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祝庭来1
屋檐水滴缓缓滴落,天边偶有烟火盛放的闷声,几丝月光透过窗沿空隙照向室内草垛,一尊落满灰尘的神像居于深处,一个腮边红红的小女孩沉睡在一旁的草垛中。
陈之玲是被一阵吵嚷声惊醒的。
门被一个黑衣蒙面男子猛地扯开,一个男孩子被蒙面男子丢了进来。
这个男孩子身高比陈之玲略高一个头,模样实在是狼狈,脸上身上淤青伤痕颇多,双眼被破布包裹着,他被丢在地上,一时间爬都爬不起来。
陈之玲瑟缩在角落里,她犹豫了一下,又赶忙跑到男孩身边,扶起他问道,“你受了好严重的伤,现在怎么样啊?”
男孩子将面孔转向陈之玲,但什么话也不说,样子沉默极了。
陈之玲讶然,心中料定这个看上去与他同龄的男孩子应该是哑了。
就在两人沉默当口,门外有人在交谈,其中一人声音略显年轻,“里面的女子,应该是陈家之女,不会错。”
听到这话,倚在陈之玲臂弯的男孩子转回头,咬紧下唇。
另一人嗓音浑厚,“那这俩怎么处置?”
年轻声音悠悠道,“那个女孩可以和陈嘉明去要挟个好价钱,那个男孩,是罪臣张昭的儿子,一家人都被流放了,想来他的儿子也不会有什么用,索性,把他的器官拆开卖给皇城里的达官显贵,倒也值一个好价钱。”
陈之玲一愣,她低头有些瑟缩的看着臂弯里的男孩,男孩身子颤抖,咬紧下唇什么也不说。
就在两个孩子沉默的时候,门被一把扯开,两个男人站在门口背对月光,皆是惊呼,“你醒了?”
陈之玲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她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摸了一下腰间匕首的把柄,她的眼中流露出胆怯与害怕,但她更能感受到身边男孩的恐惧。
她逼着自己直了直腰,冷声道,“你们可知我父亲是谁?”
两个男人一愣,皆是哈哈大笑,陈之玲站起身,伸出不够长的手,拦在两人面前,“他,我们陈家要定了,你们若是想杀他,就是和我爹爹过不去,我劝你们放我们走,不要不识好歹。”
声音浑厚的男人嬉皮笑脸道,“你小小年纪,气势倒是乖张跋扈,不怕两个哥哥也把你的肢体给拆了?”
陈之玲低下头,小心觑向两个男人,声音沉稳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是陈家人,四方将领我家当属第一名,你们又是什么宵小,敢命令我做事?”
与此同时,一个男子骑马飞奔而来,行至阙招城门,他利落翻身下马,众人皆是不敢拦他,他点了轻功,一路飞奔至皇庭宫宴,顾不得众人皆在,连年慌忙跑至陈嘉明面前,低声道,“老爷,不好了,小姐被人拐走了。”
居于高位的姜翎很显然注意到了一切,姜翎随意问道,“嘉明,怎么了?”
陈嘉明一愣,连年赶忙伏地请罪道,“陛下,都是臣不对,护之玲小姐不力。”
月光堪称华丽的倾泄而下,白日里的祥瑞被黑夜隐藏,几只乌鸦叽叽喳喳的飞走,破败的小庙里是叮叮当当的武器碰撞声,刚刚趁着两个黑衣男子不注意,陈之玲拔下头上玉簪,使足了内力,用力一丢,这玉簪竟直直的插在声音浑厚的男子心脏处,那男子什么反应也来不及有,径直倒下。
另一男子被此情此景吓得一愣,陈之玲不敢犹豫,赶忙拔下腰间匕首,匕首臂弯处麦穗一抖,侧影是陈之玲咬紧下唇,全神贯注的小脸。
仅剩的男子愣得片刻就是大怒,他拔出长剑,冷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找死!”
陈之玲看着高她好多的男子,只得双手握紧匕首,由于身高差距,陈之玲连连闪躲,说起来也可笑,那男子不知是被她气昏了头还是怎样,陈之玲应对的还算得心应手,那个男孩仰起头,似乎在感知她的存在,他张着嘴,微微愣神的样子,陈之玲以为他在担心自己,于是安慰道,“别怕啦,我还好的,能应付的来。”
那个男子身形一顿,狞笑道,“那我就不杀你!”
