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穷的厉害
楼外有楼,不拘贩夫与纶巾,必然舍来琵琶笑。
山中有山,何必朱颜拢蝉鬓,总能唤作绕指柔。
郎情含下凌波意,颌笑难谗玉面风。
一团揉开碎两瓣,莘莘衾帐恨不重。
糜语波涌裙外话,麝香迴看翻飞影。
两翼不似孪生羽,各顾嗟食问周公。
僧徒然空纵然多情似水,这会却是囊中羞涩了,只敢点下西风阁里三个照牌西施,猴急 也似的去罗帐里操劳完一宿,待到事情完毕,身下烦闷一遭消散,忽然就兴致缺缺,下了床榻坐在桌前慢慢品茶,并不再看身后三具胴体一眼。
一忽儿在班的倒茶小厮停在门外伺候茶水,然空眼珠一转,便叫进来佯怒道:“你们这西风阁是怎么物色娘子的?佛爷耍的不够爽利,你家姑娘忒不经折腾,我只是随意动了动,她三个已经瘫的和死猪一样,只顾着自己睡大觉,把佛爷我晾了一夜。大爷我费了本钱,却连个知心事情都说不上几句,岂不是白瞎了我满心吟风弄月的抱负?我看你也是个顾不上事的小人,速速去把随契的妈妈喊来,让她给我评评理,好还我一个公道。”
那小厮自打这个油头癞子进店就已经小心提防了,这会果然是生出来这样的枝端,他倒是想了无数的应付手段,但看着然空那小山一样的身材,此刻是半个不字也不敢声张,只是立时回道:“佛爷功力高深,这几个姐姐必然是伺候不住佛爷您的,您且稍安勿躁,小人沏完这茶马上就给您禀告过去,必然不敢耽误了佛爷你消遣。”
当下哆哆嗦嗦给然空面前斟上一碗,把茶盏一放,突突的就往外跑,然空看他那狼狈样,呵呵一笑,拿起茶碗自顾自的喝着,不多会一个卓约徐娘水波一样游了进来,看了看房中场景后便撑开笑脸大是惊叹道:“我这是破庙撞来了活菩萨,不是金銮,胜似金銮了。方才听小的们回话,似乎佛爷心中忧闷尚未排解,我原想着佛爷这等人物,她三个蒲柳水准必然是招架不住的,这进来一瞧,果然是被佛爷降服的明明白白,却不知佛爷靠着梵门大殿,是想龙女缠膝,还是河童卧床,佛爷但凡给个明悟,这买卖必然不敢让佛爷吃亏咯。”
然空斜盱了这个婆娘一眼,嚷道:“妈妈一来就给贫僧戴这样的高帽,贫僧若是应了,岂非让我佛尊幼不分、上下失序?贫僧不过是济世逢源,给江湖儿女做个散财童子的活计,这一番灼心苦诣,妈妈既未体谅,又何必挖苦?到底是轻看了我佛慈悲,不体谅出家人的难处。”
老板娘知道不是个善茬,三言两语糊弄不过去,也就咬牙过来,拿酥胸蹭着和尚肩膀浪笑道:“佛爷这是往哪里想去了,怎么无端曲解了妹妹好意呢?咱家店面也是有着几百年的口碑,这南来北往的,那车接马移的,谁个不是交口称赞,又曾何时怠慢了客人丝毫?妹妹这里虽说比不上皇城里万国芳艳,可这玲珑妖娆,一样是不遑多让的。我知佛爷意犹未尽,佛爷却不知咱家深藏不露呀!佛爷启不开琼浆,无端厌恶了咱家玉液,咱家一个小妇人,又从何处说理去?难不成现在把姐姐妹妹们从床榻上拉过来,任凭佛爷一一使唤不成?”
