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收回赔偿
二层小楼，外墙没有美观，是灰突突的水泥面，立在村头，从唯一的村路走进来，一眼就能看到。同样的石砖围起来的院子，焊了一个铁棚，没有装院门，农具堆在墙角，铁棚有辆烂摩托，一架农用三轮车。有几只老母鸡在抱窝。
紧挨着房子的是一块小菜地，还是那样荒，还是那些疯长的番薯叶。旁边的两棵树，叶子还是那么翠绿，吊篮还是在那垂着。
黎闵转了一圈，慢慢飘进院子，从一楼敞开的大门看到一个小女孩，蹲在门口玩着什么。黎闵目不转睛看她，忽地她起来跌跌撞撞跑到堂屋，一声声叫着“戴戴，戴戴，戴戴”，一个熟悉的女声应声而响，“干嘛呀，干嘛呀”。
她一边应一边走出来，黎闵看到了她的脸——是妈妈。她的样子跟以前不一样了，怎么胖了这么多，怎么，老了这么多……
黎闵仿若一只影子，跟在她后面看了许久许久，终于在她安睡午觉的时候，离开了。飘到河边，稻田边，大坝上，将从小长到大的小村子看了一遍，最后飘到了那座孤坟前，停留许久，终于开口，“爸爸，我不恨了，也不恨你了，你去吧，我也去了。”
一程清风，催动了坟上的小草。
回到石头平房，看见在床边刻小虫的四舍一骨碌起来，过来扶起哥哥，又给拿了水。
黎闵猛灌一杯，搂过老弟亲起来，“怎么不去学堂啊你？”
“今日休沐啊，我看着你！你又睡过去了！”四舍扑在哥哥身上，很依赖着他，“你怎么了哥哥？”
“哥没事，就是懒虫嘛，睡觉多。”
“懒虫！那你以后可别懒了……”小撒娇。
“行，以后哥不懒了，让哥起来，看看你雕的什么玩意儿，”黎闵拿过那坨小东西，“哇，这不是大土虫嘛，雕得真棒！”
“这不是土虫！”四舍大叫，“这明明是长身鱼好么！”
“哈哈哈……”
两人笑闹，四舍扑倒哥哥，黎闵被结实的小身子撞了一下，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
原来是梦，黎闵嗓子干得发紧，痒痒的，醒了。
黎闵这回清楚知道自己睡了两夜一天多，现在都第三天快中午了。牧章来了好几趟，人都没有醒，他也没有自己去摆摊。
黎闵去厨房舀了玉米粥喝，打开小菜罐倒小菜送粥吃，他实在太饿了，腰侧也有些疼，不过脑子确实清清明明。家里备有药油，老爹应该给他抹过了，可以闻到自己身上有药味。
牧章应该是刚下地回来，照例过来瞧一眼，黎闵又盛了两碗粥，两人一起吃，呼噜呼噜喝着，不一会老爹老妈也回来了。
老妈洗净了手，进来就是一扣指扣在黎闵头上，“你怎么回事呢？光知道叫老子娘担心是不是？吃饱了给我好好说清楚。”才一指头，真是温柔的阿妈。
“好好，阿妈大人。”
吃了午饭，黎闵让牧章就在这休息了，铺了草席在堂屋隔断后面，排排躺下午休，穿堂风徐徐吹过，很凉爽宜人。
黎闵慢慢说起前天的事，说了要紧的地方，被打的部分就随便一提了，老爹听罢，只说了句，“自己要有分寸，遇到做不了的事记得找家人。”就回屋睡午觉去了。
老妈无可奈何地说，“护好自己才是要紧事，听到没有？别逞能……算了，反正自己的安危是第一，你记着。”
“记着记着，下次肯定智取。”
“大姆，我看着他。”
“还是牧章听话，”说着盯了黎闵一眼，也回去睡了。
黎闵知道牧章担心，又悄悄给他解释，那天自己是假装被甩出去的，扭打的时候趁机掰了那个张军的小指，在他疼得要甩人的时候顺势而为，就为了让旁观者看到自己“被动”挨揍，好判他坐牢。
不过，其实黎闵并无多大把握，正如他所说，他并不了解这里的律法，幸好结果是如愿的。
两人在蝉鸣和声下，睡着了。
黎闵和牧章醒了，就各自把钱袋拿来清点，那天只赚了四百七十八文，除去给老伯的八十，剩下三百九十八，黎闵添了一文，分给牧章一百三十三。
