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萧景然今天上学路上低头的频率变高了。这并不是因为她遇到了同班同学。
她又一次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新鞋子，心底藏着一丝雀跃。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帆布鞋，白色的鞋面，浅绿色的厚底，又被墨绿色的边细细包着。
萧景然的上一双鞋子彻底坏了，于是张馨玉给她重新买了一双鞋子替换。
萧景然穿新鞋的机会是很少很少的，在被称作“小孩没必要”的时期，甚至两双鞋替换也是一种奢望，那时她只有唯一的一双鞋。
所以每当鞋坏了，得到一双新鞋时，小时候的萧景然甚至会抱着新鞋睡一个晚上。
现在的萧景然当然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但是她依然很高兴。
体育课。又是一节她讨厌的课。
跑步，一圈一圈，跑完之后再做热身运动，才可以自由活动。
猎猎的风把话送到了她的耳边。
“看没看到，萧景然今天换了一双鞋。”随后是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看到了，笑死，她终于换双鞋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混着风灌入她的大脑里，让萧景然想起了从前。
她从小就讨厌体育课。
小学时她久违的拥有了一双新鞋，当来到操场时，已经来的有点晚了。她向来如此，因为不想忍受课前他们的欢闹和闲聊，然后像一个傻子一样呆呆站着。
已经排起方队的同学们集体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目光齐齐聚集在她的鞋上。
也许是无意，也许只是因为因为她每天都穿一双鞋、终于换了一双的惊叹。
他们的目光像火柱，从遥远的不同的方向齐齐射向她的脚，她感觉脚背尽是灼烧的痛意。她的脚步在这样的目光下一点点羞囧地藏起，连走路的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
后来有段时间她甚至拒绝穿新鞋。为此张馨玉感到奇怪：以前总闹着要买鞋，现在看你鞋不能穿了，想给你买一双，你还不愿意了？怪事。
因为穿上新鞋会不自在。就像总是落魄的乞丐，穿上新衣服走在大街上，也许也会有不知怎么走路的烦恼。
……
她想跑的快一点，将这些闲言碎语甩在身后，可是脚步被黏住，她心里奇怪的想法交织，既不想听到这些话了，又自虐般地想继续听着，听着她们还会说些什么，关于自己。
总之，她的选择里没有去上前阻止这一项。
因为她们说的都是令人无力的实话。
“闭嘴。”魏壹的声音从后面穿来，阻断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萧景然措不及防回头，又听见魏壹身旁的顾柠添了一句：“天天管别人穿什么鞋子，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脚下的路。”
萧景然微瞪着眼睛回头，她没想到顾柠也会帮她说话。
说话间，两人注意到她回头的动作，将目光转向这里。
然后魏壹冲她挥了挥手，朝这边跑过来。
“谢谢你们……”萧景然嗫嚅道。
“没事。”魏壹不在意地摆摆手。
两人似乎看出了她心情不太好，也不说什么话，只是沉默地和她一起跑。
这样并排跑了一会，魏壹突然开口，“一会我带你去天台吧。”
“天台？”萧景然疑惑地重复，她还不知道学校有这个地方。
教师办公楼楼顶。
“我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我不是课代表，平时从不来这里。”萧景然站在楼顶，看着楼下的景色说。
猎猎的风从她敞开的校服间穿过，带来坚固的凉意，站在天台，心仿佛也跟着开阔起来，眼前高楼林立，不远处人家阳台的衣服随风晃动，跳跃的彩穿梭在淡黄色的居民楼墙体中。更远处，青山在天边勾勒出一道虚化的黑影，连绵不绝。天空湛蓝如洗，大块乳白色的云朵团团铺垫，却又突然坠入几点细碎的黑点，是群鸟飞来……