然空心里骂娘,面上依旧不改怒色道:“妈妈只管满口自夸,佛爷我遣资多回,哪里看见一个?统共就是些庸脂俗粉的平常女子,也敢同皇城媲美?佛爷坐拥我佛慧心,自然是一视同仁,但妈妈心里心外,又哪里分不清高低贵贱?佛爷内外兼修,本来是谋求舍身取义的大道,但这一宿功夫,身不能舍,义已忘之,实在是做了件亏本买卖,佛说‘卖的贱了’,正合当下。”
老板娘又细看了这和尚一眼,一身彪悍,眉眼飞卧,口舌沧浪,更有一杆铁铲站在身后,顿时屈了下去,也不再客套,只是拉下脸来冷声道:“佛爷说也说了,做也做了,咱家是四门向外的生意,讲求一个仁义平安,佛爷既然不耻,咱家也不能下贱,酒水我可做主免了,只是三个姑娘的辛苦钱佛爷是万不敢推辞了的,佛爷若是依了这条,下回进门,必然是给佛爷精挑细选几个称心如意的。”
然空佯装恨声道:“妈妈就如此瞧不起人了?佛爷我讲的是理,你却总在俗物上比划,究竟是小人心态,走走走,出去结了账,咱们各自清净。”
不多时,然空愤懑的出了西风阁,摸了摸口袋,居然省出大半银两,只是他满心自嘲,随意找了个落脚的酒铺,逛进去占了张桌子喝闷酒。
要说然空作为一介修行者,混到而今的落魄样,居然要靠着无赖手段占那烟花女子的便宜,盖是三年前那次设计宝顶派佛徒冷玉的结果,这事不仅让自家功法大损,回山后又因毒性二次反噬陷入昏迷,在寺中被盘问良久,更因为丢了几卷从苦叶师叔那里借来的伽楞神经,不得已舍下全部家当外加许多许诺才免于责罚,这种底裤赔光的买卖,放在凡人身上,大不了从头来过,可放在修行者中,那是等于绝境了,不说几百年苦心钻营的财帛一朝丧尽,单单对于天道追求的心境挫败,就已经能把人打回原形。然空眼看着寺中呆的郁闷,便要了个闲职来到宣城这里打算碰碰运气,想着多少先捞点活命的本钱,谁知一连几日并没有寻到值得出手的大户人家,自己又耐不住寂寞,所以厚了脸皮做出上面的事情,这下正拿着炒好的椒盐花生下酒,无意间却看见远处街道上说笑着走来两个女子,都是拿丝巾裹面,不把容颜见世的,他凝神细瞧,猛感觉其中一人形容举止颇为深刻,在脑中过了一遍比照,可算是明白过来这份熟悉劲是从何而来,不是害的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的冷玉更是何人?
这是恨与仇的较量,更是怒与火的交织,然空正要起身找回公道,却又悚然一惊,忙撇了脸撤到酒肆角落处,心中计较道:“我现在既无法器,身边也没有帮手,瞧那娘们光景,不但境界稳固,还有个更棘手的帮衬留在左右,我这会要是不细细琢磨,恐怕是再无翻身的机会,不如尾随探查,弄清楚她们而今的跟脚,然后再便意行事,如此方才妥当。”
当下计较完了,排出几个酒钱,捻诀改换成一个游方的郎中模样,慢慢吊在两人远处,一路潜行。
也在今日晨间,冷玉冷颜两姐妹从庄园里出来,往衙门口拿了府司的签押,一路直奔宣城闹市区赶。
现如今杂事不多,一个是佛子别院构建已毕,大体上完备下来,再就是点缀寄情的小件在左右也采购不上,需要从仙市上淘换,之所以仍然去要那府司签押,图的还是一个折扣,毕竟银钱得来不易,能赚上一些自然要赚上一些。
“算着日子,佛子也该在这几日抵达,到时还要指望颜姐姐居中周旋,多少能央求些灵丹妙药,非如此,这几年光景怕是要无端消磨了。”冷玉挽着一篮菌菇,边走边说。
冷颜点头道:“这个自然,咱们虽然看的是冷雪妹妹的交情,到底也是给佛子做事,她要是不能给咱们姐妹请上一功,我少不了自己出面,必然不让咱俩吃亏。”
冷玉道:“我也不是在背后嚼谁舌头,平日里看冷雪同姐姐玩的挺好,又是佛子身边的红人,怎么一旦外派了出去,居然这般抠搜,她也不想着是谁帮了这样的大忙,以为施点小恩小惠就算抵偿了。”
冷颜笑道:“你这可就埋怨错了。冷雪是常年跟在佛子身边的,惯是知道咱家佛子脾性,她也是有心无力的人,要是做的出格了,难保不会被佛子翻旧账,妹妹你还是体谅一下吧。”
