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怎么知道他这个就是第五个包子?”
那时候我们手头有几个项目,就兵分两路,揣着商业计划书到处找钱。
我找了一个多月没什么进展。好在除了增加了一些挫败感,别的倒没什么损失。
李欣然那里也差不多。她天天在外面见人,还是一毛钱都没有拿到。
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怎么样?找钱的滋味不好受吧?”有一次吃碰头饭时,我幸灾乐祸地问。
“何止是不好受,简直是太他妈不好受了!”她几乎喊起来。
我问她的见闻。她靠着沙发,仰头想了半天,应该是回忆起了很多场景。我正想听听她受虐的故事,但她最后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
“你以为,从别人口袋里掏钱那么容易啊!”我趁机教育她。
她翻了翻白眼,低头不语。
我逗她:“要不咱们别费这劲了?还不如老老实实找份工作,挣点儿工资,了此残生?”
她却当真了:“你想不想干?不想干我一个人干!我就不信了!”
我只好道歉,说我是开玩笑的,创业这事一定要做,并且要做成功,并祝我们好运。
又过了半个月,我还是一无所获。说实话,心里真有点着急了。
正在我一筹莫展时,李欣然突然气喘吁吁地打来电话,说她找到钱了。
我一开始不信,就问她具体情况。她说找了严总了,而且只谈了两次,严总就愿意投我们了。严总我是知道的,有几次还远远地见到过,只是一直无缘结识。他是业内知名大佬,名声还不错,创业的人排着队想见的那种人。
我大喜过望,但最关心的是拿到多少钱。她说有差不多有一千万。这大大超出了我的心理预期,虽然我们的商业计划书上的数目都比这个大。
我问她是哪个项目,她说是在线教育。
这是我们那些项目中的一个,那时候大中城市的家庭宽带已经普及,在家里上网课已经很平常了。我们的打算是,以线上为主,主要是弄个网站,搞线上课堂;线下也开了两个教学点,其中一个就在海淀红庄,那里遍地都是补习公司,俗称“宇宙补习中心”。教学点开在那里,既是广告,也可以在一线感受新的动向。
我们一起去见了一次严总。严总跟我们交底,说他对我们的项目并没有什么信心,但对这个赛道还是看好的,就想投几家公司试试,包括我们这家还在纸面上的公司。
“我希望你们能活过一年。”他哈哈大笑。
我和李欣然对望一眼。
她表态说:“请严总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
钱到账后,我们很快把公司开起来了。
公司开始运作之后,我跟李欣然商量,这次我们一定要吸取以前的教训,一是融资的事情要放在第一位,免得钱烧完了,那样的话,神仙也救不了,我们又得重新开始;二是我们不能失去公司的控制权,不然都是在给别人做嫁衣裳。
她想了想说,这两件事其实并不能绝对分开,融资肯定要涉及股权,出让股权又不丧失控制权,还是比较难办的。
我说:“难办也要办。”
我们两人分了工,她负责公司的运营,我负责找钱。我对她的能力是放心的。她却警告我,不能等到公司钱快烧完了再去找钱,那样就火烧眉毛了!我点头称是,说你放心,我明天就开始找钱。
李欣然比我能干多了。她负责的那块,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有了模样。我的压力开始与日俱增,我到处见投资人,一遍一遍地给他们讲故事,什么战略啊,理念啊,执行啊,团队啊,说白了就是画大饼,目的当然是让他们投我们。
我同时也发动各种熟人,让他们推荐。
有一天下午,快六点了,我突然接到南昕的电话,她让我赶紧到甲壳岛去一趟。
这甲壳岛在北京东北方,我以前去过一回,知道那里是个休闲农庄,可以吃一种很有特色的全豆腐宴,还可以钓鱼、烧烤;那里还有客房和会议厅,所以也可以住宿和开会。
我问有什么事情,南昕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过来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事。”
我跟李欣然说了一声,就下楼开着车直奔甲壳岛。地方倒是不算太远,只是有点堵车,一个多小时后才到。我在门口给南昕打了个电话,南昕很快出来接我,说:“你来得还算及时,我们刚吃上。”
我们往里走,南昕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跟我说话。她说,中午他们几个投资人在甲壳岛吃饭,请客的是一家上市公司。这家公司有个新项目,想单独拿出来融资,就招呼了十几家投资公司来推介。结果是有的感兴趣,有的不感兴趣。这很正常。中午吃完饭后,有的人就走了,也有几个人留下来钓鱼,一钓就钓到晚饭时间。大家这才想起,晚饭还没有着落。有人开玩笑说:“找个创业公司来埋单吧。”没想到大家都赞成。
南昕想起我正在找钱,觉得这也是个机会,就打电话让我过来见见人,反正吃顿饭花不了什么钱,多认识几个投资人总是好事。
我连声称谢。
南昕带着我,七弯八拐到了一个米黄色的门前,门虚掩着,在外面就听到里面大声嚷嚷。
南昕推开门,一股烟味扑出来围住了我们。我眯了眯眼睛,见里面有七八个人围坐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酒菜。
一个脑袋锃亮的胖子,红着脸跟对面的一个人大声说:“老刘!你那个项目就是狗屎!让你别投吧,你非不信!你等着吧,最多到明年春天,你可以给它收尸了!”
