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祝庭来2
山上擂鼓气势磅礴,山下战旗似火飘扬,擂台之上,是姿态随意,身着浅绿色衣裳的楚释,台下,是挑选天下名兵,打算大打一场的陈之玲。
不经意的一眼,楚释对她笑的友善,陈之玲想起那日被拒绝的尴尬,她小嘴一撇,随手扔掉手中正掂量的斧头,气愤道,“他手里的是瑶光,我这些不过是破铜烂铁罢了,怎么和人家比嘛?”
陈立恒站在一旁,哈哈大笑,陈嘉明责怪的看了他一眼,陈立恒接过连年递给他的剑,俯身双手呈给陈之玲,哄道,“他手里是纪长青送给他的瑶光,我手里的这把是道法仙人送我的名剑云熙,这算公平吧?”
陈之玲眼睛一亮,这把剑通身白色,一身素雅,剑穗暗红。她缓缓拔剑,意料之外的是,云熙出鞘竟毫不费力,大有从油中拔剑的丝滑感。出鞘完全,寒芒沿着云熙剑刃流走,顿时惊起不远处林中的一片飞鸟。陈之玲瞪大了眼,云熙刀刃上镌刻着一行小字,“得道守义,逐云惊雀,是为云熙。”
陈之玲笑开了花,“就这把剑!我喜欢!”
想来这把剑哥哥应该宝贵许久了。陈之玲开心的看了一眼陈立恒,陈立恒摸了摸陈之玲的脑袋,看着连年吃瘪的模样,笑道,“我妹妹开心就好,爱玩就让她拿去吧。”
不远处有人群交谈的声音,陈立恒站起身直了直腰,台上的楚释也转头看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姜翎以及他的文臣向这儿走来,姜翎身边还有一个头发花白,臂弯垂有拂尘的老人,楚释一愣,赶忙在台上单膝下跪,认真道,“师傅安好!”
道法仙人捋着胡子,在姜翎身旁呵呵一笑道,“近些年不见,释儿是越来越有修仙气度了!”
姜翎也奉承道,“楚释这孩子一经你手调教,那是为了修仙界的和平立下了汗马功劳啊!”
道法仙人点点头,又对楚释道,“还记得为师教你的吗?恪守道义,不可为个人私心,逐名逐利之野心放弃甚至出卖人的生命,换句话讲,无欲无求,无望即无灾,空进而不可控,这是截流心法的要义,做到空、定、断三境,世上名兵才能在你手中发挥最大效益。”
全场顿时静了下来,道法仙人又是一笑,“赫赫有名的截流心法就是如此简单,但是放心,放眼天下没人能做到。”
陈之玲眨巴着大眼睛,全场肃静的时候,她突然问道,“那仙人,我今日为了救一个无辜人,出手与楚释哥哥对打,算是修炼截流心法了吗?”
陈嘉明瞪了一眼陈之玲,道法仙人颇感兴趣的看了一眼她,说了一句她不甚明白的话,“练截流心法,空、定、断三境中,空字最难,小丫头,用一辈子去悟吧。”
楚释垂眼,淡然道,“师傅,弟子明白该怎么做了。”
姜翎一挑眉,扫了一眼道法仙人,道法仙人微微施礼,认真道,“帝君,我们去一旁观战吧。”
姜翎扶着道法仙人往座位走去,姜翎漫不经心道,“仙人,你说,我们这些统治者,该如何自持才是最佳之选?”
道法仙人打量一眼姜翎,随和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可天下归一,帝君,在下认为,事物运转之理没有统治一说,只有心甘情愿的跟随。”
姜翎忍不住一笑,再不说什么,落了座,他一挥手,身边侍卫便上前通知陈之玲和楚释,比赛开始了。
擂台上一高一矮,楚释手中瑶光被内力震得出鞘,他指尖一点,瑶光顿时幻化无数,擂台上空,瑶光不留情面的剑气纵横,陈之玲也不服输,她一转身,指尖猛挥,云熙利剑出鞘,一招一式,陈之玲竟不落下风。
姜翎叹道,“陈家这小丫头还真不错。”
道法仙人颇感兴趣的一笑,“因为,有人听懂我说的话了,又或者说,年纪越小,心思越单纯,比起大人,反而能做到截流心法的无欲无求。”
姜翎一愣,他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丫头,使得是截流心法?”
