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染黑的匕首
夕阳渐渐落下，晚霞将金红色的余晖晕染在天边远处的层云上，像是洁白的桌布上被殷红的血泼洒了一角。
入冬的斯卡伯勒越来越冷，更多的当地人选择早早回家缩在自己的家里，靠着温暖的壁炉一边搓着手一边看着电视里没有营养的肥皂剧，小镇旁悬崖上孤零零的斯卡伯勒城堡遗址也在越来越早的夜晚中偶尔出现的乌鸦叫声中显得愈加萧索阴森。
洛克·理查德森裹着一身大衣，头戴熊皮帽一个人走在下山的路上，今天的他依旧颇为郁闷，距离“老兵party”过去后接近一周，他每天的任务就是监视山坡悬崖上这座一眼几乎可以看穿的城堡废墟。
作为派驻在这个海滨小镇的分部成员，洛克早就对这个城堡的结构和附近情况了如指掌。包括这个被他称为破烂堆的城堡遗址有几个特技演员，几个售票员，什么时候交接，什么时候下班都摸得清清楚，但是至于为什么戴维斯上尉还是要他关注这个城堡他仍然一头雾水。
一阵夹杂冰雪的北风呼啸卷来，理查德森紧了紧大衣领口，咕哝着诸如该死的天气，不如回家喝酒之类的话，看了看时间准备回酒馆汇报今日似乎与以往没什么区别的工作。
沿着镇中心的小教堂后的砂石路往海边走，耳闻翻滚的波浪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山路下的沙滩，尽管天色已经渐暗加上寒冷的天气并不适合户外散步，但是理查德森仍然很享受着阵阵潮鸣带来的几分惬意。
转过一个小山坡就可以远远看到贝克工作的灯塔和停泊着不少船舶的斯卡伯勒码头，突然理查德森原本散漫的目光变得敏锐起来，脚步也放缓，超过两米的高大身材紧绷起来如同一张上了弦的弓。
他发现不远处有一串尚且潮湿的脚印消失在砂石路旁的草丛里，更让他警铃声响的是这一串脚印是从旁边的海水中延伸出来的。
一般来说这种冰天雪地的时节，本地人是不会突发奇想地跑到海里游泳，现在同样不是游客度假的时间，脚印周围也没有其他冲浪板或者游泳圈拖曳的痕迹。
“总归不可能是小美人鱼长了腿从海里跑来岸上吧。”理查德森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他伏下身子测量估算了一下脚印的大小，“就算是的话也是个男的，体重约在140磅左右。”
“或许我先跟过去看看这个小美人鱼是不是在找他的王子。”
跟自己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理查德森从腰间悄悄地抽出一把圆柄利刃，名为f-s,全名fairbairn-sykes突击匕首，如同法式细剑的设计非常适合“剑式握法”先将刀柄横斜在手掌上，拇指沿着刀锋方向自然延伸，用拇指与食指的第一、二关节之间的部位握住刀柄靠近护手处较细的地方，其余三指握住刀柄，中指位于直径最大的地方。这种握刀方式具有高度的灵活性，可以随心所欲地刺向各个方向，两边开刃，截面略呈钻石型的锋利设计可以干净利落地割断敌人的血管或者刺入对方的心脏。
伏低接近七英尺的身子，理查德森沿着路边的草丛无声地穿行跟随着地上的那串脚印，原本潮湿的脚印渐渐干涸但是因为这几日的降雪，仍然在地面上留下了浅浅的足迹。
理查德森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发现脚印的幅度越来越大，“人鱼先生”从小心地行走变成了快步地奔跑，仿佛意识到了背后有人跟踪一样。见脚印消失在一个路口，理查德森抿了抿嘴唇，探头朝路口望去，只见远远的一百米开外似乎有个人影在树木的掩映下在雪地上飞奔，朝向的方向正是他守望了几天的城堡悬崖。
因为距离颇远，阳光也消失在了海的另一边，理查德森只能借助雪光判断是个身材瘦削的男性，他一面加快脚步追上去，一面伸手进怀里取出一个方形黑色的盒子，摁动上面的按钮开始说话：
“这里是‘黑曜石’，回程途中发现不明身份人员朝城堡方向移动，初步判断是身材六英尺左右，男性，身材较瘦，我的跟踪可能已经被发现，现在追上去，请求支援。”
话音刚落，黑色的通讯器传来了戴维斯那如冰块般冷冽的指令：“‘酒吧’收到，‘指南针’和‘弯刀’去支援，‘火炬’制高观察，‘黑曜石’保持定位和通讯顺畅。”
“收到。”理查德森沉稳地回复。
通讯器里又传出西蒙·亚当斯那大大咧咧的声音：“本大爷来了，保持联系，已收到‘黑曜石’传来的定位，希望装备部的新货不让人失望。”
“收到”安德鲁·贝克的声音也从黑色通讯器里传来，远处港口旁灯塔方向的光束缓缓朝悬崖方向转来。
“我的‘藤蔓’已经在路上了，小心。”尼尔森·威廉姆斯那低沉的声音也接入了频道。
“你们快一点，”
理查德森加快了步伐，快的不像是一个巨熊一样身材的人可以奔跑出来的速度：“装备部那群崽子说这个玩意关键时刻可以当手雷丢出去，我可不希望用到这个功能引来本地警察的注意。”
