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林萌
他们公司在富嘉大厦。约定见面那天，我开车载着李欣然，直奔东三环。路上有点堵车，好在最后在八点四十五到了。我心急火燎地停好车，离约好的时间只差五分钟了。
我们气喘吁吁地挤进电梯。我好像还踩了一个女人的脚。我马上道歉，但还是收获了一顿白眼。管不了这么多了，八点五十五，我们终于站在十层真投基金的牌子下了。
前台小姑娘把我们引入一个小小的圆形办公室，转身带上门出去了。办公室有张小圆桌，上面有几瓶水；还有几把椅子，我们并排坐了。
李欣然也有点紧张，不停地活动着手指。
我笑道：“别紧张，大不了一分钱拿不到嘛。”
李欣然白了我一眼：“我可从来没有跟人谈过融资的事情，怎么说啊？”
我依然微笑：“没什么的，我们有什么说什么，掏不掏钱在他们……别忘了，我以前是做过投资经理的……”
正说着，门“啪”地一响，进来三个穿西装的人，两男一女。
我们连忙站起来，祁又文抢先伸手跟我们握，随后给我介绍其他两个人。我赶忙跟他们握了手，然后把李欣然介绍给他们：“这是我们的联合创始人……”
寒喧过后，我们坐定。
我问：“祁总，我们开始？”
他摆摆手：“你们的商业计划书，我学习过了……”
我笑了：“那就是不用说了？”
祁总摇摇头：“相总，是这样的，你们的这个项目，我们几个人都看过了，按我们的流程，还得我们的投资总监再看看。你别着急啊，她已经看过了，今天是想和你们面谈一下……”
我认真地听着：“好啊，好啊，你们总监是谁？以前没听你提过……”
祁总说：“最近刚来。刚才她打了个电话，说路上有点堵……现在应该到了。你们稍等啊，我去看看……”
过了漫长的一个小时，门外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祁总和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短发，灰色套装。
看着有点眼熟。
来不及多想，我起身相迎。她远远地伸出手，笑容满面：“相里先生，欢迎你啊！”
我连忙笑着伸出手，但手伸到一半，却僵在那里……
你可能猜到了，这个女人是林萌。
说实在的，我当时都傻了。我这一辈子遇到过不少巧合的事，但这一次是最让我吃惊的。
祁总说：“相总，这就是我们林总监……”
我无力地伸出手，想轻轻和林总监握了一下，但她的手很重，而且似乎烫手，我几乎叫了起来。
她似乎没认出我来，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
我坐下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李欣然用脚碰了一下我，悄悄凑近我的耳朵：“你不舒服？”
我似乎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摇摇晃晃站起来：“林……总监，祁总，抱歉啊，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我们以后再谈，好不好？”
李欣然哪儿知道啊，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林总监微微一笑：“这样也好，我也是刚刚看到你们这个项目，还要再研究一下。那我们下回再谈？”
我胀红了脸，勉强挤出两个字：“好的。”
我几乎是冲下楼的。李欣然在后面小跑着：“你跑什么啊……”
我按开了车门，钻了进去。我得立即离开这个地方。车还没有启动，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烦躁地点了一下“接听”键，里面是林萌的声音：“这么急着走啊？”
“我有急事。”我说。
“你怕了吧，跑得比兔子还快，还是男人吗？”
“真是笑话！”
“我在楼上看着你……别回头看，玻璃颜色深，你看不到我……”
“你想说什么？”
“这么多年没见，不请我吃个饭？”
“……好吧。”
“我十分钟后下来。”
李欣然钻进车来：“你怎么回事？一开始还好好的，怎么那个林总监一进来，你就跟被雷劈了似的？”
我说：“你先自己打车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李欣然有点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自己走到马路边，扬手打车回去了。
半个小时后，林总监才下来，牛仔裤，白t恤。
