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隐士伴烟霞
钱清沿着山经、溪边、沟壑继续行走,时有漫漶的石刻文字出现在眼前,那隐约的难以辨认的古老文字向钱清展示遥远的信息。这时,钱清停下脚步,看到岩石靠近山边有一座简单的茅屋,但柴门紧闭,他想:这里应该就是刘世疏原来的故居了。他在附近岩石的缝隙中继续寻找,发现尚留有《宴中亭》,《xx坛》等石刻,字体稍大些的尚能勉强辨认,他从模糊的字迹中仍能感受到费冠卿、刘放、陈岩,陈九万这些隐士们的闲情逸致和超拔的出世情怀,他们给九华山创造了独特的隐士文化,真是独标一世啊。
继续沿山路往山里走,弥漫的云雾,越发浓稠起来,只闻溪声潺潺,却难见直冲霄汉、峭拔挺立的狮子峰了,只有这山谷的寂静,溪流潺潺,时而传出鸟鸣空谷,丰润而空灵声。
钱清知道,九华山一代代的隐士们平时很少出没,外人也很难见到他们活动的踪迹,他们所需不多:一些泥土,几把茅草,一块瓜田,数株茶树,一篱菊花,风雨晦冥之时的片刻小憩;在云中,在松下,在尘廛外,靠着月光、芋头和简单的口粮过活。他们都很清贫,但是他们的微笑,他们逍遥自在的生活状态,使得钱清感觉他们是最幸福、最有智慧的人,也由衷地羡慕他们。
“如作经年住,春终独访初。紫岚通汉廻,碧浪下檐虚。
伐木以求友,啼猿伴著书。坐移山月咏,烟际返吾庐。”
钱清看见一个中年的长者,瘦高的身材,身穿长袍,背着手,一边走,一边面对一块巨石,口中念念有词。钱清定眼一看,这不正是吴乔吴大哥嘛。于是,便高声喊叫道:“吴大哥!”
那长者闻到有人叫他,也是一愣,定睛一看,想起是在五溪桥头看到的钱清钱秀才,顿时高兴起来,拉起钱清的手说道: “走,到我的茅舍喝茶去!”
钱清说道:“我今天就是专门来拜访您的。”
“君能弃名利,步晏一相逢。好!你要是再不来,我可要亲自请你去了!”吴乔朗言笑道。
他们转过一道山梁,又是一段简单的石板路,便是一片高低错落的茶园,巨大的岩石在山坡上凌乱地横亘着,几户白墙黑瓦的农家小院,似一棵棵白色的玉石镶嵌在翠绿丛中。他们来到一尊岩石边,巨大的石壁上印刻着“云波书院” 四个大字,下边是“吴乔隐处”的落款。
钱清看罢,哈哈大笑:“吴兄还真是有雅兴。”
吴乔看到钱清也是有如此兴趣,便指着另一尊石壁上的诗文说:“钱清老弟再看看这里!”
一堵石壁上刻着:“声非金石韵非幽,欲惹游人细细搜。石上他年存姓氏,知吾云波后费刘。落款是‘吴乔题’”。
钱清看得兴起,便继续寻找,在一尊岩石上又发现了一处岩刻,那上面写道:一秋高卧白云浮,茅屋萧疏任自繇。为爱岩头丘壑小,何堪人羡竹林幽。落款是“云波居士”
钱清咏读这些精美的诗文,不无感佩地说:“吴兄真是当世高人,有如此才学,却又是逸情高远。”
“不说这些,来,我们喝茶!”吴乔拿出一个陶瓷的茶罐,说:“这都是我平时舍不得喝的好茶啊!”
几口醇香的茶汁进口,钱清只觉得口舌生香,再听着屋外山林的风声,溪涧内的流水声,一路的疲劳顿消,心中宁静而空灵起来。他问道:“吴兄平时仙居此地,可想过有朝一日走出刘冲,为世人做一番业绩?”
“不想了!年轻时我也曾想过,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世道的黑暗,如果在世为官,每天要看人家脸面说话,做违心的事情,我活着就不愉快了!”吴乔不无感慨地说道。
顿了顿,吴乔继续说道:“这刘冲它背依奇秀无比的狮子峰,前面就是天香岭,唐朝时期的费冠卿老先生就是辞官不做,终身隐居在此的。”
说罢,吴乔用手指了指,对钱清说:“你看它,像屏风一般依偎在狮子峰脚下,林密茂盛,绿荫如盖,终年处在紫岚烟霞浓罩之下,峡谷中溪流淙淙。这条不长的山谷,出则紧邻朝山要道,退则可静居山中,高低错落的河床坡地,可供我一年的食物来源。闲时可以著书立说,再教育几个孩子。我已将此地作为我的休憩养身和归老之所了。”
钱清不无羡慕地说道:“等我回去,也寻一方清净之地,在那里著书立说。”
“来,我们喝茶,明天我邀请几个朋友来聚聚!”
当晚,钱清听闻山涧的溪水声沉沉地进入梦乡,在梦中他闻到了山中飘拂过来兰花的香味,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兰花的香味,而是九华山隐士们高雅的文采使得这座山脉更有文化蕴含。这些隐士是一株兰,是一株株隐藏在九华山上千年历史文化中的空谷幽兰,因这兰的存在,使得九华山的文化更显迤逦与芬芳。
第二天,天刚亮,吴乔早早地起床了,临出门时告知钱清说:“钱老弟,你多睡会儿,我去叫几位闲人来聚聚。”
不到一个时辰,山口边就听到嘻嘻囔囔的声音传来,钱清不敢怠慢,赶紧走出门口去迎接诸位来者。
简单地寒暄落座之后,钱清已知道坐中的几个来者,一个是头陀岭的妙智大师,一个自称是逍遥客的云波居士,一个是闲居山中读书的书生柯广武。几个人都是九华山地区有名的隐逸之士,平时自恃清高,闲云野鹤,云游山中。
只见吴乔老先生拿出平时舍不得喝的九华云雾茶,面对大家说:“你们真有口福,这茶还是我谷雨前采摘的云雾毛尖,总共才有这点。”接着他又从地窖里端出一罐水,说:“这水还是去年冬日山中的积雪。”
吴乔将一个瓦壶放在火炉上慢慢地烧,不一会儿工夫,水烧开了,又给每个人分发一个纯白的青花瓷茶杯。钱清看到,放进茶杯里的茶叶,宛如一粒粒翡翠似的嫩蕊,随着沸水的冲入,似一尾尾绿色的金针鱼,游动着、翻卷着,清新而诱人。少顷,那金针鱼似的叶尖,在水中缓缓地舒展,绽放出两瓣新月般的嫩芽儿,那嫩芽儿似雏鸟待哺时微翘的舌尖,又像二月柳枝上新绽的嫩黄,还似少女一泓秋波上那弯弯的柳叶眉。
清澈的开水,颜色由白到微绿,到淡绿,继而浅绿。缭绕在杯子上的水蒸汽,开始变成丝丝缕缕,相互纠结,似雾霭蒙蒙的柔情;又恍若江南晨色里迷朦的烟雨,若隐若现不著痕迹,不经意间,清香宜人沁人心脾的气息,便弥漫在整个房间。那蒸腾的氤氲之气,透过这似烟如雾袅袅上升的水汽,眼前仿佛幻化出江南水乡淡淡的水墨意韵,在眼前升腾,又消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