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秘密
这天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我一如既往地从尖叫的黑影的梦中醒来。那黑影在就要碰到我的一刹那被一道利剑似的光射穿，然后那束光霎时间覆盖了世界。接着我醒来。意识在不到十秒就变得无比清晰。我坐起身，屋外静悄悄地，夏季的蛐蛐声一两声起。圆盘般的月亮挂在天上，今夜的村庄里没有狗吠。
我轻轻地推开房门，这个动作已经熟练到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我特意去前屋看了一下钟表，十二点十五分，刚进入午夜。我依旧如往常翻墙而出。
我漫无目的地在月光下的村庄里游荡。刚走到村口，我看见转角处的一个黑影骑着一辆自行车向这边来。自行车链条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我赶紧躲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面。自行车路过我身边时，我听到有两个人的说话声。于是我偷偷探出头看，自行车后面的车座上还坐着一个人。巧的是，那竟然是嘉禾爹跟嘉禾。不知他们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到村子。
我看着他们远去。走入月光下，坐在一边的石墩上看着夜空的星星发了好一会呆。之后，我又离开那里，找到了一个干草垛准备爬上去躺会。正准备爬时，一只手轻轻按在我的左肩上。我顿时一激灵弹开，猛回头一看，嘉禾的脸在月光下被我看清。我惊在原地说不出话。他平静地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儿？”我们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
我说，“我睡不着啊，我爸睡了，我偷溜出来的。”紧接着我又补充道，“出来走走。一会回去继续睡。”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嘉禾的眉头好像皱了起来。“我也是。”他只是这样说。然后我们便都沉默地坐下来。
我心里觉得很奇怪，但我一下子不知道该问什么怎么问。过了一会，嘉禾开口问我，“给你的花茶你有喝吗？”“恩，有的，但是效果好像不是很好。”“以后再多加一倍的茶，除了白天喝之外早上起床也泡一杯热茶。”“哦。”其实嘉禾给我的茶泡起来喝味道很好，我平时的睡眠更好了，但是这样的月圆之夜好像还是没什么用。但是这些我当然没有跟他讲。
嘉禾的头仰起来朝向夜空，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比星星还要亮。我忽然有点恍惚。顺带张口问道，“嘉禾，”“嗯？”“刚刚是不是你跟你爹？”“嗯。”“你们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转头看向我，“秘密。”说着用手搓搓我的短发。过了几秒，他又看着我补充了一句，“以后告诉你。”
在他的目光中，我别开了脸，盯着地上的坑坑洼洼，余光看见他还在看我。我又看回去。“阿金，答应我，乖乖喝那个安神茶，好吗？”“嗯。”我点点头。很奇怪，嘉禾好像很在意这个，但他应该只是想让我睡好觉而已。我试图在他的眼睛里寻找答案，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找到。他的眼睛依旧亮晶晶，月光热热地照在我的身上。我问嘉禾，“月亮的光好暖啊。”“有吗？”他有点奇怪地看着我。“有啊。”“我可没觉得。”
说话间，嘉禾的声音不知怎的变得好遥远。他的声音好像有催眠作用，我竟然就那样睡了过去。醒来之后，月亮已经移到了西边头顶，东方露出鱼肚白，我的身上盖着嘉禾的外衣。嘉禾躺在我身边，我一醒，他就睁眼睛了，我怀疑他根本没睡着。我脸上热热的，我想我一定是脸红了。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眼神飘来飘去，我这是怎么了？变得这么别扭？
嘉禾坐起身来，说“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睡。你刚刚睡得很香，所以我没叫你。”“哦。”我傻傻地这么回了一声，我抬头，看到他的眼睛里分明有一丝宠溺的笑意，我感觉我的脸更热了。我急忙要把衣服还给他。那是夏天的夜晚，虽然不是很冷，但凌晨依旧有些寒意。嘉禾给了我外套，里面只剩一个t恤了。他的手按住我的，说了一句“穿着”。那语气不容反抗。我有点愣住了。今天晚上的嘉禾，让我感到奇怪。他好像突然变得成熟。变得比我高大。
嘉禾一转身，跳下草垛。然后背朝我，说“上来，阿金。”我鬼使神差地搂住他的脖子，他背起我往家的方向走去。
还好路上没有人。从那里回家并不很远，大概有五六百米。嘉禾一直背着我。那是我第一次离嘉禾那么近，我闻到他身上的一种我从未闻过的味道，还感受到他背上和脖子传来的温暖。让我有点害怕的是，那味道让我感到沉沦。我几乎就要再次睡过去。我只能不停地和他说一些废话，死命睁着眼睛。
他把我放到我家墙头外面，看着我沿着外面摞好的砖爬上去，又爬到院子里。我隔着墙轻声跟他招呼。他这才回家去。
回到屋里，我才发现，我忘记了还嘉禾衣服。看着他的外套，我的脸又红了。我抱着他的衣服，爬回床上。嘉禾的味道再次传来令我昏昏欲睡。我试图认真想一些事情，但我不一会就沉沉进入梦乡。直到天亮。
自从我在月圆之夜开始无来由地醒来，我几乎每次都会清醒一整个晚上。从没有过像那样打瞌睡，或者睡着的情况。嘉禾仿佛有一种奇怪的让我安睡的磁场，他身上的那种味道像一种定神神器，让我闻到就昏昏欲睡。这使我感到难以理解。嘉禾那一晚说的话让我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我睡不着偷偷溜出来，他竟然没有一丝丝惊讶，只是坦然地接受了，不仅什么都没问，还一直陪着我一整夜。这些疑问在我心里，我不知怎么向嘉禾问出口，但我总有一天要找到真相。
嘉禾的花茶我一直有喝，那晚他说的话我也有听，在那之后，他每天白天都自己再泡一杯花茶带去学校给我喝，也一直监督着我喝花茶。说实话，我的睡眠质量更好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每到农历十五的月圆之夜，噩梦与苏醒依旧发生，我的黑眼圈好了不少，但是月圆之夜的醒转，好像变成了一种难以消除的病症。不同的是，在那之后，每次我醒来，嘉禾都会来整夜偷偷陪我，不管是在村子里走，还是去河边，我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