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邦达列夫
“砰!”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一块巨大的石台被丢在拖船的甲板上,看似一整块岩石其实更像从水下撬起来的礁石,下半部分已经长满了牡蛎和贝壳。
然而引人注意的不是那些花花绿绿的珊瑚和壳类生物,而是插在石台上几乎和石台整个石块生长在一起的黑色剑鞘,一柄阔剑的剑鞘。
一旁脱去潜水服的渔夫微微躬身:“大人我们遵从您的意愿把剑鞘从海里挖出来了,之前我们每次试验只能将剑插进剑鞘,但是似乎每次都得不到炼金武器中活灵的认可。”
“那是自然,”军帽男人上前仔细查看剑鞘旁石台上刻着的玄奥符文,“这不是普通的黑曜石,黑曜石是岩浆突然冷却后形成的天然琉璃,属于非晶质的宝石,在宝石中属于硬度偏中上但是质地却是偏脆的一类。”
说着他伸手从石台上掰断一块拳头大小的硬质石块下来,看的渔夫有些头皮发麻,鬼知道看似瘦削的军帽男人是怎么徒手将数个体力型混血种合力才能抬动的石台像掰巧克力一样扯了一块下来。
军帽男人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碎石,然后就往漆黑的剑鞘上砸了下去,只听“轰”的一声,石屑纷飞。
因为黑曜石的材质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sio2),比起岩石更像玻璃,美洲的阿兹特克人偏爱这种质地脆但是稍加打磨就极其锋利的材料作为武器使用。渔夫料想中的坚硬石块砸碎黑曜石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石头被巨力砸成了粉末状,而剑鞘纹丝不动,甚至没有新增一道划痕。
渔夫顿时明白了过来低声问道:“您的意思是黑色剑鞘也是炼金武器的一部分?”
“它的历史和剑一样悠久。”军帽男人嘴角翘了个弧度。
“红柄剑梅里亚杜克的传说起源于一个到卡美洛城向亚瑟王寻求帮助的神秘女士,据说这柄剑分量沉重,女士希望为这柄剑寻到一个真正合适的主人,后来落到了双剑骑士巴林之手。”作为研究这柄武器多年的渔夫自然知道这个故事:“那名女士坚称只有品德高洁、平生从无罪行的人才能拔出且使用这柄剑。然而空有武力但是品德不佳,好勇斗狠的巴林死在了自己的自负和傲慢上,据说被湖中仙女诅咒而死,这柄剑也被称为‘最危险之剑’。”
军帽男人发出一声略带嘲讽的嗤笑:“死于自负和傲慢?死于湖中仙女的诅咒?不不不,那些只是吟游诗人空洞的脑子里最肤浅的想象,炼金武器本就是被‘杀死后重新复活并赋予全新属性’的造物,他们不认品德,只认资格。巴林不是死在了性格,他只是不配。”
渔夫不解道:“但是确实有传说巴林作为有名有姓的第一任梅里亚杜克的使用者,甚至还闯出了一些名声。”
军帽男人点燃一支烟悠悠地说:“第一任使用者?梅里亚杜克的威力远超常人想象,在巴林这个蠢货手里无异于一根烧火锅,当然你们这些庸才也只是让她暴走而已。”
渔夫回想起过去几十年每次尝试都只是为这片海域增添了一份份频率诡异的风暴潮记录,数十个血统优秀的志愿者葬身在他们妄图驾驭这柄炼金武器的过程中,只能低头不语默认长官对自己“庸才”的评价。
“所以梅里亚杜克实际上的真正第一任主人发挥她原有威力的是后来的加拉哈德?”
军帽男人示意渔夫打开装有梅里亚杜克的箱子,自己伸手如果拎鸡毛掸子一样轻松地提起这柄沉重的双手阔剑,扫了眼剑柄华丽的红宝石喃喃道:“只有最尊贵最高级最纯粹的血才能唤醒最锋锐的剑。”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玻璃管,黯淡的月光穿过透明的特制玻璃映照着管内的血液如钻石般闪耀着瑰丽的色彩。渔夫感觉自己看到那瓶红色液体的瞬间心脏就像被捏住了一样,视线也被粘在了那似乎散发着迷人魅力的玻璃管上,甚至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湿润一下有些干燥的喉咙。
军帽男人金色的瞳孔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威压扑面而来让渔夫打了个哆嗦,他愕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向了玻璃管方向,连忙单膝下跪请罪:“对对不起,大人,我僭越了!”