道法仙人得意的捋了捋胡子,“是的,如果我没看错,这丫头还是刚学的。”
姜翎一吸冷气,猛地坐直了身体。台上陈之玲沉着冷静,心中心思越来越单纯,抱有切磋的态度来对战,自己的身子竟然无比轻松,她不懂什么是空,因此反而做到了空。
空,是如此难以达到的状态,只有心思单纯不含杂念的人,反而能做到如此境界。没过多久,台上楚释退下阵来,姜翎不可思议的一笑,他问道,“仙人,那岂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能做到空这一境界?”
道法仙人神秘一笑,“帝君,人非本善,而是本恶,就算是截流心法,不仅需要善念,也需内力与真气的厚积薄发,更需悟性。”
姜翎恍然大悟,道法仙人指点道,“这丫头就是陈之玲吧,帝君,我不能收。”
姜翎一愣,“为何?”
道法仙人一捋胡须,淡然道,“不见血的兵刃没经过战场的磨练很容易折断生锈,换言之,她的磨练不够,轻易去学截流心法,恐怕对苍生不利。”
姜翎笑道,“那为何收楚释为徒呢?”
道法仙人摇头道,“我说楚释资质平平,且欲念太重,根本修不成截流心法,你信吗?”
姜翎挑起眉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道法仙人,冷笑出声。道法仙人微微点头,“看样子,帝君是不信的。”
“他能有今天,完全是欲念太重,所以他注定与空境无缘。”
台上瑶光与云熙分别入鞘,陈之玲开心一笑,她凑上前,低声道,“哥哥,我知道,你是故意让我赢的。”
楚释一拂衣袖,随和道,“还是之玲小姐人不可貌相。”
陈之玲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好感,她笑着低声道,“感谢你的出手相救,无辜人能活下来也是一件美谈啊。”
楚释一挑眉,他富有深意道,“天下有无数个苦命人,你要一个个救吗?”
陈之玲摇了摇手指,装作大人的样子沉声道,“你没听你师傅说什么嘛?为了救天下人而救,反而不是空,不能达成所愿,随手一救,反而是君子本性,空,嘶,我理解是不含杂念,随手随性,你说呢?”
楚释歪了歪头。他颇感好笑的看着陈之玲跑向陈立恒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向相反方向走去。陈嘉明到姜翎身边,小心的看姜翎眼色,哪知姜翎点点头,很是开心的样子,“陈之玲要不是年纪不够,我真想立她作我儿的皇后,啧,你家程程和之玲,怎么一个比一个优秀啊?”
陈嘉明自嘲一笑,姜翎冲陈之玲扬扬下巴,“那小子就依你家姑娘安排吧,但是,他不能再姓张了,我也不想再听到张昭的名字。”
陈嘉明一愣,赶忙拱手感谢。
檀香缕缕,琴音绕梁,主堂正中的墙上悬着一幅佛图,图前供奉着各色珍馐,梨木制成的红漆桌椅有序排列,楚政明弯腰向佛图鞠了一躬,上香时,有一人手中把玩着黄金面具走进屋来,“我竟不知,修仙人也会供奉佛像?”
楚政明不慌不忙的将香烛摆好,认真道,“有的,我们表面上不说,其实背地里都会供奉佛像。”
没了面具的迦米剌面庞柔和,完全没有恶魔凶狠的样子,反而多了几分善意,他找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看着门外红梅,似有疑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为何与姜翎攀谈许久?又为何不欢而散?”
楚政明嗤笑一声,坐回主位,为自己斟了杯茶,又想为迦米剌斟一杯,迦米剌摇头轻笑,“你忘了,我是恶魔,修仙人的习惯我还适应不来。”
楚政明盯着迦米剌,慢慢喝了杯热茶,这才开口道,“既已知晓,为何还问?”