到小仓里检查了一遍物品，炉子没事，推车也没散架，修一修就能用，只有小物件，调料盒、碗碟什么的全摔破了，那天已经被扫走，不少东西需得重做重添，还得赔偿桌椅铺子的损失。
黎闵理了一番，有了成算。首先决定明日去把赔偿拿回来，赔偿和要添置的东西一概料理清楚，后日上县城确认裁定，接着就可以开始重新做买卖了。同时，投资需得重新划分一下，让两人都占一半。商量好后两人就散了。
黎闵接着去菜园里除草，锄地。
坡边的一株植物引起了他的注意，哎嘿，这不是冰粉草嘛，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黎闵高兴得丢了锄头，乱窜到坡丛里找更多，叫他找到了好几处。把菜筐子拿来摘了好多，新的甜品有了，又可以赚更多了。
到了傍晚，喂好鸡鸭，黎闵牵着牛，去河里湃水。
想四舍了，这小子上了学堂，一周只见到两日，突然感觉自己一个人挺孤单，怪想他围在身边的模样。
一边看牛湃水，一边想着老弟，要是他在，这会肯定下去踩水了，黎闵就会告诉他“哥发现了好吃的，可可可好吃，今晚给你做，怎么样？”
他就会水也不踩了，上来一个飞奔扒住老哥，眨巴眼睛问：“真哒？什么好吃的？”
“冰粉芋圆儿，你知道是啥不？”
“不知道，什么味？”
“甜甜的，今晚给你做。”
“成！嘿嘿……”
脑补着对话，黎闵笑出声来，啊，好羞耻，他幻想的毛病跟偷笑的毛病一样多，他是一个神经病……
第二天蒙蒙亮，黎闵就和牧章一起上镇上去了，那天拿到了几个酒徒的地址，他们今日就要去拿赔偿。
黎闵对着主簿大说了一番道理，实际也是人，而且是穷人，分文不取当然是说得好听嘛，既然判了还是要拿的。同副本想让犯者家属送钱上门的，黎闵拒绝了，怕家人样貌暴露，再生事端，便要了地址，只说自己上门取。当然，真要防是防不住的，只是黎闵还是先防一层。
三个从犯挨家地拿了赔偿，当场写文画押，表示结清。最后才找到了张军家，在巷子里普普通通的一家，敲了门没人应。问了邻居，才知道张军妻子在菜市里做打扫卫生的活，现下上工去了，不在家。
菜市只是通俗叫法，实际上是开辟的买卖市场，不单止卖菜，有几大块区，卖用具、家禽的都有，里面有石砖砌的摊位，都是要交租金和管理费才能用的。若在外摆摊，撤摊时需得打扫好卫生，否则抓到就得罚款，而菜市就配备了洒扫的。
黎闵和牧章寻过去时，张军妻子正将地下的垃圾铲上筐里，她额头沁了好些汗珠，握着铲子的双手有些脏黑，衣物也是脏旧的。看见来人，她停下了手里的活，嘴唇动了动。
“你是张军妻子吧，我是黎三闵。”
“……我知道,你，你等等。”她急忙去跟管事的告假半天，回来领着两人到家里。
回到刚才的小院，进了门才知道这家是虚有其表而已，里面是一贫如洗。
张军妻子姓俞，俞氏拿了两个小板凳给两个人坐，小声地说，“我，我们家你们也看到了，能不能分两次还？”，又更急切地抬高了一点声音，“我上工每月得九百文，下次放月钱我能攒出来还的！”
黎闵看着她，想起了那个小男孩，“你，你儿子呢？”
俞氏：“他上学堂了。”黎闵点点头，看向牧章，示意有话要说，两人便起身到一旁商量去了。
黎闵就是同情心泛滥了，畜牲造的孽，让其他人来还，这不是黎闵能接受的形式。如果可以他宁愿以同样的方式敲张军的头。
但是黎闵也不能让牧章，他的好朋友遭受这无妄之灾，他决定拿到的赔偿和医药费都平分，这边俞氏能还多少就拿多少，然后就一次销账了。虽然一千文应该能攒出来，但黎闵不想将事情拖拉着了。
这边，俞氏还在恳求地看着，“十日之内我真的拿不出一千文，你们宽限我到下个月，放了月钱就好，求求你们，别请官府复执……”
