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有了新工作
我在出租屋里一窝就是半个月。除了在楼下的超市买点吃的东西,我整天横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紧握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换,连戏曲频道都要瞅几眼,一直看到春暖花开。
那天郝总打来电话,说他最近换了新车,想显摆显摆,顺便带大家到郊区玩一趟。
我问:“你这是发了啊,都有谁?”
他说:“你,我,小胖,赵部,多了也坐不下啊。”
我连忙夸他:“好样的,致富不忘乡亲。”
星期六,天刚刚蒙蒙亮,郝总开一辆路虎拉着我们往北走。我们被他从被窝里薅出来,都有些昏头昏脑,上了车纷纷眯起眼睛补觉。
走了一个多小时,郝总把车停在路边:“我下去放个水!”
我们也渐渐醒了,向车窗外伸脖子:“这是到哪儿了?”
郝总说:“还早呢,至少还有一半的路程!”
我们也都想尿,就跟他下去,在一个土坎上站成一排掏出东西来。这时后面驶过一辆大巴,听声音有男有女。一个高亢的女声传来:“这是去怀柔县城的路吗?”
我们都不敢回头,尿了一半的都暂停了。
郝总扭头回答:“是的!”车上传来一阵哄笑。好在车很快驶过,大家才把撒尿这项工作做完。
小胖说:“郝总,我觉得你今天尿得有点短啊!”
郝总笑道:“那也比你长啊!”
大家一边抖,一边同意,把小胖气得够呛。
回到车上,郝总扔给大家一些矿泉水、火腿肠、酱牛肉、麻辣香干、肘花……那感觉,就像大学时郊游一样。
郝总显摆着新车,一路走一路嘀嘀叭叭个不停,有时嫌别人的车不行,有时嫌别人的车开得不行,嗖嗖嗖超过前面所有的车。一个多小时后,车驶进山区,沿着一条溪水向上走。又走了十多分钟,前面有个小院,门口飘着小彩旗,大铁门框上是四个金黄的字:得月山庄。
郝总说:“到了!”
车一拐进院子,就跑过来一个红黑脸庞的中年人:“来了啊!郝总!”又冲我们几个点点头:“欢迎光临!”
这里是个好所在,不远处就是山,院子里有几棵槐树,花香有点薫人,地面铺着小青砖,有几处鼓起来了。一条中华田园犬躺在树下,懒懒地看着我们。
一个脸上有两块高原红的姑娘,领我们进了客房。房间里陈设简单,几张单人床,配床头柜,一台黑亮的电视,一个饮水机,幸好床单还算雪白。
郝总说:“农家乐,就这么个条件,还算干净吧。我来过一次,饭菜粗是粗了点儿,味道还凑合。”
我说:“我三天都没吃饭了,你就给我吃这个?”
郝总不理我:“今天这么安排:一会儿我们先钓鱼,然后吃中午饭,下午歇会儿再爬山,晚上吃烤全羊。今儿晚上就住这儿了!……”
赵部和小胖欣然同意。
我说:“你们安排吧,我跟着就行。”
郝总“啧”了一声:“今天的活动,主要是为你安排的,你小子别这么蔫蔫的好不好?”
赵部说:“知道你辞职了,多大点儿事?这帮孙子!以后你发财了,去收了他们的公司,安排他们天天刷马桶!”
小胖也说:“是啊!郝总发财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你要是老这么不高兴,干脆咱们现在回去算了!”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够意思,尽量笑起来:“对不住了,各位兄弟!咱们现在就去钓鱼!”
赵部说:“这还差不多!不管有啥事,先要高兴起来!”
