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暴中的咆哮
“咕咚咕咚”顾晨又仰头灌下一整杯黑麦威士忌,印缝着精致暗线花纹的衬衫领口也早就被主人因为燥热扯开,尽管他酒量很好,但是今天明显也遇到了同样贪杯的对手。
面色酡红,显然已经酒劲上涌的西蒙·亚当斯没有给他空杯的机会,给他酒杯满上的同时也顺手给自己倒满了橙黄色的酒液,碰杯后大喊:“敬我们的中国兄弟——呃——亚历克斯!”
顾晨扯了扯嘴角,这就成为兄弟了?瞟了一眼看热闹的贝克:“他这么喝不要紧吗?”
贝克从酒杯中捞了个冰块塞到嘴里咬得嘎嘣响:“不用理他,他每次聚会都会喝断片,你如果不喜欢他的话可以把他脱光了丢到街上,我支持你这么做,还会替你栽赃到我们长官身上,毕竟他这么做过。”
望着又和理查德森搂在一起鬼喊鬼叫的亚当斯,顾晨摇了摇头:“不用了,只是有点意外,我以为你的战友都是古板守旧且严肃,一本正经地用刀叉吃西餐,遇到坏人会从洗的干净的军服下面掏出手枪顶着他脑门的硬汉。”
贝克挑了挑眉毛:“中国人对英国军人的刻板印象看来是源于詹姆斯·邦德系列的电影,但是首先那是特工,其次我们没有那么绅士,但是你说对了的是,我们是硬汉而且碰到坏人是会掏出手枪顶着他的脑门,当然洛克那个肌肉比脑子发达的夯货会用他粗壮的胳膊把歹徒的脖子拧断。”
“那你们退役之后都喜欢呆在北约克郡吗?”顾晨随口问了一句,看着酒馆老板扫视过来的目光,礼貌地举了举酒杯。
贝克灌了一大口朗姆酒:“我们以前有更多的弟兄,后来各自有了自己的人生方向,我喜欢看海就在这美丽的港口做了灯塔守夜人,西蒙那个酒鬼是个很厉害的改装机械师,虽然退役了,但是很受一些改装爱好者的欢迎,经常和一帮玩车的朋友去玩赛车。”
又朝理查德森努了努嘴:“洛克则在约克开了家健身俱乐部,唔,确实是很适合他这种傻大个的工作。威廉姆斯,原本他是我们中间最厉害的侦察兵,很多安保公司高薪聘请他去做高级顾问,但是他前几年似乎迷上了户外探险,经常几个月没有消息,今天好不容易又凑到了一起,但是”
声音越来越小的贝克瞄了一眼旁边卡座上抱着吉他神神叨叨哼唱着什么的尼尔森·威廉姆斯不禁摇了摇头,转头又说:“至于我们的长官约翰上尉和我都是这个镇上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也拒绝了军队安排的安逸工作,用退伍金在海边开了这家酒馆,每当我们几个有时间的时候,就会来老长官这边来讨几杯酒喝。”
“原来是这样。”顾晨默默给贝克昨日所说的“老兵party”重新下了个定义,原来没有高端精致的西装礼服,没有堆叠华丽的香槟高塔,没有上流优雅的乐队舞会,有的只是一间背着荣誉和伤疤的老兵聚在一起用酒精来舔舐伤口的疗养室。
看似贝克、亚当斯和理查德森彼此问候对方的时候没心没肺,但是将酒杯或者酒瓶丢到对方脑袋上之前他们流露出的那种战友间的感情是比烈酒还要醇厚的,仿佛心有所感,顾晨不禁叹了一口气。
&34;话说,&34;贝克把酒杯放在桌上随口问了一句,“你说你那晚回来遇到了风暴?我那天回头翻了翻海事局的通知,你从赫尔回来的航线上有过一阵风暴潮,据说风级还挺大的,你那天还喝了那么多酒,回来还真是幸运啊。”
顾晨点了点头道:“是的,突然就出现的暴风席卷巨浪打来,一点预兆都没有,天气预报不准就算了,海事局也没有及时通知我们。”
贝克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庆幸吧,我觉得你有空可以去教堂做个礼拜感谢上帝保佑你安全回来。”
“我们中国人更相信菩萨。”顾晨轻声咕哝着。
“话说你来这里也好几年了吧?”贝克又示意约翰老板给自己满上,“我好像每次看你们餐馆去赫尔或者伦敦进货都是你亲自开船去,为什么不是开货车去呢?你家那辆皮卡马力很足的。”
顾晨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是不知道爱丽丝和你的夫人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开船出去可以借口信号不好过两天清净日子,尤其是去伦敦的时候,你懂那种一边在海上漂着一边等着鱼儿咬钩的悠闲生活么?不,你不懂。”
贝克立马换上了一副我要打小报告请马上贿赂我的表情:“所以亚历克斯先生,你也不想你以进货之名实际上偷懒的事情被爱丽丝知道吧。”
顾晨一脸无语然后转向酒馆老板:“他这杯算我的。”
美滋滋地呷了一口杯中物,贝克随口提醒道:“但是我还是提醒你要注意安全,别在风雨夜开船还喝酒,一不小心人就没了。”
顾晨耸了耸肩:“我都说了那次只是意外,好不容易从苏联搞来的伏特加实在太诱惑人了,当然你的建议很对,我会好好记住的。”
“这让我想到那个在我们这很有名的故事,或者是传说。”
冷不丁从顾晨脖子后面飘过来一股带着香烟味的声音吓两人一跳,只见刚刚似乎还在神游天外的威廉姆斯突然冒了出来,坐在了顾晨另一边的吧台椅上,右手夹着一只不该出现在英国酒吧里的香烟,声音低沉沙哑像几十年后刚从床底下翻出来的唱片打磨声,“贝克你还记得‘风暴中的咆哮’这个故事吗?”
