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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郝总开的是辆四个环的奥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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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的过程中,工作也不能停。我开始大规模拜访客户,过上了天天喝酒吃肉的生活。这只是瞬时的快活,花了不少钱,但订单并没有相应增加。元旦临近,我连续几个晚上睡不着了。

    也有好消息。有一个大客户,喝了几次酒后,签约的可能性大增,金额可能过百万。只要拿下这一单,就可以过个肥年了。

    这家公司在一个叫柳林镇的地方。公司名字挺正规,叫柳林畜牧有限责任公司。我去看过,就是一个大养猪场,有几千头猪。你还别说,那些猪哼哼起来的场面很壮观。我的任务,就是让这些猪吃上我们公司的饲料。但这些猪喜欢吃什么,它们自己不会说,其实就是能说也做不了主。能决定它们喜欢吃什么的是一个黑胖子,他叫柳树柏。这家公司是他姐夫的,他管进饲料。

    我们以前喝过一回,喝完后唱了,唱了后洗了。柳树柏痛快得很,签了个十来万的单子。后来又喝过两回,但都没签下单子。他既不说签,也不说不签,就那么吊着。

    节前打电话,他还是不给准话。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我又去了一趟柳林镇。这地方有点远,我早上七点出发,倒了好几次车,中午才到。

    到了后自然是喝酒,我们要了一大锅羊蝎子,还有血豆腐、菠菜、粉丝、莴苣、酥肉、羊肉串,摆了一大桌子。

    柳树柏是个厚嘴唇的家伙,菜一上来就不停地嚼个不停,声音非常像一头猪在吃食。

    我们还喝了衡水老白干。喝到第二瓶,我看他已经有些醉意,觉得还是先谈正事,就举起杯子:“柳哥,这回就把单子签了吧。”

    “先喝酒,先喝酒。”他说。

    又喝了一会儿,我看他醉意渐浓,舌头打滑,又举起杯子:“柳哥,把单子签了吧。年底了,老板逼得紧啊!”

    “不急,不急,来,走一个。”他说,“今天我来埋单。”

    我有点着急:“柳哥,今天你可不能跟我抢!”

    他眯着眼睛看我:“喝酒。”

    于是又开喝。

    又喝了一会儿,我第三次举起杯子:“柳哥,这回就把单子签了吧。再不签,这个月我就要吃土了……”

    他好像突然清醒了,双手举过头顶:“兄弟,对不住了,最近跟姐夫闹了点儿别扭,现在进饲料归他管。”

    我一阵眩晕,摇摇晃晃站起来,肚子里有股东西一阵接一阵拼命往上涌,忍来忍去没忍住,一张嘴“哇”地喷了一地,接着眼前一黑,就啥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柳林镇医院的值班室了。一个白衣中年女医生背着我坐着,在电脑上玩着网页游戏。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一点。

    我慢悠地坐起来,恶心得要命,一阵干呕,感觉胃都要翻过来了。女医生起身过来,皱着眉头说:“没啥事,就是喝多了,吐干净了就好了。”

    我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柳总呢?”

    女医生说:“柳总?就是刚才那个大胖子吧?走了。能自己走道儿吧?能走现在去把钱交了,赶紧回家。”

    我挣扎着下了床,感觉可以走,就去交了钱走人。

    卫生院外,路灯昏黄,一辆车前挡风玻璃上吊着一串红灯,是辆黑车。

    我拉开门上去:“到北京。”

    “不去。这么晚了,黑灯瞎火的,谁敢去啊?”

    “三百。”

    “三百?你就自己留着吧,少于五百,我不会发动车。”

    “行吧,要快。”

    这司机开车还可以,两个多小时之后我就回到了住处。第二天下午醒来,肚子里一阵乱响。我直奔厕所,哗哗哗一阵喷。我撑着腰走回卧室,突然发现床上有一块骇人的红色。花了好长时间,我才确认自己并不是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女人,那红色不是来了例假。

    我一步一挪去了医院。肛肠科坐诊的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听我说完,他戴上透明手套:“撅屁股!”我犹犹豫豫褪下裤子,老头低头看了一下,一根手指粗暴地捅进了进去。我“嗷”地一声惨叫。老头不为所动,干了自己该干的事情,脱下手套扔到脚下的垃圾桶里:“内痔。昨天喝了不少酒吧……发作了。”

    “不用动手术吧?”我喘着粗气问。

    “从医学上来说,要动手术。当然,你可以不相信医学。”

    这老头说话噎人。

    我选择相信医学。

    手术之后,我在病床上躺了半天,之后一步一挪地回去,在出租屋躺了一个星期。我二十四小时开着电视,天天叫外卖。外卖很难吃,常常吃着吃着就泪流满面。一个三十岁还租住在燕郊的男人,怀疑一下人生,这很正常吧?