迦米剌一歪头,愿闻其详的样子。楚政明垂眼看向杯中茶叶,若有所思道,“我和你说过的,楚家的眼线,皇城随处可见。”
言语中的傲慢令迦米剌不寒而栗。楚政明盯着迦米剌,突然一笑,“迦米剌,能达成你的目的,能满足我的心愿,其他人都不重要,不是吗?”
迦米剌坐直身体,认真道,“我到底该听谁的?”
楚政明哈哈大笑,猛地转头,“释儿,给他们看看,谁才是天下唯一王者!”
楚释一身黑衣,白皙的脸杂糅着背景的阴郁,整个人说不出的魅力非凡,迦米剌一愣,“庚灵!庚灵这小子是死在你手里吧!”
楚释诡异一笑,轻声又快速道,“迦米剌,我不杀他,你如何知道,我有帮你解决掉吸血一族的能力?”
迦米剌脸色由青变红,再到面不改色,他放松姿态,倚在椅子里,目光紧盯楚释,话却是对楚政明讲的,“你们,确实有令我信服的能力。”
楚政明看向楚释,目光中的骄傲与景仰不言而喻,他一拍扶手,起身走向他,“迦米剌,我们会给予你想要的,同样的,你也要给我想要的。”
迦米剌仰头看他,“需要我做什么?”
楚释在楚政明身后简短道,“把你知道的,有关于吸血鬼一族的所有秘密都告诉我们。”
楚政明一偏头,笑道,“解决掉他们所有人,迦米剌,我们俩的约定,你可得记好了。”
迦米剌刚想说什么,楚政明一摆手,“这事,楚释没必要知道,同样的,你只需知道你要做的,并且做到你要做的,我们的交易就算达成了。”
迦米剌一脸不可置信,“你没那么信任我们?”
楚政明漫不经心的笑道,“信任没那么重要,达成所愿才重要,你说呢?”
“父亲,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还不能知道吗?”楚释面露不解。
楚政明一挑眉,“你有必要知道?”
楚释一愣,退却道,“释儿知错,这事我不会再问了。”
“帝君已经下令,准许他做我家臣了!”稚嫩的声音响彻在牢房,陈之玲掐着腰,开心道,“喂,你们几个,快领我去看看他!”
几个小厮得了令,赶忙弯腰低头领着她前进,路过几间牢房,即使是深夜,惨叫声依旧瘆人,她缩了缩脖子,认真问道,“他们都犯了什么错啊?”
小厮小声道,“都是死罪难免的大罪,勾结魔族,刺杀太子,哎哟多了去了。”
陈之玲不解道,“当今帝君如此贤明,怎么还会有背叛他的人?”
小厮轻笑,“哎哟,小姐,我们几个可不敢妄论当朝之事啊。”
锁链被解开,牢门被拉开,缩在角落里的男孩抬起头来,陈之玲注意到,他眼睛上的纱布没换,还是之前的那块布,上面的血迹连带着布条都已经结痂了,陈之玲一皱眉,大声道,“喂,就是你,我说到做到,我来救你了。”
那个男孩一动不动,只是微张口,陈之玲难过的上前搀起他,小声埋怨道,“你是傻了吗?我都说来救你了,你还杵在原地。”
那个男孩愣愣道,“你救了我,我要做什么啊?”
陈之玲笑出声来,“做我的家臣,陪我玩,你不知道呢,我好久好久好久没见到和我同龄的小伙伴了。”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甚至忘记了身旁还有人,一直到马车前,男孩踌躇着不敢上马车,结果被陈之玲一把抱起,扔上了马车,男孩一脸惊恐,陈之玲上了马车,侍从拉上帘子,她才埋怨道,“往里去去,给我留点地方。”
两人距离不远不近,看着男孩局促的样子,陈之玲凑近他,小声道,“我听说了,你的家人是文臣张家,你们家好像就剩你一个了。”
男孩低下头,陈之玲打量他片刻,揽住他的肩,一脸义气道,“不过你别怕,你现在是我的家臣,大可以横着走路,我不会为难你的,可惜,我没办法放你走,你知道的,帝君说的,不想再听到张昭二字,啧,那我得给你起个名字了,说起来,你叫什么好啊?”
