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姓蔡的
那天中午,我在外面参加一个会,李欣然突然打来电话:“相里,出事了!”
我“啧”了一声:“这么慌张……什么事?”
“我们的红庄教学点,有个孩子跳楼自杀了!”
“怎么回事?!”
“刚才红庄教学点的陈藩给我打电话,说是英语班的一个孩子,上课上得好好的,突然就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直接走到外面,老师还好奇呢,就跟过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就眼见这孩子跳下去了……”
“那你赶紧过去看看情况,我马上赶过去!”
我离那里有点远,赶到的时候,那里除了一个保安在闲逛,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我心急火燎地到了五楼,那里已经挂锁了。
我跟李欣然打个了电话,她说她在医院。
我问:“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她说:“别过来了,我正在往外走。”
我问她什么情况。
她说:“人当时就没了,送过来也就是象征性地抢救了一会儿。”
我说:“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她说:“警察已经开始调查情况了,我们配合就行。”
几天后,几个警察带着一男一女来我们公司。警察说,这是那个跳楼女孩的父母。他们四十岁左右,应该还在丧女的悲痛之中,憔悴得不成样子。
我们在会议室解决这事。警察说,他们调查的结果是,这女孩子是自杀。女孩的父母倒也通情达理,说给我们添麻烦了。他们说,女孩的学习压力大,之前也有过厌学,还跟他们吵过架,但没有想到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很难过,请他们节哀顺便。又说,虽然是自杀,但总归是在我们的课堂上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出于人道主义,学费自然是要退还的,还自愿补偿他们一点钱,就算丧葬费吧。
他们也木然地点点头。
我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过了十多天,李欣然突然来找我,说红庄这事还没有完。
我问:“怎么了?”
她说:“孩子的父母一改之前的态度,硬说我们有责任,要赔偿。”
我说:“我们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给了他们几万吗?”
她说:“他们说我们有责任,不是补偿,是赔偿,而且钱太少了。”
我怒了:“岂有此理?不理他们。”
李欣然也同意:“都在派出所里谈过了,他们还能怎么样?”
但几天后早上,李欣然突然来找我,说:“我们得马上去一趟红庄。”
我问:“为什么?”
她说:“还是那个跳楼的女孩的事儿,她的父母在那儿闹呢。”
我们心急火燎地往红庄赶。远远地,李欣然一指:“看,就在那边呢!”
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拉着一个横幅在痛哭,上面写着几个字:“还我女儿!”
李欣然跳下车,冲过去小声说:“有事到里面谈,为什么要在外面拉横幅?”
又大声冲围观的人说:“有什么好看的?散了!散了!”
我们有几个员工也在。我指挥他们收横幅。
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挤过来,递上一张名片:“相总是吧?我是《燕京快报》的记者,我叫蔡晓明……”
我接过名片:“你跟我们的公关总监联系吧……”我把名片在手心捏成一团,转身走了。
蔡晓明愣了一下,又去扑其他人。
我们和那女孩子的父母在办公室谈了一下午,没有谈拢。他们的要求是赔礼道歉,再赔二十万。
这就是狮子大张口了。
我对他们说:“你们的要求我了解了,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再答复你们?”
他们同意了。
回来后跟李欣然商量这事。
我说:“警察不是定性了吗?说得很明确,是自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李欣然说:“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们要是天天来闹,也是个麻烦。”
“这有什么好闹的?警察都说了是自杀!”
“以前其他公司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学生在课堂上发病死了,家长接受不了,天天闹,搞得人家根本开不了课……”
我说:“那怎么办?”
李欣然说:“还不是赔点钱?”
我怒道:“真他妈操蛋,自己跳楼了还怪我们?就让他们闹吧,报警就是了。谁怕谁?!”
李欣然说:“谁说不是呢!可是天天来闹也烦人!我明天再去找一趟他们吧。”
第二天上午,李欣然去找他们谈了。谈的结果是,在原来补偿三万的基础上,再补偿五万,这回要签协议,他们不得再为这事来闹。
“我给他们介绍了一家医院,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再生一个,他们总算答应以后不再来了。”李欣然说。
我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好吧,就当破财免灾了。”
“还有一件麻烦事。”
“什么?”
“那个姓蔡的记者,还在报道之事,已经写了好几篇稿子了。”
“他说什么?”
“意思是我们没有保证学员的安全……”
“我们开的是培训机构,不是幼儿园,难道还要个保育员照顾孩子的安全?”
“谁说不是呢?”
我不屑地说:“让他报!警察都说了是自杀,他能说出个花儿来?”
几天后,李欣然拿过来一张报纸。上面是一篇文章,题目是:《春天学习一学生身亡 警方定义自杀家属喊冤》。
我一把夺过来,急急看完,里面指责我们管理有问题。
刚开始我还没有放在心上,报就报吧,反正公安部门都定性了是自杀,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还有,我以为读到的人不多,过几天风头就过去了。
但这些报道出来后,引起的变化让我大吃一惊。
蔡晓明的报道出发来之后,又有几家媒体跟着报了一下,但没有什么新内容,只是把蔡晓明的文章打烂再写了一遍。只是这些报道出来后,那女孩的父母的态度又变了。之前已经谈好的签协议,他们又不同意了。
我们在办公室接待了他们。
我说:“你们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学员,遇到不幸,我们也很悲痛。从人道的角度考虑,我们也送了慰问金。还要什么赔偿?”
