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萧景然不自觉的呼吸放轻，幽暗的隔间内，外面的声音越发清晰。
“所以我就说啊，她真的很烦。”一开始的几句窃窃私语，逐渐变大。声音听起来是她们班的两个女生。
谁很烦？萧景然本就是个在厕所人很少时会等外面的动静离去的主。此刻出于人类的八卦欲，更是耐心分辨。
“她天天一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说话有时还刺人几句，跟谁欠她钱似的。”
“情商低死了那女的，整个一傻逼，也不知道魏壹情商那么高，怎么和她走的那么近。”
两人又小声嘀咕了两句。虽然她们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和魏壹玩的近，对人爱答不理，明明白白指得是顾柠。
萧景然在原地踌躇了两下，手放在门把上犹豫，她很想现在立刻冲出去，对她们大声说，你们才是傻逼。
她们根本不了解顾柠。
顾柠，说话冷冰冰的直白，似乎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除了身边少数几人，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不在乎的样子。
萧景然一开始也有点怵她，她似乎也对于萧景然贸然而打搅的加入感觉不满，隐隐有些看她不顺眼，偶尔几次的直言不讳让她极其尴尬。但萧景然没有因此而怪顾柠，她知道那些都是事实。
她不是圣母式的人物，甚至对人小心眼到可以。虽然总是一副自卑懦弱、不敢直视她人的样子，可是要是别人故意在她面前骂她，把什么事情毫无理由地推给她时，即使她并不擅长去骂人，也一定会竭力骂回来。
有时也分不清楚别人到底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现在的人好奇怪，可以无缘无故骂人，却又将其冠以“开玩笑”的称号，于是萧景然一板一眼的反击的成了他人口中无趣、敏感的表现。
萧景然曾经为此苦恼过，后来就逐渐强迫着自己无所谓，比起得罪别人，她更害怕失去自己，她这样一遍遍地告诫自己。每一次的反击就夸奖自己，要是闭口不言就狠狠责骂自己一无是处，虽然安心了很多，却终日好像一只等待战斗的公鸡，小心翼翼如加入战场般进入人群，让人觉得这人真是太过多疑了。
这并不是意味她将自己视为珍宝，事实上，她每天都希望像垃圾一样将自己丢弃。只是她不愿意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一类人之一，任由他人随意的贬低自己。
若真的只是亲近之人开的玩笑，你怎么可能会感受不到？那些让你不舒服的话从来就不是玩笑，现代人最喜欢的就是把真实想法掺在玩笑里，把假话掺在认真里。
萧景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想，那些人与人之间冠以开玩笑的名义的种种骂词，都是一种试探，未熟者试探性格、底限、谁更高位一点，熟悉者通过试探，牢牢掌控确认一种隐隐的不可言说的“我比你更高等级一点”的感觉。
人与人之间，即使是最亲密的关系里，也必定有一人要更高等级一点。
即使是她和魏壹。
魏壹对她来说，是唯一的最重要的朋友，可是魏壹身边围绕着一大群的人，永远不缺她这一个。
当然魏壹从不会去开那种让她别扭、总是需要摆出疲惫的防备姿势的玩笑。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们也早就分开了。事实上，和魏壹相处，气氛总是舒适而安心的，魏壹受到大家的喜爱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尊重且认真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处理任何事情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说话做事都情商很高。萧景然觉得魏壹真正做到了那句话“出现在别人的生命中，要像份礼物一样。”
只是，偶尔，她也会从一些微小的细节中，感受到魏壹对她的的骄傲和不理解。
她无话可说，因为无论是她对人对事的方式、习惯等，确实都有很多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她并非不知，自己如今的痛苦，很大一部分是自己是自己给自己带来的，她无法改变，于是被生活的漩涡席卷，无法自拔。对于做事高效、习惯严于律己的魏壹来说，无法理解是相当正确的事情。
就像她几次对顾柠对她的直言不讳无话可说一样。因为那是实话。
萧景然在四人相处时，尽量降低自己本就稀薄的存在感，然而魏壹注意到这一点后，却又总是将话题抛给她。
在努力的适应、时间的磨合、再加上活泼开朗的徐奂雨，四人逐渐建立了某种平衡。
后来萧景然发现顾柠似乎逐渐有了冰融的迹象。在她上次体育课被骂时和魏壹一起出声制止的人是她，偶尔自己落在后面会回头望向她、故意慢下几步等她的人，不是魏壹就是她，偶尔做了自己烘培好的甜点，她也成了能少数分到的几个人之一。
萧景然对顾柠算不上喜欢，然而面对这样的迹象却还是有些开心。不同于魏壹有时好像隐藏很多事情，琢磨不透、接近了等于没接近的样子，接触下来你就会发现顾柠意外的纯粹，喜欢就是喜欢，不关心就是不关心，她从不说假话，对身边的人也十分细心。
她们根本就不了解顾柠。就在这里随意的评判他人好坏。
门板被“嚓”的一声打开，她“腾腾腾”跑到同班两个女生面前，“我不管你们怎么说，反正我觉得她很好！”
她来的太过突如其然，几个女生说话的声音霎时停止，两人脸色变幻，一时接不上话来，她们也是真没想到这时候里面还有人。
一个女生终于反应过来了吗：“你神经病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跟我有关系了吧。”一道冷冷的声音推门而出。
萧景然瞪大眼睛，居然是顾柠，她不会全听见了吧。
那两个女生看见顾柠逐步地接近，脸都涨红了。没办法，骂人让正主听见，这的确是挺让人尴尬的。
“我就是对你们爱答不理，说实话，你们不配。”顾柠目光上下扫动了两个女生一眼，冷嗤一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两人脸涨的通红，却不敢反驳顾柠，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灰溜溜低着头走了。
顾柠目光懒散地注视着她们离去，然后看向萧景然，老实说，她有点意外，没想到萧景然会替她说话。
她早听出这是她们班的两个女生，平时不怎么接触，却不知道原来她们对自己积压着这么多的不满呢。她心情没什么波动，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想继续听她们怎么说，在心里绕有兴味地盘算了一下等一会出去怎么对付这两个蠢货。骂人还挑在厕所，简直蠢的无可救药。
却没想到听到了一个未曾预料的声音，更没想到她会这样出言维护她。
“我不管你们怎么说，反正我觉得她很好！”掷地有声的声音，顺着耳道一声声撞进她的心里。
在以为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所以是完全的真情的流露。
明明她们不算朋友，明明就算不制止也没人可以怪她，可萧景然还是做了，明明是她印象中一贯做事唯唯诺诺的她。
“谢谢。”顾柠面带真诚地说。
“呃没事。”被这样撞见萧景然也不知为何有点尴尬。
两人一起往回走，快要到教室门口时，顾柠突然站定，对萧景然说，“之前，对不起，我曾经对你那么不礼貌过。”
“啊？嗯……”萧景然没想到顾柠会突然说这些，她看向顾柠的眼睛，那双诚恳的眼睛此时也直直地望向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没事，”萧景踢踢脚下，说，“而且，你说的也全是实话。”
顾柠不赞同地轻轻摇了摇头，“那也不是我这样做的理由。”她又眨眨眼，看着萧景然温柔地笑了，“别太妄自菲薄，你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了。”
说完，她就进入了教室门，只留下在原地的萧景然。
我现在，改变了很多吗？萧景然不敢相信地摸摸自己的脸，有点迷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