就是亲了!给个说法!”
陈若风无奈装傻充愣:“姐,我……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后来不是徐晓杰去找你了吗!你是不是傻到家了,徐晓杰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她什么口风,你不知道吗?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胡老太连环珠式的发问使陈若风只能继续装傻充愣:“姐,这种事……怎么说呢?”
胡老太风力升级:“行了!你也别说了!人家我妹也不是非得巴着你,还不是我和你春哥觉得这拨年轻人里就你还不错,要不哪能轮到你!反正亲都亲了,赶紧给个痛快话!”
“姐,这事……怎么也得让我好好想想吧。”陈若风改用商量语气。
胡老太风力无限:“屁话!人家一个大姑娘都让你亲了,你还想上了!想个屁!赶紧给个痛快话!”
陈若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见装傻充愣和商量语气都已无法抵抗胡老太的风力,他只好尬笑起来,想用笑来化解尬。
“嘿嘿嘿……嘻嘻嘻……呵呵呵……”他尝试不同笑法。
“笑个屁!赶紧跟我妹联系!就现在,当我面!”胡老太风力依旧,说着拿起手机,把她妹妹的手机号找出来,让陈若风存上并拨打。
“姐……我……好吧。”陈若风正式宣告,抵抗失败!
好在老天垂怜,陈若风刚存了手机号,还没来得及拨号,这时铃铃几声,晚自习下课铃声响了。
趁着铃声和楼道里的混乱,陈若风赶紧逃跑:“姐,这事过几天再说吧!”
胡老太眼里窜出钢叉:“混小子!你快点嘿!”
15
陈若风混在学生嘈杂的队伍里快步走着。
放学时的氛围让人兴奋,李子钰从后面追上来,喊道:“老大,出去喝点呀!”
陈若风似乎有点不解风情:“喝什么喝!看你家长不找你的!再个你不怕我找你家长?”
李子钰嘿嘿干笑几声:“我爸妈都去国外了,家里没人管我,老大,那以后吧,我安排你!”
陈若风刚想说点什么,李子钰起步跑开了。
陈若风心里隐隐沉了一下,忽然觉得对李子钰的了解还是太少了,错怪和误解可能会隐藏其间。
这样想着,没走几步,突然徐晓杰打来电话,只听她在电话里喃喃的说:“唉,我肚子又疼了!”
陈若风正在各种情绪之间来回切换,便随口应道:“我刚训了学生,又被人训了,手好像也没劲儿了……”
徐晓杰显然不接受此等说辞:“谁还能训你?我才不管呢!我现在就下楼,你来接我!”
陈若风一时无解,只好转身走向女教工公寓。
16
徐晓杰从漆黑的楼道里几步窜出来,把门口的声控灯窜得闪了又闪。在忽明忽暗中她把包塞给了陈若风,然后说:“我其实是有点饿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陈若风说:“你这也不像肚子疼啊!”
徐晓杰笑了,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其实是撒娇:“就疼就疼!想哪疼就哪疼!想啥时候疼就啥时候疼!”
陈若风有点委屈:“那你也别刮腊我呀!你是想疼就疼,我是随疼随到?!”
徐晓杰跳起来去扇陈若风后脑勺:“男人,你要听女王的话!”
两人一路打闹来至某烧烤店,一番大快朵颐之后,两人又逃寝了。
17
街道霓光穿过百叶窗,在宾馆的床边洒成了光条。
徐晓杰靠在陈若风臂弯里,看着窗口的霓光说:“这家名字起的真好,叫薰衣草,那草能开花吗?真能把衣服熏香吗?”
陈若风显然在想着别的事:“幼稚!女人就是愿意想象!”
徐晓杰不买账:“想象咋了!就想就想!”
陈若风笑笑,不说话了。
徐晓杰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无趣,又说:“其实,我小肚子真疼了。”
陈若风说:“那我给你揉揉吧。”
徐晓杰抱住了陈若风伸来的手臂,幸福感使她眯上了眼睛,使她的话音也带出憨气:“这样,真好……我们出去租房住吧!”
陈若风问:“还疼吗?”
徐晓杰说:“你在逃避话题?”
陈若风说:“不疼就不揉了。”
徐晓杰不甘心:“行,这事先不说,都多长时间了,你还没叫过我宝宝呢!”
陈若风说:“咱不闹这种幼稚行为行吗?再说,万一我要叫错了,叫成糖糖怎么办?”
徐晓杰神经质般的忽然起身:“你咋那么烦人呢!不行,你必须叫我宝宝,就是叫错了,也得叫!”
陈若风呵呵笑两声,说:“我叫你‘叫叫’得了!”
徐晓杰先是撇过去一个枕头,又扑上前把陈若风头发胡撸成鸡窝状,然后带着成就感说:
“你到底叫不叫?”
陈若风坐起身,发型炸开,目光呆滞,受尽凌辱,大喊一声:
“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