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鲁滨
几天后，我到高爷的办公室报到。
他一见我就说：“听说你到处骂我！”
我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他哈哈笑了：“骂就骂了吧。前几天阙总付清了钱，我算了算账，就这笔投资来说，本来是亏几百万的，现在是赚了几百万。里外里一算，很不错了。我本来想把公司关掉算了，是你说动了我。这事你是有功劳的……”
我决定给他戴高帽：“高爷，我到公司的时间不长，也就那么信口一说，心里是没有底的。从根本上说，做决定的还是你啊……”
高爷点点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心情不错，就亲自带着我去各部门转转。
行政总监吴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面带微笑在后面跟着。
“财务部……这是财务总监小赵，这是新来的小相。你以后跟赵总监打交道要特别注意，她特别抠门。上回我想换个花盆，她都嚷嚷着不能报销，要从我的工资里扣……”高爷说。
小赵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架着小眼镜，看起来十分干练。她微笑着刚想张嘴，高爷却把脸扭向吴莉：“是吧？小吴同学？”
小吴同学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
“研究部……我只能说他们的研究报告挺厚的，但是基本上都是错的……也就是一个摆设，但是没有这个，人家说你不专业……前年他们看好的项目，十个倒有九个最后都散摊了；去年他们看好的，今年已经死了一半，剩下的能不能活到明年还是个问题。以后你别听他们的……”高爷盯着我，“你听见了吗？”
我不明白这是高爷的调侃，还是真实想法，偷眼看看小吴同学。她好像没有听见。我只好含糊地说：“好。”
“法务部……就是负责擦屁股的。我一听他们念法律条文就觉得烦。没办法，谁叫我们都得拉屎呢，拉了屎就得有人擦屁股。”
小吴同学瞪了他一眼。
“对了，这就是你要来的部门，投资部。这个部门太重要了，其他的都可以不要，这部门得留着。不过，你别期望太高，他们的水平真是差劲，他们看中的项目，十有八九最后也死了，就算一些还活着的，我看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高爷摇头。
进了投资部的门，像进了会议室，几条长条桌围出一个空间，中间摆着几盆半人高的绿色植物。五六个人围着坐，每人面前一部笔记本电脑，电线东扯西拉，乱成一团。
高爷进来，也没有人站起来。高爷把我交给一个光头：“小相，快来见过鲁总，你的领导……”
又对光头说：“鲁总，我把小相交给你。说好了，不许歁负人……”
光头站了起来，伸手跟我握，把我的手捏到疼：“叫我的名字就行，我叫鲁滨。”又对高爷说，“放心吧，高爷，我办事，你放心。”
高爷点点头，不再理我，转身走了。
鲁滨招呼我：“随便坐吧，我们没有固定工位，想坐哪儿坐哪儿……”
我刚坐定，鲁滨扔过来一堆纸：“这些项目你先过一遍，看看哪些能投，三天后告诉我。”
这是一些商业计划书，有三十多份，有的挺厚，一百多页；有的就几页。
我坐下来开始干活。白天看，夜里也加会儿班看。说实在的，我不知道该看什么，最后是凭感觉挑出了七八份交给鲁滨。
他愣了一下才接过去，但看都不看，一扬手，准确地扔进了废纸篓。
我愣住了。
看到我的眼神，他呵呵一乐：“这是一年前我们收到的，我全看过了，一个也没有投，后来也没听说过有人投……”
我傻了半天才缓过来。
我的正式职位叫“投资经理”，每天的工作是整理商业计划书。
这些商业计划书，有的是直接寄过来的，有的是亲自送上门来的，还有的是发到公司邮箱的。
我把这些商业计划书分类列表，然后做成一个“商业计划书汇总”的文件，每周一次，发到鲁滨的信箱。连发几周过后，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有点坐不住了，就去找鲁滨。
他正在电脑上看《武林外传》，笑得前仰后合。我忐忑着说明来意，他也一直没有停住笑。我清了清嗓子，再次认真地说明来意。
他可能察觉到我的情绪了，抬头看我，严肃地说：“我从来不看邮箱。”
我恨不能对着他的光头来一拳，但我那时候比以前成熟多了，忍了忍，还是微笑着问：“那我每天干这事有啥意义？”
他也认真地说：“没有意义。”
“那我能不能不干这事？”
“你想干，可以继续干；不想干，可以停了……”
这样啊。
“那我干什么呢？”我嘲笑地看着他。
“你自己看着办。”他说。
“我没得罪过你吧？”我怒了。
“没有啊。”他居然能微笑。
我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成见？”
他认真地说：“这个真没有。”
我那时还没有成熟到一定的程度，还保留着着几分年轻气盛，摔门而出。
我怒气冲冲地去找高爷，还没说几句，他就摆摆手：“你的事不归我管，你的上级是鲁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还想再解释几句，高爷鼓起了眼睛：“怎么？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我扫眉搭眼，又回到鲁滨这里。
他倒是不生气，笑着问我：“这里发你工资吗？”
“发……”
“你嫌少？”
“没有。”
“那你要还要什么？”
“总得干活吧？”
“给了你活啊！”
“那没什么意义啊！”
“什么叫有意义？”
“……”
“你为什么非得干活呢？你热爱劳动啊？”
“不是……”
“发工资，还不用干活儿，这事不好吗？”
“好……吧。”
我停止了汇总那些垃圾计划书，每天睡到自然醒，到公司打个卡后就泡在网上，看新闻，下电影，逛论坛跟人吵架，每天也充实得很。
当然，发工资时，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