冷玉回道:“姐姐你总是给她找借口,就说上回佛堂金像那事,余出来的一些燃音木和炫金粉,才有几分重,本就该当做耗材计算的,她非要揪着我不放,硬是要入账归库,我不是看在姐姐你和她的情面上,当时就要翻脸闹腾一下了。咱们端着好意过来解她的难处,她却是拿起架子装圣人,真是不讲半点情谊。”
冷颜笑笑不接话,只是传音道:“你先莫在这事情上纠结了,我这一路走过,总感觉有股眼神盯着咱们,虽然断断续续,也并无灵念加持,但隐隐约约不像凡人心思,你多留点心,恐怕是有什么修行者在附近。”
冷玉稍稍一愣,六感微放,果然能觉察出一种被窥视的情绪,她面上一怒,就要撑开神识探寻,冷颜看见了忙止住道:“先别惊了他,咱们依然正常行事,看看是敌是友,你按我意思办,咱们引他出来。”
当下两人依然如故,去统销社采办了许多食材用度,又去建材市场要了一些原木石器,雇下几辆牛车拉着,迤逦往别院处走。
一会出了城,走上一段路程,两人齐齐诧异道:“莫非此人只是好奇我二人身份,并无其他念头?怎么出城之后,就不再尾随了?”
两人卧在车厢中一合计,留了冷颜施展隐身术在车队后面提防,冷玉则继续前行。不多时冷颜显形回来,摇头道:“确是没了踪迹。”
冷玉犹疑道:“我觉察出那股偷窥的念头里很不纯净,应该是大有目的,居然说断就断了,这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冷颜也是一样蹊跷道:“我亦是感受的强烈,不然乌泱泱一城的人,哪里会忽然起了警觉。只是他在暗处,这会又不见了,咱们总不能妄自猜忌,只能惊着点心时常防备一二。”
冷玉跟着点头道:“就是不知这人是什么来路?若是无意遇见,只是好奇咱俩身份,倒是无须紧张,若是有意为之,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倒是必须查个明白。”
冷颜不想火上浇油,免得被一次说不清道不明的猜测打乱了正常生活,便说些其他话把这事先茬了过去,只是两人心中都起了防备,短时间里自然不会失了警惕。
宣城里,寒夜下。
更夫搂着夹袄蹭在一处房檐下,正要摸出腰间烟锅滋上一口,远远的就看见夜间巡防的城卫往这边走,他骂骂咧咧的撑开手脚,提着计漏走向明处,待两边离的近了,哐哐敲在铜锣上高喊道:“寅初入梦,水火无情,顾看梁上,顾看家禽。”
一众城卫被这震喊声吓的一激灵,纷纷骂骂咧咧,更夫只当没看见,心底里早已放声大笑起来。
然空这会正在附近一家房顶躺着,猛被这一下醒了耳朵,暗道:“时辰刚好”,当下闪身下了屋顶,幽灵一般显化到屋中卧房里,看见床上熟睡的一对夫妻,便默咏真言分出神识,匐在那男子天灵盖处,小心引导他进入自己设下的梦境里,几乎力竭时,才收了神通,站在原地缓缓恢复起来,一时感觉灵台澄澈,方再次如风般遣往远处。
他落在一处空闲的店铺里,把方才神魂探视的东西一点点在脑中拼凑,慢慢构建出一幅场景,正是城外某处地方,看那情形,似乎是宝顶派的一个大人物雅居所在,然空心中通透道:“我说这两个妖尼姑不在山中修行,怎么突然在这凡间城池买卖晃荡,原来是有教中前辈居住在此,可惜我本想借这偶遇报了仇怨,看来短时间里是行不通了。只是机缘难再,错过这一次,怕是更难有报仇的机会,不成,这几日我需好好想个办法,总要再试上一试。”
其后几日,然空在城中翻来覆去的想计划,可惜并没有什么周全法子,他也是想去那处别院四周看看,但想着不知是宝顶派哪位高人坐镇,到时露了马脚,可不是赔光了家底这样简单,就在几乎放弃的时候,一天清晨,在看到两人后,那个计划忽然就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