军帽男人没有露出愤怒和责备的表情,早有预料般摇了摇头:“这不怪你,很少有混血种可以拒绝这个级别的诱惑,这源自于混血种骨子里、血液里的趋强性。你只是显露出向往和冲动,如果是死侍,哪怕这一滴也足以让方圆一英里的死侍发疯去争夺。”
渔夫抹了抹额头的汗:“这就是皇血?”
军帽男人没有理会他,单手拔出玻璃管的木塞,在渔夫仍然残留一些渴望的目光中将殷红的血液倒在剑身上。没有预料中血珠在锐利的剑锋上滚动,一整管血液如渗入土壤的雨水般融入梅里亚杜克的剑身中。
很快,也是很慢的一秒钟,一声沉重的擂鼓般的声音传出,仿佛给了在场的众人胸口一记重锤。紧接着又是一锤,一锤,一锤渐渐的渔夫反应过来:这不是鼓声,这是心跳声,这柄剑的心跳声。
起风了。铅云低垂,原本平静的海面滚起阵阵波涛,像是被某个伟大的存在开始搅拌、翻滚。以黑帆的拖船为圆心,方圆数海里的气流开始嘶鸣,奔涌的北风像是被鞭打的凶兽开始咆哮,在这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拖船如同一只被丢进洗碗槽的勺子上下颠簸。
“大人,这是正常的情况吗?”渔夫感觉自己的牙床在打颤,他虽然精通水性,但是在这席卷天地的怒涛面前,技术高超的游泳健将也只能葬身鱼腹。
军帽男人有些失去之前的从容,表情变得凝重,望着变成双手持握的梅里亚杜克,听着从剑身内传来的巨大心跳声感觉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没有多花时间考虑,军帽男人立刻将阔剑插入石台上的黑曜石剑鞘中。预料中立刻平息的心跳声并没有停止,反而连剑带鞘开始在石台上剧烈颤动,石板上古希伯来文和卢恩文字混合雕刻的符文开始闪耀银白的光辉,如同锁链般将整把剑牢牢地束缚在石台上。
四方的风仍然朝着拖船汇聚而来,阵阵汹涌的波涛被裹挟着如同奔马,岛畔的海湾旁似乎有人拔了水池里的塞子开始产生阵阵巨大的浪头和漩涡,然而水位却诡异地没有下降反而因为他初涌来的巨量海水开始漫过岛屿原本就不高的海岸线。
军帽男人感觉到事情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不会怀疑自己玻璃管内血液的纯度,但是他开始犹豫自己是否过于相信那位博士的判断。
时间倒回到某个月夜,纳吉尔法高加索临时基地中,军帽男人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对方的容貌:让人眼前一亮的英俊挺拔,一身制式的苏联军官制服,铁灰色的头发被发胶定型梳理得一丝不苟,鼻窄且高高隆起,唇薄直颌,面部轮廓清晰而富有立体感。
如果不是在经常朝不保夕的临时基地,军帽男人相信他一定会在各种上流酒会或者电视演讲里看到他这种风流倜傥的年轻人。年轻军官初次见面就叫出了军帽男人的真名:“汉斯·卡姆勒尔少将,现在应该称呼您‘纳吉尔法’的大副?您可以叫我邦达列夫,邦达列夫少校。”
卡姆勒尔眯起了眼睛,冷淡的视线落在这位自称是邦达列夫少校的年轻军官胸前闪亮的红旗勋章上:“这么年轻的少校不去莫斯科红场争夺权力,反而跑到这种荒郊野岭来找我们这群孤魂野鬼可真有闲情雅致。”
邦达列夫似乎对卡姆勒尔的敌意态度早有预料,毕竟作为“纳粹余孽”对来自苏联的问候开心不起来才是正常的:“请不要对我有如此强烈的敌意,尽管您的故国倒在了苏联红旗下的烈火中,但是作为后人的我们理应在废墟下拾起新的希望。”
卡姆勒尔瞥了眼有恃无恐但又没有释放敌意的邦达列夫,冷声道:“如今的苏联据我了解也是朝不保夕,列宁的理想的光辉在你们这些苏联人的折腾下也逐渐要熄灭。同样是旧时代的残党,如果你想达成某项合作,那就拿出你的诚意,然后告诉我我们能得到的好处,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当做新的材料送进实验室。”
