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不正找钱吗？！”

    那天早上八点，像往常一样，我们几个高管到叶总的办公室里开例会。

    进屋之前，我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儿。

    前些天，一个胖子进去待了半分钟就跑出来：“什么味儿！你们平时就在这里开会？”

    我们互相看了一下，都有点不好意思。

    没想到他笑了，竖起大姆指，认真地说：“不错！是创业公司的味儿。不像有些创业公司，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在cbd租上好几百平米，装修得跟皇宫似的……”

    叶总满脸堆笑，腰弯得像虾米。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一来，他的腰快成九十度角了。

    “你们这儿，够小，够差，我喜欢……”胖子说。

    一句话把我们说得鼻子酸酸的。

    那天我们聊得特别好。他说很看好我们公司，想陪着一起成长，以后还可以上市，做成中国教育培训第一股。听他那口气，好像能投几个亿。我们都有点膨胀了。但这孙子回去后就再没有消息。电话打过去，他哼哼哈哈，说是还要研究，总之是没有准话，问急了干脆说不投。气得大家用了几天时间，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我们在门口互相看了看，最后是我上前敲了一下门。门里面“嗯”了一声。我推开门，一股浓浓的味儿飘出来。这是一股湿润的臭气，还是混合型的。至于来源，椅子背上油光的外套、竖起的行军床、纸篓里那份汤汁横流的外卖说明了一切。这些日子，大家每天都要感受一次这样的味儿。刚进去时必须要忍一下，过几分钟就习惯了。

    叶总从椅子上起来，揉了揉眼睛：“你们先坐会儿，我去洗把脸，等我三分钟，就三分钟……”

    我们点头，侧着身子鱼贯而入。我们进去没聊几句，叶总也进来了，脸上还往地下滴答着水。他的脸色有点灰，其实平时他的脸就灰，但那天更灰，估计又是一夜没睡。

    大家都坐定后，叶总哑着嗓子说：“开始吧。”

    按照惯例，每天早上我们几个人都要碰一下，有事说事，没事分头干活。

    首先张嘴的是运营总监张总。他是个瘦高个儿，以前在一所非常烂的民办大学当老师。他清了清嗓子：“马上元旦了，寒假班正在招生。竞争很激烈，目前招生情况不算太好，大概完成了计划的四成。我们还在想各种办法推广……”

    叶总大怒：“四成太少了！你们干什么吃的！”

    张总一言不发，低下了头。

    叶总转头望向我。

    “这几天正在做明年的规划，写好后请你过目。”我说。

    叶总说：“你得快点儿！太磨叽了，周五必须给我！”

    “周四就给你。”我保证。

    叶总点点头，看向技术总监柳总：“新网站进展到哪一步了？”

    柳总抖动着一圈胡茬说：“可能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出新版。几个技术骨干都离职了，我们又招了几个，还得再招几个……”

    他忽然停下了——叶总的脑袋靠在椅子背上，打起了呼噜。

    会议室安静了十几秒。

    我正想去叫醒，叶总忽然坐了起来：“嗯？怎么不说了？你继续，我听着呢。还要招多少人？”

    柳总继续说：“还得三五个吧，招人比较难，有水平的要价高，没水平的招来也没有用……”

    叶总打断他：“钱不是问题。”

    柳总松了一口气，朝赵总看了一眼。赵总是公司的行政总监，顺便管着招聘，最近因为招人的事情，他们吵过一回。

    赵总嘟囔了一句：“你招的人，要价比我们在座的都高……哪儿哪儿都要钱，上次二雷子把人家打得住院了，钱还没有赔。”

    二雷子姓雷名闯，他上面有个哥哥叫大雷子。二雷子长得傻大黑粗，手下有三四个人，负责地推。他们平常在学校门口发发小广告，节假日就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发。前些天在一所小学的门口，他跟另一家公司的人打起来了。他打赢了，进了派出所，拘了几天，马上要放出来了。对方打输了，进了医院。拘留之外，二雷子还要赔钱。这钱最终还得公司出。赵总是个花一分钱都要算半天的人，估计得心疼好些天。

    叶总摆摆手：“二雷子就是太冲动！算了，赔吧，这钱不能短人家的。”

    最后一个汇报的是财务总监章总。章总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嗓门也不小：“叶总，这几个月，我们亏得越来越多了，上上个月亏了三十万，上个月亏了五十多万，再这样下去，我们要关门了……”

    我们都吓了一跳，叶总却平静地打断她：“账上还有多少钱？”

    “还有一百多万吧。”她说。

    “还能维持多久？”

    “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不短了。”

    “可能连三个月都困难……”

    叶总突然站起来，提高声音：“我不正找钱吗？！”

    他起得有点猛，身下的椅子往后一冲，“咣”地磕到墙。

    大家都愣住了。

    叶总捂着肚子，急急地往门口走，在门口又停住了：“好吧，会开完了，你们回去工作吧……对不住了啊，最近没睡好，脾气有点爆……给我点儿时间，一个月，就一个月！”

    我们互相看看，含糊地“嗯”了几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