对面那人也胖,不服气地说:“胡说八道!你等着看吧,我会一直护送它上市!……”
旁边有人在听他们说,有的低头吃东西。
南昕拍着手嚷道:“停一下!停一下!”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了。
南昕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兄弟,大家多多关照!”
有人哈哈笑道:“兄弟?谁信呢?”
有人接话:“不是兄弟是什么?”
有人答:“我看是包养的小白脸吧?”
大家便哄笑起来。我有点怒,这些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也开这种低俗的玩笑。但我没敢发作,只是笑笑。
南昕倒大大方方地说:“你们也太不了解我了,我要包养了小白脸,早就满世界嚷嚷了!”
有人点头:“这倒是!”
我笑着过去,微微弯腰,跟每个人发名片。到了那个脑袋锃亮的人跟前,他却不接:“你多大了?”
“……三十五。”我有点不明白。
“我不投三十岁以上的。”他说。
我尴尬地僵在那里。
南昕站起来:“施恩,别开玩笑了!”
她把我按到座位上:“施总酒量不行,刚喝几杯就这样了!”
施总却说:“我真没有喝多。我的规矩就是三十岁以上不投。”
他对面的那个胖子笑道:“我说老施啊,你都快五张了,还嫌别人年纪大?”
老施一本正经地说:“老刘,你得承认,人一过三十心态就老了,还是年轻人有冲劲!”
老刘摇头:“胡说八道,宗庆厚开始创业时,已经四十多了,岁数大了吗?”
老施说:“世易时移,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小学生都能算知识分子,现如今不混个大学文凭,你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
老刘摇摇头,不再说话,低头吃东西。
南昕说:“就你施总喜欢胡说八道。我是真觉得他这个项目不错,所以叫他过来的。”
“那你怎么不投?”
“他这个赛道,目前我们还没有进来!”
“那你就进来呗!”
我连忙说:“两位别说了,吃饭,吃饭!”
施总哼了一声。
我很想把那盆沸腾鱼扣他脸上,但表面上我只能陪着笑脸,给他倒了一杯酒。
南昕说:“我这兄弟,人靠谱,而且连续创业了好几次,这次我看成了!”
“创业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难道不能说明他并不适合创业?”施总冷笑。
“总要有个学习和锻炼的过程吧?你吃第五个包子饱了,难道第一个包子就不应该吃?”
“我是饭桶啊?吃那么多包子?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这个就是第五个包子?”施总喷着酒气冷笑。
南昕张了张嘴,脸上有点挂不住,最后大喝一声:“你闭嘴吧……吃饭!”
大家也都劝,“吃饭,吃饭”。施总也有点不好意思,低头不语。
于是大家都埋头吃起来。
我无心吃饭,起身上了个厕所,回来后到吧台买了单,吃了四千多,这帮人还真挺能造的。
回来后再看他们吃饭,我跟痔疮犯了似的。
终于散场了。大家其乐融融地告别。南昕把我拉到一边:“抱歉啊,本来我想是一件好事,把你叫过来,没想到施恩捣乱。该死的家伙!”
我掏了饭钱,还挨了一顿修理,心里自然不是很痛快,但这事跟南昕无关,所以我诚恳地说:“千万别这么说,您也是好心。”
她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别泄气,肯定能找到钱的。”
我苦笑:“谢谢您的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