望着远处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影快速朝悬崖方向奔去，站在一个栋小楼上的一个身影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防风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摇曳的火光照亮了顾晨的棕褐色瞳孔，留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他长长呼出一口烟气：“他们过去了，你那里‘计算’的结果怎么样？”
耳机里传出周瑕平静的声音：“水山蹇卦，看似美好和平，实际上在山谷间河流禁封，进退不能，处境可能十分凶险。”
顾晨眼睛微微眯起：“可能要晚点回去了，记得给我留晚饭。”
回答他的是淹没在屋顶呼啸而过的北风中一句“知道了。”
远远看着那道人影又身手灵活地穿过几个灌木丛，理查德森基本确定对方不是本地住户或者普通的游客。
这大冷天哪有人从海里出来之后什么装备都不带而且鬼鬼祟祟大路不走专挑野路往城堡遗迹方向去的。
因为已经向上级汇报了情况，其他队员也在支援而来的路上，本性勇猛无畏的理查德森索性大踏步追上去打算先控制住目标，渐渐飙升的肾上腺素和心脏泵起的血液让他的肌肉更加紧绷到似乎泛起青色的光泽。
沿着上坡路转过一段低矮的城墙，理查德森突觉眼前一阵劲风袭来，渐渐暗下去的夜色中一柄利刃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直刺他的面门。
丰富的作战经验在他大脑作出决定之前就“命令”他后仰倒地顺势反向滚了一圈差之毫厘间躲开了这一杀招。
隐藏在转角阴影处的黑影似乎意外于这次偷袭没有得手，但是旋即跟上趁理查德森立足未稳之际掏出另一把涂黑的匕首朝着地上的理查德森腹部扎去，刹那之间理查德森并没有选择用握在右手的f-s匕首去格挡朝着自己腹部捅来的利刃，反而用左手去抓住那支匕首，利用自己身高优势右手的武器朝黑影的脖子扎过去。
见理查德森突然选择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黑影只能收招上撩想撤回匕首，原以为这个巨汉的左手手指会被自己的匕首切断，出乎意料的是理查德森的整只左手如同铁钳一样抓着自己的匕首，大力间竟抽不回自己的武器，反而精钢打造的利刃放佛被夹在了铁毡间发出金属交鸣声甚至有火花飞溅。眼见理查德森右手的f-s匕首朝自己的脖颈捅来，黑影不得不放弃被抓住的武器后跃一步拉开距离。
这一扎一躲一抓一跳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淡淡的月光透过天空的乌云投射到两人身上，理查德森默默将从黑影手中夺来的匕首插入腿边的武器袋内，猎豹一样的眼睛盯着面前用蒙面黑色作战服掩藏掉所有外貌特征的“人鱼先生”。
他声音低沉而不失浑厚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来到这里，为什么要偷袭我？”
他选择性地遗忘是自己先跟踪别人，执行部的规矩一向如是：任务优先，把敌人的四肢折断，卸掉下巴之后慢慢阐述“是你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的战场礼仪。
黑影没有回答理查德森的提问，视线落在理查德森依旧泛着青铜色纹理的左手上产生了一丝疑惑，明白了肉搏白刃战遇到硬茬子的他慢慢弓下身，从腰间又抽出了一把涂黑的匕首沉默地盯着对面的巨汉不知道在计划着什么。
理查德森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打算浪费时间，提起如短剑一样的f-s匕首就朝着黑影的脖子砍下，黑影一声不吭地架住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理查德森明显知道自己的优势，利用自己的身高和力量优势暴风骤雨地朝敌人上半身劈砍下来。
黑影的近身搏斗技巧显然也十分娴熟，相对矮小但是灵活的身材搭配两柄匕首在理查德森的攻势下游刃有余，虽然守多攻少，但是偶尔取得闲暇时的反击也如毒蛇吐信般致命。
片刻后黑影发现如果自己面对的是以往的对手，即使敌人身材占据优势，自己利用熟练的身法依然可以反击得手，或者敌人会忌惮自己匕首上是否淬毒而放弃一些以伤换伤的打法。
然而今天的敌人似乎与往常不同，一开始黑影觉得这个巨汉戴着特殊金属材质的手套或者护甲来徒手抢夺自己的武器，交手几个回合后他讶然发现不止是双手，理查德森的肋下、腹部甚至脖颈都开始泛起青铜色的纹理， 手中的匕首捅上去只会溅射起金铁交鸣的火花，仿佛中国功夫电影里的“金钟罩”或者“铁布衫”。
之前还有所怀疑，一番交手下来，黑影明白自己在与这种“钢筋铁骨”的人形兵器面前继续肉搏战已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打定主意的瞬间黑影故意矮身躲过理查德森的一击横劈，顺势钻进理查德森的怀里右手握着的匕首朝他的眼睛扎过去。理查德森偏头躲过这直刺的一击，左手攥住这把匕首的刃口，右手缩回来的f-s短剑翻转着向黑影的后心刺下去。