贝克眼睛看天作思考状:“当然记得,小时候父母都跟我们说过附近海域到夜晚不要随便出海,尤其是风暴骤起的时候,海里的红色脖颈,眼睛闪耀着五彩光芒怪物会把胆敢在自己出猎时航行的船只拖入深渊撕碎,乌云下的咆哮是它进食的号角。”
顾晨一脸黑线:“我怀疑你临时编了个止小儿夜啼的故事。”
威廉姆斯轻轻摇了摇头:“那个可不只是故事,说不定是真实存在的传说。”
贝克隔着顾晨用力拍了拍战友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了,你肯定是去欧洲其他地方探险被那些奇奇怪怪的导游跟你讲了什么尼斯湖水怪之类的故事,加上最近没有休息好产生幻觉了,怎么可能有那种怪物存在。”
威廉姆斯低沉的声音既像讨论也像呓语:“那不是传说,那是真的,它会来,在下一次的风暴中。”
顾晨揪了揪贝克的衣袖:“什么情况,这位兄弟不会是在哪里见到你们传说中的怪物了吧,难道是真实存在的?不能吧。”
贝克郁闷地又饮了口酒:“谁知道他最近怎么了,一会跟我们念叨在德国哪个教堂里听到天使在跟他说话,一会又说高加索山脉有不明生物袭击了 他的探险队,一会又说埃菲尔铁塔应该拆了去卖废铁之类的”
顾晨感觉越听越离谱:“这在我们中国感觉就像是有人跑来跟我说他真见过孙悟空一样,奥,你不认识孙悟空,回头我也讲给你听,他的故事在中国可谓也是家喻户晓了。”
“下次吧下次吧,”贝克挠了挠头,“ 你下次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了好了,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啰嗦。”顾晨敷衍道,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我倒是在你们这听过另外一个有关风暴的故事,还是上次在悬崖城堡上看表演的时候听说的,就是grand hotel旁边那个悬崖上的城堡。我和爱丽丝刚来这的时候被杰克推荐说去那里玩来着,一开始以为是什么名胜古迹后来有些失望,那边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城堡废墟,然后偶尔有一些演员表演以前中世纪骑士们打仗砍杀的节目,木枪扎苹果,斧头劈柴之类的,就很无聊。但是有个老头跟我讲过这个城堡大概是12世纪左右建立的,那个时候还是木质的城堡,后来改成了石质的。据说是当时某个很有名的骑士受封之后搬到这里终老于此之后后代也不争气渐渐没落,大概在17世纪的时候沦为废墟。”
贝克略带惊讶地问:“那个城堡我知道,在整个北约克郡都很有名,但是有什么和风暴有关的传说吗?”