“赫尔佐格。”
邦达列夫嘴里吐出一个让卡姆勒尔瞳孔微缩的名字:“作为纳吉尔法掌舵人之一的您想必对这个名字很熟悉,我带着赫尔佐格博士的问候和要求前来。”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到卡姆勒尔面前,后者扫了一眼信封上漂亮的花体字签名后紧绷的表情略微放缓,但是仍然提出疑问:“赫尔佐格博士很久没有主动与我们联系了,但是我们船长说过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至少是在基因研究上,纳吉尔法的一些项目都是基于博士的理论基础,我们早就想取得与博士的稳定联系。”
取得卡姆勒尔信任的邦达列夫微笑道:“那目前恐怕还不行,自从德意志第三帝国覆灭后,苏联高层无意中发现赫尔佐格博士这样的人才,在1945年就邀请他为红色的理想奉献自己的知识。几十年过去了,我的上级越来越看重博士的才华,代价当然是逐渐严格的保护。”
卡姆勒尔嗤笑一声:“无论是美国还是苏联,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总能为自己的贪婪寻找到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管是博士还是我们这些残党在你们眼里恐怕只是天秤上更换的筹码和手术台上随意耗费的材料。”
丝毫没有被卡姆勒尔言语中的讥讽影响到,邦达列夫点了点面前的信封:“比起讨论世界巨头瓜分利益的话题,我觉得您可以先看看博士的信。”
纳粹少将冷冽的目光没能从对面依旧自然的表情中找到任何破绽,邦达列夫的从容感觉到的不是什么纳粹余孽的龙潭虎穴而是莫斯科酒馆的吧台。
思忖片刻,卡姆勒尔撕开了牛皮纸信封,打开里面的一张来自万里之外的信仔细阅读了起来。
邦达列夫依旧淡定地看着卡姆勒尔从面无表情变得逐渐严肃:“梅里亚杜克?”
邦达列夫颔首重复道:“梅里亚杜克,传说中圆桌中最终获得圣杯的骑士——加拉哈德佩剑。”
卡姆勒尔想了想:“这个项目我听说过,原本是赫尔曼·威廉·戈林元帅和他的参谋向研究院提出的项目,据说是某个王牌飞行员1939年空袭英国时无迷失方向坠落在北约克郡的海面上,后在党卫军内应的接应下逃回德国。接着就是强力要求空军哪怕炸平整个约克郡也要找到某样东西。”
邦达列夫竖起一根大拇指:“不亏是当年党卫军突袭大队长和掌握帝国武器研究部门的实权人物,据我所知后来戈林元帅组织的‘大不列颠空袭’想一举摧毁英国的抵抗但是后来还是失败了,不过目前看来德国人在其他战场取得了成功。”
卡姆勒尔过滤了对方口不对心的奉承,略微皱眉道:“当时英国人和法国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了伦敦,党卫军掩护研究院的一部分人从海路用u型潜艇投送了一批研究人员到英国约克郡。但是后来欧洲战场失利,党卫军和国防军的步步后退,随着帝国的倒塌,研究院的无数资料和人员都消失在那一夜的大火中。 ”
邦达列夫双手交叠架在鼻子下方,瞳孔中逐渐散发出诡异的光芒:“恐怕没有更多的时间给您思念故国和战友了,赫尔佐格博士的嘱托我已经带到,请问卡姆勒尔少将需要我如何回复博士,是继续在深山中和追兵捉迷藏还是拔出传说之剑沐浴那神圣的荣光?”
卡姆勒尔站起身来,撑着桌子往前眼睛紧紧盯着邦达列夫,倒映的瞳孔中孕育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贪婪:“赫尔佐格博士所说的‘钥匙’在哪?”
邦达列夫再次露出微笑,从怀里掏出几根玻璃管,里面瑰红色的液体在灯下折射出令人迷醉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