黑影似乎没能闪避开，勉强下蹲翻滚开这凶狠致命的一招，然而左肩被割开深深的一道伤口，这把被理查德森改造后的匕首在一面刃口位置增加了十余个锯齿，在黑影肩部留下伤口的同时也撕扯下一大块血肉，不仅在地上沾染了斑斑血迹，还在理查德森身上留下了不少。
理查德森将夺来的第二柄匕首收到囊中，沉默地把溅到自己脸上的几滴血滴擦拭掉，巨熊捕猎般的视线牢牢锁定着似乎受伤不轻的敌人身上，丰富的搏杀经验告诉他越是困兽越不能掉以轻心，既要提防对手狗急跳墙拼命，也要防止对手趁机逃走。黑影半蹲在三米外似乎喘息不止，右手捂住流血不止的左肩伤口仍然一言不发。
“最后通牒，”理查德森往前踏出一步，低声说，“放下武器抱头趴下，否则格杀勿论！”
似乎犹豫了一下，黑影手中的匕首“哐啷”一声丢在地上，双手合拢低头下伏，理查德森目光凝实没有丝毫大意，右手f-s匕首抵着黑影的左肩伤口，左手抓住他作战服的头套刚准备用力扯下看看此人真面目。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突然抬头直视理查德森，瞳孔中激射出淡金色的光芒，口中吟唱着不属于任何官方文字的高亢音节，双手按压在地面沾染的血迹上。
理查德森瞳孔骤缩成针，下意识间青铜色的防御覆盖全身，同时右手匕首狠狠地朝黑影的脖子斩过去，他发誓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道哪怕是一只狮子的脑袋都能齐根砍下来。
然而似乎没有发生任何事，北风依旧裹挟着冬雪呼啸，但是也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理查德森愕然发现自己视界的颜色仿佛被剥夺了只剩黑白，夜空浸润偏黑的靛蓝，远处灯塔光柱的昏黄，周围寒冬灌木枯萎的深棕，砂石路上沾染的血红在一瞬间消失了，视野里只剩下黑与白，连声音似乎都被剥夺了。
哪怕沉稳如他，骤逢惊变之下立刻抽身后跃怒喝道：“你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理查德森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左肩凭空出现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仿佛被凭空剜去了一块血肉，鲜血迸发出来如同喷泉一般。突如其来的伤势令他危机感骤升，理查德森立即作出决断掏出通讯器长摁了一个红色按钮并全力朝黑影的方向砸过去。
黑影身上的伤势也不轻，见理查德森后跃的同时拔腿就往反方向跑，突然脑后劲风呼啸，他下意识抱着脑袋朝一旁是往悬崖下颇具角度的斜坡滚去，没等到自己停稳身形，落在自己面前五米左右的一个黑匣子的红色倒计时归零。
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黑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无数把锉刀同时刮过，席卷而来的弹片和冲击波将他如一卷稻草一样掀飞了出去，黑色作战服上被撕裂出无数伤口。视野里满是血丝和漆黑的重影，还未等缓一口气黑影感到背后一股巨力袭来，如同一柄攻城锤要砸断他的脊柱一般。
连滚了十几圈撞在了斜坡上的一个巨石上停下，黑影感觉到全身二百多根骨头在一起哀嚎，他仍然竭力起身回头看坡上的敌人有没有追来，见那个如巨熊般魁梧的身影并没有紧随而至，突觉嗓子腥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尽管知道自己受伤颇重，黑影勉强从囊中取出几粒药丸塞进嘴里，来不及处理伤口，分辨了一下城堡的方向，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色中。
另一边的理查德森的情况更加糟糕，知道对方的能力诡谲后，他不得不用装备部改造的“通讯型手雷”分割战场。
然而刚准备简单处理一下左肩莫名其妙出现的伤口时，随着斜坡那头传来的爆炸声传来，理查德森愕然地发现自己身上凭空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哪怕自己全身有青铜色的防御包裹之下仍然无法豁免，突然背后感觉一股巨力传来，身心同时受到巨大冲击，铁塔般的汉子眼前一黑，脸朝下倒在了路边晕厥了过去。
一晕一逃，原本平静的砂石小道仿佛被轰炸机犁了一遍般狼藉遍地，晕倒的理查德森身旁出现了一个身影，黑色的风衣下摆随着凛冽的夜风猎猎作响，云隙间透出的月光照亮了顾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