那鱼池里的鱼挺傻,还密集,感觉跟主动上钩似的,反而十分没劲。钓上来十几条后,我们扔下鱼杆打起了牌。中午的饭还行,特别是香椿摊鸡蛋,连着上了两盘。下午的阳光不错,暖暖地斜照着,我们懒洋洋地躺在帆布椅上,说些闲话,渐渐就迷糊着了。醒来后已经三四点了。时间已经晚了,爬山就取消,只是让那姑娘上了些水果,一边吃一边说些闲话。
天一擦黑,山庄支起了个铁架子。每个架子都有四条腿,一边两条,中间是一根大铁棒,横穿起一只光溜溜的羊,下面是红红的炭火堆。
一个肥头大耳的师傅,白衣光头,来回翻转着一只羊。不一会儿,羊身上就往下滴油,每滴下一滴,炭火就“滋”地响一声。很快空气中就飘荡着一股焦糊的香味。我们在不远处等着。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把羊拎起来,在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上分割,十来分钟后才用几个大盘子盛到我们面前。
我们面前的木头桌椅非常粗横,围坐喝酒吃肉,有一种原始人聚餐的感觉。
离开学校几年了,我们不再大呼小叫地喝酒,而且喝的还是啤酒。大家手中的扎啤,相撞时也不再清脆响亮,就连拼酒环节都省了。
有朵槐花掉到我的杯子里,我懒得捞,一起喝了,味道还可以。
我说:“郝总,你还没有说是怎么发财的。”
“这事,需要向你们汇报吗?”他笑。
“太需要了。”他们说。
郝总犹豫了一下说:“就是在电视上做广告。这一年多,我跟人合伙,买下了几家卫视的边角时间,播放些保健品广告……”
赵部一听就怒了:“操你大爷,原来就是你在播那种广告,说得比吃药还管用,其实屁事都不顶!专骗老年人!”
小胖也说:“你可太坏了!我妈买回来好些枕头啊,床垫啊,鞋子啊,还有一堆营养品,什么作用都不起,不让她买还不高兴,躲着我们偷偷买……”
郝总大笑一阵,分辩说:“你们得这么想,老年人的很多病其实是治不好的,我们播的那些产品,自然是治不了病,但也没什么坏处,至少是个心理安慰吧。再说了,我们只负责播广告,产品怎么样,自然有国家管着,跟我们无关。它们也不是三无产品,只不过是有点夸大罢了……”
他们笑骂他无耻。
他说:“喝酒,喝酒!”
小胖问赵部在忙什么。
赵部说:“好长时间没跟你们汇报了。研究生早毕业了,毕业后留校了,现在在校长办公室混着。”
我们纷纷说:“你跟老郑的女儿,什么时候结婚?”
赵部严肃地说:“这事必须辟谣:郑副校长的女儿,现在在美国读博,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我得到确切消息,她已经有了一个美国男朋友,又黑又高大。”
我们都为赵部惋惜。
“对了,钟欣毕业后回河北老家了。”他看着郝总。
郝总装傻:“谁是钟欣?”
我们一通大笑。
郝总岔开话题,问小胖的孩子出生了没有。
小胖说:“还有两个多月。”
说完连连叹气。
我们问他:“怎么了?”
他说,小吴同学怀孕后脾气坏得很,天天骂他。他整天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犯了错,有时候连呼吸的声音都错了。
这次出来,也是跪求半天才批准的,不是夸张,是真跪。
我们老练地安慰他:“怀孕后女人脾气都会变差,生了后就好很多了。”
他说:“但愿吧……喝酒,喝酒。”
喝了一会儿酒,又吃了一会肉,不知怎么就说起七折。郝总说,他前两天跟七折打了个电话。七折的情况还不错,勾搭上了副局长的千金,正在筹备结婚。
大家纷纷表示,这下七折的食欲和性欲问题都解决了,好事。
又喝了一会儿酒,赵部问我:“你呢,怎么就辞职了?”
“不是辞职,我是被赶出来的。”我纠正他的说法,就把事情讲了一遍。
赵部和小胖都骂资本家坏透了。
郝总却笑道:“你们啊,也太天真。他自己的公司,当然有卖的权力。你觉得是大叶子的心血,所以你对公司有感情,但在他眼里,公司只是个值多少钱的东西而已,跟白菜萝卜没什么区别,价钱合适就卖掉了……”
我们都说他是资本家的狗腿子,难怪如此冷血。他微微一笑,低头喝酒。
我发狠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大叶子的公司收回来!”
他们纷纷看我,但没有说话。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
“小相吧?”他说。
声音有点熟。
“您哪位?”我问。
“我?高树。”
“高爷?!”
“耳朵没聋就好!”
“高爷有啥事?”
“你最近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家里歇着呢。”
“别在家里孵小鸡了!”他大笑,“过来帮我盯项目吧!”
放下电话,我告诉他们:“我有了新工作,冷血的资本家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