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华庭阅读
那个星期一，紧赶慢赶，我在早上九点之前到了华宇大厦。一个多月前我来过一次，印象有点模糊。前台小姑娘查了一下告诉我，华庭阅读在十一层。
电梯有点挤，我第二趟才上去，心里想应该迟到了，又一想自己现在好歹也算是个高管了，迟到几分钟应当不算什么吧。每一层都有人上下，时间过得特别慢，终于到了十一层，门一开，我看见了李晖宽大的笑脸。他冲过来给了我一个夸张的拥抱：“老相啊，你终于来了！前几天你给我打电话，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一早我就在这里等你，还担心你变卦呢！”
我有点不习惯这种同事之间的亲密，但还是配合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变卦？怎么可能？我还想和你一起去纳斯达克敲钟呢！”
他哈哈笑了：“这个是肯定的，到时候敲坏了别人的钟，我可不管赔！”
又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他们都等着呢！我们平时都是八点开晨会，今天你来，我们临时改到九点了！”
果然是创业公司，开会都这么早。我被他们的干劲感动了：“抱歉，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早！我明天也八点到吧！”
他摇摇头：“你不必遵守这个时间。你不用坐班，也不可能坐班……”
我懂了：“好吧，那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他把我领到会议室。门一开，里面的人纷纷站起来鼓掌，个个笑容可掬。
李晖拍着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好多次的相总！以前在高树基金，是资深投资经理，投了好多成功的项目！”
我有点脸红，连忙说：“没有，没有……”
他并不理会，继续说：“从今天开始，相总就正式加入我们了！他的职务是副总裁，全面负责公司的融资！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缺钱了！大家欢迎！”
会议室里又响起一阵巴掌声。
李晖又向我介绍了同事：负责财务的黄总，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负责技术的宿总，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胖子；活动部的王总，一个涂着腥红嘴唇的女人；负责行政的柳总，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烫着大波浪；市场部的黄总，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其他的同事，他也一一作了介绍。
人太多，我一时消化不了，只是机械地点头，微笑，握手，说些职场套话。
然后是开会。
主要是李晖讲。
“以前我们的想法是做阅读社群，主要是三大块：第一块是活动，和一些大的出版集团合作，帮他们做推广，这一块市场不算太大，但做好了收入稳定；第二块是销售，说白了就是卖书，当然也可以卖其他的文化产品；第三块是文化经济，就是包装一些知名的文化人推向市场……
“这三块我们都在做，大家都很努力，进展也很不错，跟友商相比，我们还是领先好几个身位的。当然，大家没有理由骄傲，毕竟我们还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市场还在一片混战之中……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的公司成立三年了，还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呢？我想，原因就是我们的弹药不足，在市场上的进攻方式还是挖战壕的办法，打的是阵地战，一点一点地推进……这样太慢了！现在市场上是大鱼吃小鱼，快鱼吃慢鱼。现在得改变方式了，以前的小打小闹不行了，我们要在市场上搞大兵团作战，快速攻城略地，一举建立市场优势！当然，要发动大规模的攻势，首先需要的是大量的弹药！”
他一指我：“相总来了后，找弹药的事就交给他了。说实在的，在融资这一块儿，我真不行。上一次融资还是几年前。小打小闹可以，大兵团作战的弹药，我还找不到……”
大家都看我。
我顿时压力山大，硬着头皮站起来：“请大家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李晖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大把的钱已经到账了：“有了钱，我们就可以大干一场了！大家不妨站得高些，比如，除了图书，我们能不能拓展到艺术品领域？除了文化人，我们能不能做歌手、演员的包装推广？我觉得都可以幻想一下啊！”
他的眼睛扫过大家，每个人都在点头，显出兴奋的样子。
李晖很满意：“总之呢，前景广阔。等融来了钱，我们再招些人，就可以大兵团作战了。当然喽，在大融资到手之前，还是要脚踏实地，把我刚才说的三大块内容做好……”
随后是三大板块的负责人汇报自己的工作，每一个人都发了言。办公室空间不大，人又多，有点缺氧，人人面红耳赤。会议一直开到十二点多，李晖吩咐人叫了外卖，大家边吃边说，一直到下午两点才散场。
没想到创业公司的会议，也是如此又臭又长。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我还在睡梦中，李晖打来电话，让我去一趟公司。我问有什么事，他说你来了就知道了。我听他的意思，他好像挺着急，就简单收拾了一下，打个车直奔公司。到了后我急匆匆推门进去。他背对着我，看着窗外。办公室里干净整洁，阳光穿过窗户射进来，温暖如春。
我喘着问他有什么事。
“抱歉啊，老相……”他并不回头，轻轻地说。
“什么意思？”我满头雾水。
“你刚来没几天，我们就要关门了！”他转过身来，一脸苦笑。
我大吃一惊。以前他一直非常乐观。按他的说法，从各项数据来看，公司也是蒸蒸而上的态势，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啊。就算前几天开晨会时，他也很乐观，大家的情绪也很高，根本看不出要关门的样子。
他转过身，看着我的眼睛：“老相啊，你现在已经是公司的人了，我什么都不会瞒着你……”
我连忙说：“有话你就直说。”
他说：“现在情况很不好！市场上跟我们抢饭吃的有几十家，跟我们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叫得上名字的也有七八家，我们没有什么优势啊……我今天看了一下黄总送过来的账本，情况非常不好，我粗算了一下，最多还能撑两个月，要是再融不到钱，就只能关门了！”
我有点蒙，这跟我刚来公司时，他在会上的说法完全不一样啊。我稳了稳神：“李总，有竞争很正常，现在做什么也不会是独家生意，只要我们有竞争力，这没什么大不了，灭掉他们就是。”
他说：“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现在干的这些事情，都是些脏活、累活儿，挣的是辛苦钱。还有，就是这些活儿，我们都没有什么竞争力，只不过是凭运气吃饭，随时可能被别人抢走。”
我说：“前几天开会时，听那几个板块的人的说法，形势还是不错的啊……”
“王婆卖瓜罢了……”李晖打断我，“我们都不是刚刚工作的菜鸟，员工的那些表态，听听就好，当不得真的。”
这倒也是。
“你叫我来，不是跟我宣布公司要散摊吧？”我说。
“当然不是。如果那样，我就用不着你来帮我了。”李晖说，“融资得抓紧了。”
我说：“融资的事情，我来之前就在想了，本来想今天过来看一下我们的财务情况。这样，跟别人谈投资，也实在些。”
他笑了笑，随手扔给我一个东西：“和我想到一处了。这是黄总刚拿过来的，你看看吧。”
那是一张财务报表。
我才翻了几页，他说：“你带回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