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意外

    村庄静静悄悄，一轮黄澄澄的圆月挂在树梢，深蓝天空中四下星光闪烁。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一前一后走在巷子里，脚下踩着短短的影子。女孩走得很慢，低头看着地上被月光照亮的沟壑，男孩走在离女孩十米左右的地方，看着前面的女孩。拐过一个又一个村庄里的弯道，路过一座又一座黑色的房屋，眼前出现一条奔涌的大河，在月亮下波光粼粼，自西向东而去。

    女孩走到河岸的一边斜斜的坡地上，抱膝坐下，远远观望着夜里的河流。男孩站在她身后十来米远处，两人就这样静默着，只有五马河呜咽着奔流。

    如果你逆着光站在那女孩前方，你就能看到那女孩金色的眼眸闪着亮光，冰冷的，野性的。细看她身上的汗毛似乎比别人更浓密，有点像男人的汗毛似的。但她显然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背后一根马尾，体型瘦小。她露在t恤和短裤外面的胳膊腿上的浓密汗毛在月光下幽幽地反着光，看起来毛茸茸的。河边地形较为平坦空旷，田野一望无际，黑色的村子在月亮下面，也在他们身后。夏季夜晚偶尔有风，将他们脚下的高草吹得左右摇摆。

    他们就那样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很久。男孩一直望着女孩的后背。最后他终于走上前去，站在了女孩身后，他的影子挡住了月光，遮在女孩头顶。女孩似乎一点都没料到他会上前来，显然被吓了一跳。她头也没抬，躲避似的往左边挪了一米，男孩跟过去，女孩又往旁边挪，男孩又固执地跟过去，女孩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转身面向男孩，两只金色眼眸冷冰冰地盯住他，但没有说话。男孩嘴里说了什么，伸手去拉女孩的手，女孩一下子甩开，他们似乎是在吵架。这下男孩无措地站在那里，女孩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跟男孩说了什么，男孩的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塌下去。

    女孩转身往前走，男孩头低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片刻之后，他抬起头跟上去。女孩走了十来米之后突然转身崩溃般地大喊，“别再跟着我了！你烦死了！”声音回响在天宇之下，回响在村庄上空，隐约有回声。男孩好像慌了，走上去再次拉她的手，似乎是想要安抚她的情绪，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行为让女孩更加崩溃。她这次更加用力地甩开男孩的手，推了男孩一把，转身就跑。奔流的五马河就在他们脚边翻滚。男孩追上去，可能是太过心急，地上有一颗石头他没有看见，脚踩在上面，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倒了下来。他那时本来就距离河不远，就几步距离，河岸一侧又是较陡的坡地，只听到“扑通”一声，男孩掉入了湍急的河中。

    阿金这时已经跑出了十来步，听到声音她回头看时，嘉禾人已不在岸上，河里面水花翻滚，嘉禾正在挣扎。“嘉禾！”阿金大叫一声，向着这边跑来，几乎没有犹豫，扑通一下跳进河中。

    那是七八月份，上游的水库正在泄洪，打开了闸门放水下来。水流湍急而险峻。阿金从没学过游泳，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跳了进去，手伸得长长的去够嘉禾。

    她终于抓到嘉禾的胳膊，费了很大力气，她将嘉禾拉上案来。嘉禾无声息地躺在岸边的草地上，阿金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颤抖着，她的金色眼睛里此时满是悲伤与焦急。“嘉禾，嘉禾，你醒醒啊。”她叫着。但是嘉禾任她怎么摇晃怎么推都没有反应。

    阿金此时已经顾不得别的。她俯下身去，捏着嘉禾的脸颊使他张开嘴巴，开始给嘉禾做人工呼吸。大概一分多钟之后，随着嘉禾一声声的咳嗽，他肺里的水被吐了出来。阿金此时一下子哭出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含糊着说，“嘉禾，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这时嘉禾已经回过神来，伸手去给眼前的女孩擦眼泪。嘴里一边说着，“我没事，我没事。”阿金一下子抱住了嘉禾，嘉禾愣住，手还停在半空中。女孩哭着诉说到，“嘉禾，我不能没有你，我不想失去你。嘉禾，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不理你，但是我真的接受不了他们说的那些话。”

    嘉禾的眼睛红了。他轻轻拍着阿金的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安抚着她的情绪。这一晚上的起起伏伏一定让她很难承受。“我知道，阿金。我从来没有怪你。”阿金这时紧紧地抱着嘉禾，心里是满满的悔意和后怕，她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因为自己的任性和自我而失去嘉禾，那她将会怎么办，大概会恨死自己。还好，嘉禾现在好好的，就在自己面前。她抱着嘉禾，一种失而复得，不愿放手的心情。比起那些流言，甚至是多年前的童年阴影造成的她的某种缺陷，此时，在嘉禾的生命面前，在阿金对于嘉禾的硬核需要面前，都已经不算什么。

    嘉禾知道，这下好了。阿金终于不再跟自己赌气了，她终于不再口是心非，终于不再推开自己。

    他们俩人全身都已湿透，就算是夏季，晚间的风吹过，也令他们瑟瑟发抖。他们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打算各自回家去换衣服。天也已经快要亮了。阿金拽着嘉禾的手，五只细细的手指抓着两只指头，紧紧的不肯放开。嘉禾一点都不后怕，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着，他从心里感谢那个绊倒自己的石头，感谢这个晚上奔腾的河。

    “阿金，我之前不知道你会游泳。”“嗯？我确实没有学过游泳啊。”“那你怎么会跳下去游泳到我身边，又把我救上来的？”“……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满脑子就只剩下抓住你这一个念头了。”“……真奇怪。……好吧，管他的，可能你天生就有游泳天赋吧。”说着，嘉禾伸出手摸了摸阿金的头，阿金转过头来对嘉禾微笑，脸上还留着泪痕。

    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阿金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她原本的黑色瞳仁，手臂也再次变得光洁白净。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所谓狼人，生来就带有狼的习性，而狼，天生就会游泳，根本不需要学，只需要让他们进入水中。他们的天性会一下子被激发。除此之外，还包括那种野性，不管是不堪被束缚的对于自由的需求，还是冷冰冰的攻击性和猎杀天赋，那些，也都是狼人的硬核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