男孩捏了捏手指,小声道,“能遇到你,是我的运气,也许上天也在祝我平安吧。”
陈之玲一笑,“那就姓祝,我是在庙里遇到的你,祝庙来?”
男孩不开心的笑道,“这个名字可太难听了。”
陈之玲凑近他,“确实哈,庙这个字不好听,庭怎么样?庭院月色凉如水,来了一个小帅哥!”
男孩心中心跳一停,他小声的重复道,“小帅哥?”
而陈之玲则是沉浸在身边终于有了祝庭来这个同龄人陪她玩的快乐中,陈之玲忍不住笑出声,祝庭来不解道,“你总笑什么?”
陈之玲索性也不装了,她揽着祝庭来的胳膊,小手一挥,开心道,“我好久好久没有同龄人和我玩啦,都是些老妖精,作为我的家臣,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我玩!”
祝庭来的手心小心的搭在陈之玲揽着自己胳膊的手背上,他疑惑道,“陪你玩什么?”
陈之玲仰着开心的小脸,“自然是陪我练剑,喂招啊!”
祝庭来眉头一跳,他扶了扶额,略感无奈道,“小姐,你知道,庭来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陈之玲一脸不解,祝庭来带着笑意继续道,“南庭张昭张氏一族,自修仙界起,就是文臣一脉,笔墨纸砚,在下丝毫不惧,你一说刀尖如影,啧,在下实在难办啊。”
陈之玲张着小嘴,不明觉厉的“哦”了一声,她点点头,认真道,“哇,那你家好厉害啊。”
祝庭来无奈一笑,“还不是如今的模样?”
陈之玲局促道,“听起来好像比我的父兄还厉害”
祝庭来摇摇头,“陈家当属四方将领里最有威慑力的族群了,文臣一脉还得是贺家,没办法,贺家陪着姜家打的江山,谁能比得过人家呢。”
又是一阵沉默,陈之玲认真道,“就算不陪我练剑,你也得学几招防身了。”
祝庭来一挑眉,“为何?不是方才才说,陈家的家臣横着走吗?”
陈之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声道,“你到了就知道了,很多时候,是我父兄主动找人打架,我家没办法,情况很恶劣,你适应就好,我建议你还是学几招比较好,我不能一直保护你啊。”
祝庭来呵呵笑道,“陈家,果真是武将世家,连家风都如此不同寻常。”
陈之玲无奈一笑,祝庭来摸了摸陈之玲挽在他臂弯的手,轻声道,“赶明儿也让你见识下,文臣的笔墨纸砚有多了不得。”
陈之玲疑惑的看向祝庭来,“文臣会杀人吗?”
祝庭来沉默一瞬,摇摇头道,“不会。”
陈之玲一摊手,一脸无所谓,“又不会杀人,那有什么可害怕的?”
祝庭来淡淡道,“若不致命,姜家为何对张家赶尽杀绝?”
陈之玲一愣,这才挠挠头,认真道,“是哦。”
祝庭来抬手揉了揉额角,“有的时候,史官之笔比武将名兵更致命。”
陈之玲摇摇头,“你说的好复杂,我听不懂诶。”
祝庭来一笑,“不知道这种事情倒是最好。”
陈之玲起身,凑近祝庭来的面容,祝庭来察觉到脸颊处有温热的呼吸,整张脸红彤彤的,整个人动也不敢动的坐在原位。
陈之玲小声道,“别动,我给你换块纱布。”
祝庭来耳垂微红,声音也细小如蚊,“嗯,我不动。”
陈之玲一手抬起祝庭来的下巴,一手扯开纱布的结扣,而祝庭来也是乖巧的坐在一旁,任凭陈之玲处置。
马车载着二人慢悠悠的走向陈家主宅,天边繁星点点,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