张军吃喝嫖赌样样都干，早把能借的钱借遍了，每次都是俞氏拿着辛辛苦苦挣来的月钱还，现下已经实在借不到了，要是复执只能卖房。
黎闵上前与她说明了一番，“你现在能还多少？”
“只有不到七百文……”，还要留出下个月钱发下前的生活费，俞氏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那你拿五百文来，就了了，画押吧。”
俞氏吓了一惊，“这，这……”她实是不敢信。
黎闵将写好的两份字据拿出来，首先摁上了自己的手印，接着递给她，“摁手印吧”。
“谢谢，谢谢你们，真是谢谢了……”俞氏背过身擦了擦脸，抽了下噎，转过身来，双眼通红，接过字据画了押，然后进屋拿出了一个小布包，掏出纸票给他们，又多数出来五十个钱，双手递过来，“真的谢谢你们……”
黎闵看见她的布包里只剩一小把钱，但是也没推辞，接过钱就和牧章走了，俞氏出门送到了巷子外。
黎闵先拿给牧章七百文的投资钱，牧章不明所以，没接。
“拿着，这是投资的钱，算清了重投。”
牧章无奈，“不能这么算，坏的算你的？我一点不担？”
“你这次不担，你等下次的，怎吗？你就喜欢吃亏啊？”黎闵好笑。
“不是，你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么？”
“我没有，自己人当然是可劲的对他好才是，”黎闵拍拍他肩膀，“打住啊，等下不就重投了么？”
“行吧……最后饶你一次。”
“嘿嘿，走走，去把桌椅钱赔了。”
桌椅钱赔了二百七十，黎闵掏的钱，接着两人找了家茶铺要了壶便宜茶，两盘子小饼，重定商业计划。
这回两人决定入住市场，里面人流量更大，即使要交租金和管理费，赚的相应也会更多些。而且可以避免风吹雨淋，雨天也能做生意，黎闵准备装在小推车的油布棚可不一定能起作用。
说着口干，黎闵想倒杯茶，拿起着桌子上的茶壶，突然一拍脑门！这不是奶茶么！不是，这茶不是可以做奶茶么，我天呢，怎么把这东西忘记了，风靡我大种花的国民饮品，这东西就没有人能不喜欢的，市场巨大呀！
黎闵当下就激动的跟牧章透露自己有新的吃食方子了，原定的每人一千文投资，再追加五百文。
如此这般一番商讨，两人决定马上去看小吃市场的摊位。
在官府里，这叫互市场摊管辖处，跟商铺管辖处不同，用大白话来说，那是管开店办营业执照的。
管辖处也有人在询问，黎闵二人说明来意，就有官吏带着文书，给他们讲解。不一会就领他们去实地看摊子，效率蛮高。
整个市场其实划分为三个，每个格局是两旁和中列三排高大的石柱撑起屋顶，石柱中间就是面对面的石砖砌成的摊位，一共四列，货物可以堆放在上面买卖，中间的走道走人。
摊位租金都差不多，因整个市场四通八达，两边不远处是街区和住宅区，不存在偏僻之说， 只是不论做什么买卖的，也要考虑摊位在什么人旁边才合适，要是在卖肉的旁边摆面摊，难卖！
同种类买卖的都自发靠近，因此黎闵最后决定租下面食摊子旁边的摊位，在三市场，这边都是吃食和玩意买卖的，没有大味道。
租金是每日三十五文，再加十文的管理费，一旬交一次。黎闵痛快的交了四百五，签字拿了契书。
待办好了，俩人买了点零嘴，到学堂看小崽，好叫小弟知道哥哥已经好了。
接着便是采购和重置“设备”，把缺的东西一一买齐，买了五斤斤茶叶，添了十斤糖，钱像流水一般哗哗地流出去了。
最重要的是牛奶没地儿寻，黎闵有些尴尬，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开始喝牛奶了，没有就难办了。牧章也不晓得，他没喝过也没见人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