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吻

    在那些跟嘉禾一起出门的月圆之夜，越来越多的疑问在我的心头堆积。可是毕竟我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跟嘉禾提过，因此我也不好问他问题。我宁愿什么都不问，也不愿意让嘉禾知道我家里的那些诡秘的事情，对我来说，那些事情难以启齿，甚至不堪。但我心里清楚，嘉禾一定也隐瞒了我什么。不过没关系，重要的是他依然陪在我身边，哪怕我们各自满怀心事那也不影响什么。

    于是我跟嘉禾一次次地溜出家，像鬼魂一样游荡在洒满月光的村子里。我们几乎踏过了村子的每一条道路。虽然我在这里长大，但我仍然对它不是很了解。自从我不停地在村子里游荡，游荡之后，我已经对我的村子了如指掌。短短半年的经历，完全是从前十多年比不上的。我们就这样度过了自己的十二岁生日。

    我爹一直都不知道，一到夜晚他总是睡得呼噜震天响，打雷闪电地震都叫不响他似的。嘉禾的爹娘，我想他们一定也不知道。否则嘉禾不会如此安然无恙地出来陪我一整晚。

    我好像越来越依赖嘉禾了，之前自己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会有害怕的情绪，也不敢走得太远。自从嘉禾知道我会定时无法入睡的毛病并陪我之后，他跟我在一起的夜晚我完全不会害怕。这段时间里，那个女人从来也没来过。我并不感到奇怪，我甚至恶毒地在心中暗暗思索，或许她已经死了呢。正如我盼望的那样。

    度过十二岁生日之后，我跟嘉禾都上了县城里的初中。我们开始住校，回家的次数也变少了。我依旧会偶尔整夜无法入睡，但我已经完全习惯那种感觉。那样的夜晚我就会躲在被窝里做一整夜的题。尽管已经不在同一个班，但我跟嘉禾会每天都一起吃饭。已经有十来年，他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和依靠，世事变迁，但好像只有嘉禾跟我的关系一直坚挺地存在，一点儿都没变。

    在一次圣诞节的时候，我跟同学们一起打气球装扮教室，准备晚上的晚会。我打气球打得入迷，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已经开始表演唱歌节目，而且还是一对情侣。同学赶忙把我拉开，我站在边上，看着那个男生搂着他女朋友唱情歌，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我心里升起。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嘉禾，我的脸红了。那个时候他正好来我们教室门口找我。我看到他之后脸更加红得反常。他把我叫到楼下，我们边走边说话，他说了几句之后，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发烧了？”说着手就摸上了我的额头。我顿时呆在那里，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自然就做出那种亲密的动作。但是其实这些亲昵的动作我们从小就会有，就像兄弟姐妹一样，可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有过异样的感觉。我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没事啊，可能教室太热了。”嘉禾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个苹果，他突然变得扭捏，“今天是平安夜，同学们都在互送苹果，喏，送你的。”那个苹果跟他的手一样大，红彤彤的。我抬头看着他，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嘉禾已经比我长得高出一个头了，但他的脸上还满是稚嫩。他有点害羞，又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轻轻笑出了声，然后接过他手里的苹果，“怎么办，我不知道今天送苹果诶，我都没准备礼物给你。”“不用。”他挠挠头说。

    我们已经走到了一片树林旁边，那里面有个小亭子，有一片湖，风景还挺美。于是我们说着话，一边顺路拐了进去。里面有路灯，并不黑，但是人不多。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参加圣诞晚会。我啃着嘉禾送的苹果，嘉禾有点无奈地看着我，“你是不是饿了？”“嗯嗯，没有。我就只是想吃啊。”我含混不清地回答。不知怎么，我鬼使神差般的突然抬头问他，“这个苹果是不是别人送你的？你不想吃然后才带来给我？”问完之后我自己都愣住了，嘉禾也没料到我会这样问，愣了一下。我赶快嚼了好几下苹果，然后急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说……”“当然不是别人送的，是我特意给你买的。笨蛋啊你。”他打断我，眼角带着笑意。我嚼了一大口苹果，抬起头看见他笑，于是我也冲着他笑。当时我们正好走到路灯的阴影里。突然，嘉禾俯身下来，轻轻地在我嘴唇上啄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我当场傻了，然后立刻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嘉禾眼角的笑意消失了，他非常认真地看着我，说“阿金，圣诞节快乐，我好喜欢你。”好像有雪花飘下来，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我的初吻没了，可是我好开心。那一天的快乐是我人生的糖，足以盖过我人生所有的苦。

    嘉禾的日记。

    “阿金，圣诞快乐。我好喜欢你。我一直都好喜欢你，你知道吗？我们一起长大，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在你教室门口看到你了，站在那里傻傻地专心致志吹气球，别人已经在你身后拿着话筒唱歌了你还沉浸在自己手里的事情中。看着这样的你，我的心变得好柔软。我想如果你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你，那应该是那次学校跑进来一只狼的那次风波之后。我忽然觉得你变得好脆弱，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你一直充满活力，一直都是快乐的，可是那天你忽然变得瘦小，在那之后你眼睛里掺杂了忧伤。我好心疼。我知道你一直在掩饰。但是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在我这儿，没用。我真想保护你，一生都快快乐乐，不受一点儿委屈。从那天之后，这就是我的终身目标了，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骂我没出息。

    我知道，从那之后，你妈妈好多年没有来我们村子。她没有来找你爹，也没有来找你。尽管你的失眠是从那之后开始，但是与此同时你也好像渐渐恢复了从前的快乐，不，我心里也清楚，那只是表象，我知道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你再也回不到从前。没关系，有我在。我会守护你，和你的快乐。

    阿金，对不起，今天我好慌张，我又好糟糕。我好怕自己做什么事情把你惹哭，吓到你。今天晚上很冷，我知道快下雪了，空气中有那种味道，你咔嚓咔嚓心无旁骛吃着苹果时我闻到了你嘴里的苹果味和雪的味道，它们混杂在一起好奇妙。你的脸不知为何红彤彤的，路灯倒映在你眼里亮晶晶，你就那样看着我，我承认我的心跳在那时漏了一拍，我的意识好像远去变得恍惚。你肯定不知道，但我多想告诉你，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那时我好想抱紧那一刻的你，好想你永远都那样快乐。但我鬼使神差地竟然吻了你！我脑子好像完全不受我自己的控制，我一瞬间觉得自己疯了，我对你做了什么啊，我，我太离谱，太糟糕了，阿金。我反应过来之后好怕吓到你。

    我是不是很坏？阿金。你真的被我吓到了，愣在那里好几分钟都没动，我也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出那句话之后，我就彻底大脑空白了。还好，你没有被我弄哭，也没有抛下我跑开，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反应过来之后，你好像是安慰我，又好像是在安慰你自己一样，用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你的手很温暖。我那时才放了心。但你的表情又有点奇怪，我想，我可能得给你一点点时间接受吧。我好蠢。阿金。

    阿金，我现在躺在宿舍的床上，今晚没有月光，但我想，你大概也会和我一样失眠吧。这个圣诞节不知道你开不开心。那个吻我一定会负责的。但这句话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但是负责这件事，应该更重要的不是说出来而是真的做到。

    我又想到了爹告诉我的话，想到了你的事情，想到了村里那些说你的话。我真想再变强一点，把所有的流言和伤害都挡在你的身外，不让那些靠近你。我不敢告诉你我知道什么，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我又开始想念你，想念我们在月光下游荡的那些日子。

    阿金，圣诞快乐，一切都会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