顾晨敲了敲脑袋:“我也记得不太清了,我刚来的时候英语还没有那么好,就记得那个老头在我们看表演的时候一直跟我们絮絮叨叨说这个城堡是被诅咒的,在某个风暴夜,被封印在这个悬崖下的某只长着赤红脑袋的巨龙会破土而出,伴随着如雷般的人马喧嚣还有猎号声滚滚袭来,将一切目击者踏为齑粉之类的。”
贝克和戴维斯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一直住在本地怎么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威廉姆斯幽幽补充了一句:“你说的这个反而更像‘狂猎’这个传说,但是狂猎的故事由来向来有争议,有的人认为是奥丁驾驭八足神骏斯雷普尼尔率领麾下的瓦尔基里和猎犬们横跨天空造成的,也有人说是爱尔兰神话里亚瑟王或者银臂努阿达的军队在暴风雨中席卷而来踏碎入侵者的过程叫狂猎。”
顾晨皱了皱眉:“那是我记错了?看来我当时的英语听力确实不太过关。”
“想那么多干什么,来喝光他!”贝克又各一巴掌拍在顾晨和威廉姆斯肩膀上。
顾晨醉了。
这次喝得确实多,除了贝克一个劲地灌酒之外,西蒙和洛克也加入了战团,四个人互相搂着肩膀一边喝着‘深水炸弹’一边在鬼哭狼嚎,中文和英语混杂着各种噪音让酒馆老板不止一次想把手中的酒杯敲碎在他们的脑袋上。
贝克将顾晨送上了一辆去中餐馆出租车后不无恶意地想象着周瑕看到丈夫喝得烂醉被送回来之后的表情,恩,想必又是一个和谐的夜晚。
关上门后,贝克顺手把酒吧门上的“open”牌换成了“close”,反锁好门后,将几扇窗户的窗帘全部降下,尽管没到酒吧打烊的时间,他似乎已经替酒吧老板提前做了这些事情,还很熟练。
转过身,原本脸颊酡红,脚步虚浮一脸醉意的贝克的动作突然变得干练简洁仿佛变了个人,和他一样的还有刚刚好像喝断片如死猪一样的西蒙·亚当斯和洛克·理查德森,‘酒鬼三人组’一起坐到尼尔森·威廉姆斯旁,三人的表情同样变得冷峻而严肃,尽管工作不同,身材不同,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就像三把蓄势待发的利刃,气势森然。
吧台后的约翰·戴维斯将最后一个玻璃杯用白色的方巾布擦得一尘不染后,轻轻地将酒杯放在面前:“这个人,现在你们怎么看?”
贝克:“我觉得还需要观察,目前暂时不能确定是敌是友,但是这次基本可以确定是否和我们是一类人。”
四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威廉姆斯,刚刚还有些神经质的‘驻唱歌手’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在他眼睛睁开的时候,令人惊讶的是之前一直隐藏在黑礼帽下的绿色瞳孔居然变成了淡金色,右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在空气中虚画了几道弧线,低沉复杂的奇怪嗓音中,几股形状如藤蔓疯长般的雾气在空中交织形成了一副旁人看不懂的图案。
过了半晌,似乎确认结果之后,威廉姆斯点了点头:“确定他跟我们是一样的人,阶级至少是b以上甚至接近a,能力隐藏得比较深我接触的时间太短,‘藤蔓’们画不出来。”
亚当斯望向贝克:“看不出来你这位看似斯斯文文的中餐馆老板还是个血统阶级不低的厉害人物啊。”
贝克沉默了半晌:“之前确实没有注意到他,自从上尉收到校长指示让我们留意这个小镇上似乎混入了外来的‘同类’之后,我才渐渐留意到他,尤其是最近两年他频繁出港不知去向还能准确甩掉我们的眼线,虽然确实能在约克和伦敦找到他所谓的‘采购记录’和‘目击证人’但是感觉告诉我他就是和我们是一类人。”
“校长的指示?”理查德森捏了捏拳头,指节间咔咔作响:“需要加强观察强度或者直接抓过来审讯吗?”
戴维斯划动火柴点燃一根香烟:“先继续观察,但是要保持距离,这个事情适合让尼尔森去,你的‘藤蔓’可以很好地做到这一点,贝克和亚当斯你们继续监控灯塔和火车站注意最近出现的外来人,这次的情况似乎比想象的复杂。”
亚当斯抬了抬眉毛:“这么严重的吗,我们这块区域很久没有收到上面的任务了,最近是不是有大鱼要来了。”
戴维斯吐出一股烟气:“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我同时收到了校长和某位校董的命令,五年前德国那次行动似乎有不少漏网之鱼,去年意大利和法国分部抓到了几个,英国这边似乎也有冒头的迹象了。”
“所以说,”贝克似乎抓住了重点,“流窜到英国的‘鱼’是他们是同一伙人吗?”
“是不是他们并不是重点,从德国逃出来的是日耳曼人还是中国人也不是我们需要知道的,我们只需要在上面要收网的时候把他们想要的人送到该送的地方去。”
戴维斯又深深吸了口烟,“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有些在意,贝克你再去与海事和气象局确认一下北约克郡沿岸最近五年的风暴潮的发生频率然后汇总给我。”
看着贝克得令行了个军礼后,戴维斯掐灭了手中的烟头转向理查德森:“洛克,我需要你再去那个城堡废墟调查一些事情。”
似乎为了回答巨汉的疑惑目光,上尉从吧台后面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桌上吸引了其他四个人的视线:那是一本不厚但是明显有年岁感的书册,似乎是羊皮制成的封面上用拉丁语写着一个奇怪的名字:
“梅里亚杜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