那男人把报纸拍在桌子上:“你看看吧!”
李欣然看了一眼:“报纸上说什么的都有,总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女人哑着嗓子说:“孩子是在你们的课堂上死的,你们不能不管!”
李欣然纠正她:“不是在我们的课堂上死的,是她自己跳楼死的……我们的课堂上没有问题。”
那男人说:“我把孩子交给你们,你们要负责任!”
李欣然说:“我们有没有责任,还是得听警察的,你们说是不是?警察都说了,是自杀。”
那女人尖叫:“警察说的就是对了?!”
李欣然顶了一句:“那你应该找警察说去啊!”
他们生气了,冲上来打李欣然。李欣然和他们打在一起。最后是保安过来拉开了,还报了警。警察过来后,批评他们扰乱公共秩序,但并没有拘留他们。他们气焰很嚣张,说还要过来讨说法。
他们还真是说到做到,每天到我们公司楼下打横幅。我们自然也会报警,警察来了,他们就听话地收起来。
但第二天还来。
这就很讨厌了。
更可气的是,蔡晓明还跟踪报道这事,又一连写了三篇稿子。
这之后就有家长打电话问这事,我们解释了,但作用不大,还是不断有家长来问。公司内部也是议论纷纷,搞得我们焦头烂额,士气很受影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就跟李欣然商量怎么办。
我说:“这家报纸太讨厌了,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是友商想搞我们,还是这报纸想我们投些广告?”
她说:“我查了一下,这报纸还凑合,有一定影响力。友商这一块还不至于,我们还没有到让他们特别针对的程度。我问过几个干媒体的朋友,主要问题应该在这个记者身上。”
我问:“什么意思?”
李欣然说:“这姓蔡的,以前经常用稿子敲诈别人。比如说,一家大型餐饮企业,如果有食材来源可疑、厨房里发现了老鼠、菜里有苍蝇、员工在水槽里洗拖把……反正就是这些让人恶心吃不下饭的事情,他就写好稿子,找到老板,说是要采访宣传一下。老板不知情啊,还挺高兴的。这姓蔡的一见面就把稿子甩到老板面前,问人家怎么办。有人就息事宁人,拿钱买下稿子。也有不服的,不理他,但报道出来后,不明真相的群众哪管事实啊?结果就是损失比拿钱买稿子还多得多……”
我说:“还有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报警抓他?”
她说:“估计还是怕麻烦吧,事情闹大了,反而不是好事。你知道的,你请一家媒体帮你吹吹,读者很可能不相信,但它们要是骂你,那读者就很警惕了,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简单来说,媒体帮你成事的能力不足,败你的事能力那可是有余的。”
我说:“那怎么办呢?”
李欣然说:“我先给这姓蔡的打个电话问下情况吧。”
过了几天,李欣然说约了蔡晓明来谈谈情况。我说:“行啊,你别管,我跟他谈!”
李欣然说:“你可别冲动!”
我说:“放心吧!”
见面那天,我一见他就怒气冲冲地说:“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啊?”
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还振振有辞,说:“我们也是客观中立报道,我们谁都不站,报道是全在和平衡的:死者家属的话,你们的看法,警方的结论,我们都有报道啊……”
我说:“我们明明没有责任,你这一写,好像是我们逼得她跳楼似的!”
他一副无辜的样子:“这个是你们过度解读了,我完全没有这样写啊……”
我突然问:“你想跳槽吗?”
他一愣:“跳槽?什么意思?”
我认真地说:“我们公司缺一个公关总监。”
他有点吃惊:“这不合适吧?”
我突然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
他愣了一下:“问这个干嘛?”
我说:“你就说多少钱吧!”
他犹豫了一下:“每个月不一样……”
我看定他:“你就说大概多少钱吧!”
他的眼睛有点躲闪:“一个月……基本工资、写稿、奖金、提成……一万多点儿。”
我笑了:“就这点儿钱啊……”
他一下子脸红了。
我察颜观色,淡淡地说:“来我们这里吧。”
他有点犹豫。
我说:“记者有什么好干的?来给我当公关总监吧!”
他还有点蒙。
我说:“公关总监,每个月2万,你明天给我回话。我还有个会,就不陪你了。”
转身走了。
送走蔡晓明后,李欣然回来跟我说,刚才送他的时候,他挺客气的。
我说:“当然,他动心了。”
李欣然说:“你觉得他会来吗?”
我说:“肯定会来的。”
李欣然埋怨:“你也不跟我商量。”
我说,“这个没必要跟你商量,你肯定会同意的。”
她说:“你是想招他进公司,让他闭嘴?”
我说:“他要继续胡说,我们的损失会更大。招他进来,是想让他把自己拉的屎擦干净。”
李欣然说:“你真粗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