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个冬天十分难熬

    一个月后，我差点做成了一单。那天我从地铁站摆摊回来吃中午饭，在门店门口遇到个老太太。

    她往里探头探脑，我请她进去坐坐。她说：“不进去了，就是想找个人。”我问她找谁。她说找李正。我问：“是想卖房子吗？”她说是的。

    她前几个月从门店旁经过，李正给了她张名片，算是建立了客户关系。刚才她给李正打了几个电话，一直占线，就自己过来看看。

    我说：“李正我熟啊，你先进去等他吧。”她进了门店，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等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就跟我说：“能不能交给你？”我心头狂喜，这太能了，就跟她了解情况。聊了会儿，觉得她那房子应该很好卖出去——和同类房子相比，价钱能低出一成。我心里不由得暗喜。

    这时李正推门进来。我想了想，叫他：“李哥，刚才这位阿姨找你！”李正愣了一下，忙过来招呼她。她有点犹豫。我说：“李哥是我师傅，他比我有经验！”她想了想，同意了。

    这单很快就成交了。

    过完户的那天晚上，李正请我吃了顿好的。酒至半酣，李正眯着眼看我：“没想到你还是个老实人。”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其实我有点后悔，但事已至此，只能表现得好一些：“李哥，你的单子我不抢，另外，就是交给我做了，以我的水平，恐怕也不可能这么快成交。”

    他笑了：“你啊……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那个冬天十分难熬。我每天都忙忙叨叨的。早上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得整整齐齐，喊完口号后就开始工作。九点之后，地铁站人流渐少，我去附近吃碗面，然后回到门店到网上看看。有人到门店，要是别人都忙着，我也负责接待。只是，努力程度跟业绩高低并不是一一对应的。我努力了两个月，业绩非常感人：零。

    何振宇的脸色很难看。那天十二点多，他叫住我：“还没有吃中午饭吧？”

    这是他找人谈话的方式。吃饭的地点，自然是沙县小吃。那时我已经知道，这是何振宇的一个老乡开的。

    我们各要了一份小笼包，又加了一份糖醋花生米。他闷头吃到一半，放下一次性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总是心软……”

    我大致知道他说什么，一阵绝望涌上心头，抢先说：“何总，我懂你的意思，总归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你再给我一个月，要是再不开单，我自己走人……”

    他点点头，风卷残云吃下另外一半，吃完后一边擦嘴一边说：“相老弟，别怪我无情，兄弟相处，我们没有任何问题，但制度就是制度，我也得遵守……”

    我说：“何大哥肯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可能怪你呢？还有一个月，要是再开不了单，我自己走人！”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发疯一样打电话，每天梦中耳朵都嗡嗡作响。有来看房的，我忙前忙后，恨不能跪式服务。但半个多月过去了，还是一单都没有成交。眼看时间所剩不多，我心灰意冷地坐在店里，对着电脑发呆，或者索性回宿舍睡觉。何振宇也不再理我，看样子是等三个月的时间一到就赶我走。

    转机在不经意在到来。

    元旦前一天，李正突然把我拉到一个远离门店的小区外抽烟，抽了半支烟，他才小声说：“前几天一个老同学给我打电话，让我马上过去帮忙，是家制药厂，给的职务是销售副总监。收入嘛，估计是目前的两三倍。”

    我连忙恭喜他。还有这等好事，换了谁都得喜得跳脚。

    李正说：“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我有些感动：“感谢李哥信任！”

    李正摆摆手：“感谢就不必了！说正事，我手头有个房子，看样子很快能成交，但我明天就要走，等不及了。兄弟一场，我看你也怪可怜的，我们也处得不错，就给你了！”

    我差点掉下眼泪。

    抽完剩下的那半根烟，他带我去看了一个三居室。路上他说，这房子他跟了一年多了，手里也有钥匙，可以随时看房，但一直没有卖出去。

    “知道为什么吗？”我们上了四楼，开门之前，他晃着钥匙，回头神秘地问。

    我很茫然。

    他并不回答，开了门进去。我紧随其后，带上门。房间里空空如也，但基础装修还在，看起来还凑合，不怎么讲究的买些家具就可以住进来。我摸摸暖气，热的。

    他一边开窗透气，一边说：“这半年多，我一直有个疑问：这房子比其他同位置的房子要便宜十几万，看的人也不少，满意的也有好几个，就是一直没有卖出去，为什么？”

    一阵凉风进来。他缩了缩脖子，冲我得意地一笑：“前几天我终于想明白了，这房子本身没有毛病，毛病出在六楼的邻居。六楼住三个人，老两口，还有他们的儿子。这儿子是个神经病，天天大喊大叫，也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叫，只有晚上一点多的时候才叫。白天来看房子的听不到，对房子倒是没有意见，但对便宜十多万有点疑问，楼上楼下一打听，也就不想买了……”

    原来是这样。

    他关上窗户：“现在好了，这个房子很快就会卖出去了……”

    “这个……没明白。”

    “我得到确切消息，这家的儿子前几天病情发作，在家里自残，送医院后没能抢救过来。他一死，这房子的毛病就没了，就很好卖了！”

    我大喜过望：“那我卖出去后，分你一半……”

    他看了我一眼，默默把钥匙扔给了我：“算了，这点钱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跟房东交待好了，你来接手。以前几个看过这房子客户的电话，也给你，你自己联系他们吧。这房子，这价钱，估计要抢破头了……”

    第二天中午我到门店后，有人说李正已经走了。我自告奋勇去收拾他的床位。他留下几双半旧的鞋子，连牙膏牙刷都没带，只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拎了个皮箱走了。

    一个星期之后，经我的手，这套三居室卖掉了。我给李正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他语气平静：“开会呢。”

    我说：“房子卖掉了。”

    他说：“知道了。”

    我还想客气几句，电话那头说：“挂了啊。”

    其他同事就热情多了。何振宇向我祝贺开单，又提醒我要感谢同事们的帮助。我就请几个同事吃了一顿，吃完时间还早，便去唱了一回歌。一通操作下来，一万块就少了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