我呆了。
她走过来，轻轻拍了我一下：“怎么样，吓着了吧？”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挺吓人的，我做梦都不敢想会是你，林萌同学。”
她灿烂地笑了：“我看你刚才像被雷劈了……”
“去哪里吃饭？”我换了话题。
“你这车够破的。”林萌一脸嘲笑。
“是啊，混得不怎么样。二手别克，五万买的，经常在大马路上熄火。你敢坐吗？”
“有什么不敢？”她拉开车门，跳上副驾驶位，“刚才跟你一起的那女的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
“你女朋友啊？”
“创业伙伴。”
“真的？”
“当然。”
“不信。”
“不信拉倒。”
“你们俩肯定有事。”
“这个真没有。我向你保证，我们是纯粹的创业伙伴。”
她显然不太相信。
我把车开得飞快。半个小时后，我们在路边找了个不起眼的餐厅坐下。
“这些年你都干了什么？”刚坐下，我忍不住问。
“就知道你会问。能不说吗？”
“不行。”
“为什么？”
“我是你男朋友……好吧，别瞪我，还有个字：前。”
“切。”
我突然很不喜欢她的神态，饭上来之后，就懒得再跟她说话，低头吃饭。
“你这项目没有前途，趁早收手吧。”沉默了一会儿，她说。
我噎了一下，不服：“为什么？”
“一、在线直播这种东西，进入很容易，有个网站就可以搞，但真想做大，投入会很大很大，对你们的融资能力要求非常高，我想你们的钱会很快烧完；二、行业监管不确定，我估计很快就有各种监管措施出来；三、规模一上来，你们一定控制不住直播的那些人，光审核的人手的支出，就会把你们压垮；四、最重的是，据我所知，有几家大公司已经投了几个跟你们这个差不多的公司。它们的量级，你们根本比不了。”
我听得浑身不自在：“你现在太可怕了。”
“为什么？”
“分析问题太理智。”
“你就说有没有道理吧。”
“我们的位置不一样。你只看到困难，我看到的是机会。”
“你不要错误分析了形势，也不要把自己看得过高……”
“你什么意思？”
“抱歉，我失言了。”
“没关系……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投了？”
“是的。”
“那你废什么话啊！你们不投就算了，也用不着贬低我们啊。”
“我好心提醒你，反倒是我的错了？我看你怎么找到钱！”
我怒了：“我一定会找到钱的。”
她站起来：“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别走。”
“为什么？”
“你还没付钱呢？我们aa，一人一百。”
她冷笑一声：“你爱付不付……”
转身走了。
气得我半天才缓过来。
但我得承认林萌是对的，那几个月我拼命找钱，但一直没有找到。
几个月后，眼睁睁看着账上的钱烧完了。我和李欣然在公司商量到半夜，最后决定关门。
关门之前，我们吃了一顿散伙饭。散伙饭吃得还行。好在那些年大家习惯了不稳定的工作，工作没了就再找一个，受到的伤害并不大。不仅如此，看我有点不高兴，大家反而来安慰我。
有人说：“相总，没事的，我们都还年轻，无非是再找个工作！现在找个工作还不容易？”
有人说：“相总，这几个月我们学到了不少东西，从收获来看，可以说一年顶十年了！”
有人说：“相总，要散伙了，我也用不着拍你马屁。你这个人不错，你要再创业，我们还跟你干！”
我看了看他们的脸，还真是年轻啊。不管怎么样，几个月下来，大家相处得还都不错。我一时冲动，眼含热泪站起来，闷了一杯酒，自己掏钱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千块钱红包。
这一下点燃了一些情绪，大家开始又哭又笑，吃完饭后又去唱歌，一直到早晨才散。
第二天下午我酒醒后，李欣然打来电话，先嘲笑了一通我前一天喝多了的丑态，又夸我有格局。我想起发出去的钱，有点肉疼。按说完全没有必要啊，但钱既然已经发出去了，也不可能再要回来了。
我问李欣然有什么打算。她说没什么打算，先歇几个月，再找工作不迟。
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问她要不要帮忙。
她哈哈哈笑了，说她找个工作还不难，让我还是想想自己的下一步。
我说：“我要再创业，你还来吗？”
她说：“再说吧。”
我说：“不行，你得来。”
她说：“你这是在强迫吗？”
我说：“是的。”
她说：“好吧。找到了钱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