于是他转剑刺向倚躺在佛像前的男孩,陈之玲点了轻功,扬手收回地上男子腰间的长剑,剑出鞘,寒光一点,陈之玲角度堪称刁钻的将刀扔向远处。
那个男子得逞般笑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说罢,为了躲这把剑,他闪移至佛像前,陈之玲侧眼看他,那把剑只得正中插入佛像身子中央,陈之玲右手一翻,那把刀不受控制的摇摇晃晃的,很快,这把刀就拆开了石佛,那男子很快就被石块埋没,陈之玲指尖轻点,这把刀堪称坚决的斜插在石堆上方。
而那个男孩,通身被淡蓝色剑气包裹,躲过了一劫。
陈之玲不敢犹豫,赶忙跑到男孩身边,着急道,“还有力气跑吗?”
那个男孩愣愣的看她,蒙着眼睛的纱布充了血,陈之玲没多看他,只是用力拉着他冲出屋外,向集市跑去,果不其然,一群蒙面人应声追来,陈之玲拉着男孩点了轻功跑了好久,眼前灯火逐渐凝聚靠近,她甚至听到了连年呼喊她的名字,陈之玲心中底气更足,她用力一推男孩,“你先往前走,我来断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自己走算什么?”
那个男孩终于开口说话了,陈之玲一愣,又是推他,“我会武功,你会什么?别捣乱!”
说罢,陈之玲便向反方向跑去,顺手折了一根树枝,她扬起笑容,她想,家里人来找她了,有连年在,她才什么也不怕呢,她要大显身手!
树林中黑影重重,陈之玲大眼中闪过一丝稚嫩的锐气,扬手凝聚淡蓝色内力至树枝尽头,屈膝,整个身子伏在地面,用力一扫,淡蓝色内力瞬间形成屏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延伸,一群黑衣人整齐划一的空中翻身,立在高处的他们腕间一转,无数树枝稀稀拉拉的脱离枝干,厉声围向陈之玲,陈之玲怔忪在地,完全不知如何应对这高阶真气凝聚之法,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树枝围涌取她性命,就在这时,一把刀破空而出,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这些树枝,甚至一刀要了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的性命。
这把刀刀尖沾了血,取了别人性命后又犀利的破空飞向陈之玲的耳畔,陈之玲瞪大眼,一缕细发飘过她的腮边,楚释的侧脸与她的面容只有丝毫之差。
山间明月,鼻畔清香,手掌潮湿,耳尖微红。陈之玲愣愣的看着楚释的侧脸,楚释的眼孤寂清冷,整个人好像画卷中,五官被笔锋刻画的过分完美的神灵,飘飘然于世上,寂冷清看众人彷徨。
陈之玲忍不住伸手,想摸一下楚释的额角,白腻过分的皮肤月光下如羊脂般勾人,楚释淡然收剑,径直错过陈之玲的小手。
等一下?就这么走了?陈之玲瞪大眼,愣愣的看着楚释的背影,心中恼火渐增,她一歪头,赌气的收起匕首,就在这时,连年赶忙冲向她,大声呼喊道,“小姐,你可吓死我了。”
陈之玲还沉浸在被楚释忽略的恼火中,眼睛一歪,瞥到楚释与陈立恒攀谈的模样,唇边更是扯起一抹冷笑。
呵,再怎么忽视我,还不是得惧惮着我父兄?她心里舒服多了,她装起小大人道,“连年哥哥,刚刚有个小孩子,他哪里去啦?”
连年一顿,顾左右而言他,“小姐,老爷和帝君求情啦,那个道法仙人应该很快就会收你为徒了。”
陈之玲板起脸来,“连年哥哥,那个男孩哪去了?”
连年一摸脑袋,干脆不知道如何搪塞陈之玲,陈之玲翻了个白眼,迈着小短腿跑向不远处的陈嘉明。
陈嘉明惊讶的看一眼陈之玲,又看了眼连年,陈之玲这才发现陈嘉明身后跟了个模样苍老的男人,她瞪圆了眼睛,“咦”了一声。
那个男人也打趣的“咦”了一声。陈嘉明赶忙拱手道,“帝君,之玲年纪尚浅,是臣教导无方!”