萧景然的心也被这景色感染的明亮了许多，她望着楼下操场上活动的同学们，她们的身影站在高处看来是如此的微小，很难想象是平时让她苦恼的一个个要费力穿梭其间的危险的存在。
“课代表也很少有人知道。”顾柠在旁边补充，“咱们老师的办公室都在二三楼，谁没事上顶楼来啊。多亏了魏壹，我们才发现了这里。”
萧景然看向魏壹，没想到魏壹也正好向她望来。
魏壹的眼睛像两湾小小的清潭，只在沉静的表面下微含几丝笑意，“你喜欢这里吗？”
“嗯。”萧景然大力点点头，补充道“要是一栋楼有灵魂，那一定在天台。”
像小石子打破了水面的平静，于是笑意终于在眼底蔓延出浅浅的波纹，“不愧是你。”魏壹说。
午休时分。
徐奂雨坐在萧景然旁边，两人叽叽喳喳一直在魏壹后方讨论某款游戏。
“我看看你建的餐厅。”
“哇好好看！这里是怎么搭的？”
魏壹敲了敲凑在一起的两个脑袋，“什么游戏？”
“哎呀，你是不会感兴趣的。模拟经营类的。”徐奂雨不在意地摆摆手。她一直很喜欢模拟经营类的游戏，最近正好迷上了这款叫做《奇幻布偶》的游戏。这款游戏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它超高的自由度，即使依照徐奂雨多年玩游戏的眼光来看，也绝对是单机和模拟交互的佼佼者。
不过之前徐奂雨问过了班里好多朋友，却没什么人和她一起玩。玩的最好的两个朋友，魏壹和顾柠两个人更是不搭理她对于这款游戏的吹捧。两人虽然玩游戏，却喜欢的都是决斗、射击之类的。
她一个人玩还真是少了点乐趣，谁知今天中午来找魏壹，正巧发现萧景然在玩。
两人立刻惺惺相惜，热烈地聊了十几分钟也没歇下来。
“确实。”魏壹回应，她的确对这种游戏不感兴趣，正准备转回去，却被萧景然抓住肩膀，“要不要看看我建的花店？”
“嗯？”她接过手机。
手机屏幕里，暖色的小小店铺，矢车菊、绣球花、苜蓿草、玫瑰等层层叠叠地迤逦，似乎都能闻到其中散发的馥郁香气。柜台处支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世间的美好皆如花和此刻的你”。
客人穿梭进出，两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店员正在他们之间忙碌，一只是蓝色的猫咪，一只是白色的小熊，模样憨态可掬。
其中蓝色猫咪店员头顶顶着的名字上，写着小小的“魏壹”的字眼。
“等等，这只猫为什么叫‘魏壹’？”
闻声凑过来的徐奂雨也赶紧趴在手机屏幕前，“哎真的，我刚刚都没注意到。”
“啊这个，”萧景然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了，她看了一眼正主，有点不好意思却又确信地说:“我觉得这只猫咪有点像你，就给它起了你的名字。”
像她？……魏壹用严谨细致的目光重新扫了一遍这只蓝色猫咪。
全身蓝色的网格布料，黝黑的圆眼睛，看起来有点萌，嘴巴的立绘又让它带了点骄傲，它正一脸欠揍和笨拙地在店中工作走动。
所以到底哪里像啊？
“这么说确实有点像。”徐奂雨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眼魏壹，笑了，“哈哈哈哈把魏壹抓到游戏世界里做苦力……”
“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萧景然继续问她。
“还可以吧。”魏壹虽然没觉得像，但也无所谓萧景然的做法。她将手机放回萧景然的桌上，看了一眼手机游戏的界面，突然又有点兴致盎然，“好啊，你居然让我一直偷偷为你打工。手机拿过来我要把那只熊改成你。”
萧景然笑着把手机从桌上拿起藏到了背后。魏壹离开座位，不费吹灰之力的再次拿到了手机，触碰手机屏幕，点了一下那只正在店中活动的白色小熊，在弹开的信息窗口上缓缓敲下“萧景然”三个字。
退出窗口，小熊重新在店内忙碌起来，白色的毛绒绒的布料，暖和和的，小嘴巴抿住，头顶着“萧景然”的字眼，正带着点呆萌的走动着。魏壹看它走了两圈，竟然逐渐看顺眼，也开始觉得这个熊有点像萧景然了。
她抬头，想要告诉萧景然这件事，发现萧景然也正盯着手机屏幕，看着两只忙碌的小熊和小猫，笑的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