    我怕自己闷死在屋子里,就到外面走走。这地方不是大城市,却也是钢筋水泥的丛林,处处都是一副冰凉的气息。

    附近有个网吧,电脑前坐满了灰头土脸的年轻人,一个个跟刚死没埋似的。里面的怪味儿,估计就是他们贡献的。很多人还抽烟,乌烟瘴气的。这里的电脑配置不错,来玩游戏的人也多。我刚开始只是来玩游戏,去了几次后,发现女老板比游戏更好。

    她三十多岁的样子,喜欢穿牛仔裤,上身是各种薄毛衣,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我想起小学时的一个老师,她的笑容也是这样的。只要她对我微笑,我的所有骄傲都会瓦解,所有委屈都会化解,所有恶行不再愧疚,所有疲惫都会立即消失,所有心思都会晾晒在阳光下……我太迷恋这种微笑了。

    有一次游戏玩累了,我便大着胆子凑过去。

    “怎么称呼?”我趴在吧台上问。

    我的笑容一定很傻。

    “叫林姐。”她微笑看我一眼。那眼光真是一种强大而温暖的抚摸。

    “林姐……生意不错。”

    “凑合开吧,也赚不了几个钱。”

    以她的阅历,显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企图,但她不动声色,轻巧地化解了我的所有试探,维持一个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也许是色令智昏,我甚至没有问她的情况,想当然地认为她是单身,甚至规划起我们以后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中年秃了半个脑袋的男人找过来,我才突然醒来。

    醒来之后自然是各种幻灭。

    最后还是郝总救了我。

    那天我在沙发上枯坐看电视,郝总打来电话:“大象!忙什么呢?”

    我说,“看电视呢。”

    他说:“你真牛逼,还有时间看电视。”

    我说:“失业了无事可做,打发时间而已。”

    他笑得我耳朵嗡嗡响:“我过几天要到燕郊走一趟,到时候请你吃饭!”

    过了几天,他果然背着个包来到我的住处。扔下包,他嫌弃地看着我:“这么说,你真的蜗居在这个狗窝里?”

    “这还有假?你都看见了啊。”

    “你行,这样的地方你也能住。”

    “我倒是想住大别墅,没钱买啊!”

    “那你去挣钱啊!”

    “到哪里挣呢?”

    他笑道:“你跟我卖手机吧。”

    他拉开背包,里面分好几层,每一层都夹着些手机。我摸出个银灰色的。这手机有点拉手,上面有几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字母。

    我说:“这是什么手机?不像是行货。”

    郝总大大方方地说:“就是山寨机。有朋友从南方发过来,我负责北京地区的销售,卖得还行。”

    我见这手机做工粗糙,嫌弃地说:“这种东西有人要?”

    他呵呵一笑:“前两年还行,现在卖不动了。”

    “那你还让我卖?”

    “我就那么顺口一说……我饿了,吃饭去吧!”

    我们出了门。郝总开的是辆四个环的奥迪,但看起来有点旧。郝总大大方方地说:“买不起新的,先弄个二手的开吧。”

    他开车带我去找吃的。附近倒是有几家馆子,郝总要么嫌脏,要么说在外面看着就没胃口,最后勉强找了家门脸还凑合的。里面的人不多,老板任我们坐进一个单间。

    菜上来之后,我们边吃边聊,说些老朋友们的近况。他说其他人好像没什么大变化,就是大叶子自己干了。我问自己干是什么意思。郝总说:“他开了家公司,好像是做教育培训的。”想了想又说:“你不是没工作嘛,可以问问他。”

    我心想,大叶子当然熟,不过我有点开不了口。

    郝总看出我的心思:“你脸皮这么薄吗?都是兄弟,有什么开不了口的?挣多挣少是另外一回事,混口饭吃总是可以的。你这么待着,也不是个事吧?时间一长,人就废了,你得动起来。”

    我赞同他的说法,但有点犹豫。

    他认真地说:“本来我可以带着你做,但我老是不稳定,也没个耐心,一天三变。我自己倒是习惯了,你会受不了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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