姜翎摆摆手,颇为好笑道,“小小年纪就已练得内力与真气,嘉明,你家孩子培养的好啊。”
陈之玲也学着陈嘉明的样子,奶声奶气的拱手道,“帝君,我是陈之玲。”
姜翎爽朗一笑,“这孩子倒是可爱,我是有多久没有享受到承欢膝下的极乐了啊。”
陈嘉明正打算说什么,陈之玲小心道,“帝君,刚刚有个小男孩,就是我救出去的那个,可以问一下他哪里去了吗?”
陈嘉明刚想一把拉过陈之玲,姜翎一摆手,耐心哄道,“他回家了,去找寻他的爹娘了。”
陈之玲一歪头,摇摇手指道,“陛下,说谎可不好哦,他没有回家吧?”
姜翎一挑眉,“哦?你怎么知道呢?”
陈之玲咬了咬下唇,有些紧张道,“陛下,他很可怜,我也缺一个与我同龄的玩伴,可以准许他为我的家臣吗?”
姜翎弯下腰,耐心道,“为何执意救他?”
陈之玲退后一步,学起大人的样子,一拂衣袖,朗声道,“孩子是这世上最可爱的,无论孩子做错什么,都不应该让他死!”
她说完,又是谄媚一笑,陈嘉明喝道,“够了!还不赶紧退下!”
陈之玲一抹眼眶,委屈的要流眼泪,“不嘛,我就是想让他做我的家臣!”
姜翎摇摇头道,“可是,他的爹爹已经犯错了,陛下也无法赦免他。”
陈之玲一歪头,“他的爹爹有错,如何能怪他呢?”
姜翎眼中冷冽,说出的话也有果决,“小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陈之玲一吸冷气,叉着腰,愣得片刻就开始耍泼,“不嘛,我就是想让他做我家臣!”
陈嘉明扬手就要教训陈之玲,姜翎又是一摆手,“罢了,就给你一次机会。你看到你哥哥旁边的那个人了吗?他叫楚释,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号吧小姑娘,你能打赢他,家臣我准许了,道法仙人我也准许,这事,你应吗?”
陈之玲愣愣的看着楚释的侧身,眼中怯然一瞬,立刻果决起来,“我应!”
她扬首去看姜翎的脸,目光无畏。
几只仙鹤在水塘边小憩,淡黄色睡莲早已沉睡,静谧的夜晚,姜翎披着狐裘披风,只带了几个随身侍卫与迦米剌散步。
“刚刚有点小事,我去凑了个热闹,礼数不周之处,始祖海涵啊。”姜翎慢吞吞道。
迦米剌也是淡然一笑,“哪里的话,我入了这修仙皇宫,真的像是看到了世外桃源。”
迦米剌眼含贪婪的扫了一眼周遭,又自言自语道,“真是,羡慕极了。”
姜翎眼含深意的看着迦米剌,迦米剌也顿住脚步,回敬姜翎目光,两人都是爽朗一笑。姜翎继续慢慢向前走,试探道,“其实,兽魔与修仙一族交好,于兽魔自己而言,未尝没有好处。”
迦米剌点点头,“我们这般好,你说,米昂会怎么想?”
姜翎又看了一眼迦米剌,两人又是哈哈大笑,姜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索性,就让他别想。”
迦米剌愣得片刻,嘻嘻笑道,“最好是吸血一族都别想,因为我们也不想想他们。”
姜翎握紧手中暖炉,状似随意,“怎么知道,他们就没有不能思考的机会?”
迦米剌一挑眉,直起身子,姜翎语重心长的拉着迦米剌的胳膊,凑近他道,“擦亮眼看清楚,谁才是一家之主,谁才能主导胜利,所以,思考确实很重要,兽魔不能丢了思考的权利,你说呢?”
迦米剌愣得片刻,眼中狠厉尤显,他拉开与姜翎的距离,厉声道,“你在威胁我?”
姜翎微笑不语,迦米剌破口大骂,“我能如何选择?兽魔一族不可能归顺修仙一族,你想也不要想!”
姜翎抚了抚披风,淡淡道,“想好了随时来找我,我随时奉陪!”
迦米剌向地上啐了一口痰,冷笑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迦米剌黄金面具下的瞳孔是黑黝黝的考量,姜翎则是一脸沉静的看着他。天为棋盘众生为子,落子即会牵扯一段无法回头的因果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