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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两个人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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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香自玉山而下,贴青花,绕细瓷,延展袅娜,变化万千,而后缱绻于笔墨之上,小心揉搓,徘徊安然。书厢自有一幅恬静,言柏年正坐中厅,提笔凝思。

    “泯志之人常有萧瑟,窃以粗茶淡饭为喜,苦药残躯为乐,禹禹廿余载,几成长情。未曾想四王子鞠躬逢迎,扫榻而待,柏年心有感愧,不觉萌生昂意,故此表书一封,上呈王子阅览。

    柏年常闻:雏凤在天则飞梧枝,荫蔽其羽;孺虎近山当择茂林,蜷缩爪牙。所谓张弛之道,解的是厚积薄发,非求一蹴而就。王子明达大意,有龙蛇之象,柏年甚有共睹,然心思急迫,行事处置多显功利,恐为他人诟病,惹下萧墙祸端。

    方今明皇羸弱,王朝统御日趋微末,有韩、吴、 卜严、姜四国轮番登场,为较长短,年年征伐,拖累我余下三家被动应场,生灵无休。我朝王上,有中兴之德,亦有振奋之资,经年勤政,久不解衣,然内害多发,天时不畅,强邻眈眈,地利堪忧,又似我等臣子庸碌蠹国,未与解忧,更添烦恼,如此种种,诚如独木,难支高厦。

    四王张顾,天亲多愁,当是时,王子将以何解?柏年不惭,妄请一二三言。

    所谓‘三迁求贤邻,百炼始得金’,王子当明晰所图。若然春花烂漫,只求那落泥的种子,再有鬻粥散财,但换个善意的名声,王子有勤勉作为的心思,这该是君父国民的兴事,却也需正确的付出方成大道。柏年此半年间乔居宣城,听闻王子四处联络,多方活动,不问出身来历,不看品行修养,往往来者不拒,这个中隐患,他日未必没有破发的趋势。王子此刻蓄积势力,或者多多益善,然兵贵精将贵明,乌泱泱拉出来的流民草寇,到底是比不得着重训练的军士用起来趁手,后来一旦危难,流民有反扑的迹象,军士却是活命的根本。

    所谓‘行事如春风袭面,谋事恰草蛇千里’,王子当谨言慎行。柏年早间参知政事,深知我王性情,他本就是忌惮仙家大能牵扯国法,对仙凡勾结深恶痛绝,王子月前来信,却沾沾自喜与宝顶仙教的交情,柏年当时不敢武断,只在此刻警醒与王子,此中交往非是好事,若然王上厌弃,必有黜罢之虞。仙家事宜非同国争党伐,一旦牵涉,唯成驱使受迫之局,虽当时取利,事后反噬之痛,恐万千黎庶不可担当,依柏年愚见,莫若明面上假小节而守大礼,与那宝顶派泾渭分明,先在朝野左右中按下大义,暗中则虚与委蛇,行钩心斗角的办法,仍旧与宝顶派若即若离,赚其支持,如此则三方皆有忌惮,而我则坐享渔利,此事还望王子三思。

    所谓‘润物无声,滴水穿石’,王子当积攒功业。现下周国上下,大王子临朝佐政,二王子、六王子塞外点兵,独四王子空有嫡子之衔,少有承宝之实,有朝一日,恐不服众,所以应求下事务,树来真名。其中大小高低,繁琐简易,先搁置不问,惟有做下一些,换来朝中青目,那时再纷争内外权利,必然可得依仗,彼时王子再凭身份加持,自有鹤立之感。

    其上三言,皆是水磨功夫,诚望四王子为求大事,有劳骨瘦肤之决心,宣城言柏年敬上。

    再言,公子所赠宝药业已收讫,初尝一剂,效用甚好,恩义绵长,感激涕零。”

    放下笔墨,拿起信折吹弹一番,言柏年呼喊门外管事,不曾想一连几声却并无人应答,这才出门去寻,就见一精壮汉子穿戴整洁一路小跑过来,言柏年质问道:“麦三,你不在我屋外听调,乱跑什么?”

    那叫麦三的汉子躬身回道:“禀主公,少爷已到门前,卑职被夫人喊去卸了货物,这才又匆忙回返通报。”

    言柏年听了喜道:“这个时间回来,难不成宇儿放了早假?快取我杖来。”

    麦三急忙回屋取来竹杖递在言柏年手中,从后跟着向前堂行去。

    要说那一夜山洞中,言宇并水芸华二人均因白日里受的惊吓故而睡的昏沉,待到醒来时,已近午时,他二人见廖习欣已然无踪,也不惊奇,只是把洞中余烬打扫干净,循着洞外羊肠小道慢慢摸了出来,经过一路打听,费了几日时光,终于来到宣城家中,过来叩门,内中却只有一个洒扫妇人在此看门,那妇人听了两人姓名,忙告知原委,原来言柏年早在数日之前已内调勤王幕僚,这会另有住处,便把地址详细说了,两人一通疑惑,往新家赶去。

    彼时一群人正在院门前笑闹,看见言柏年过来,言宇忙舍了母亲上前接住道:“儿子回来的唐突,未曾遣人告知父亲,害父亲拖病到此。”

    言柏年笑道:“哪里是你的错,为父也是前几日才入了王府做个小差,这两日正忙着收拾房舍,还没来得及派人通知你一声,谁知你已经回来了,我方才走在路上还在想着你怕是提前放了假期,不然回不了这般早。”

    言宇回道:“那先要恭贺父亲了。父亲猜的不错,今冬天寒,又兼雨雪肆虐,府里担忧过些时日道路受阻、匪患猖狂,所以提前散了学堂。”

    言柏年点头道:“学政所虑,不无道理,眼下回来的正好,家里需要置办的东西甚是繁杂,我腿脚不便,你母亲又不能总在外走动,这下你可巧派上大用处了。”

    言宇笑道:“做了半年无用书生,正该捡回老行当耍耍。”

    父子两人说笑的当口,言母领着水芸华过来给言柏年问安,言柏年感慨道:“亏了小水照顾宇儿生活,这段时间辛苦了。”

    水芸华忙道:“姨丈说的哪里话,姨娘待我如亲生,芸华不过是尽些自家人的本分,只要姨父和宇哥不嫌弃我笨手笨脚就已经心安万分了。”

    于是言父言母领着二人去各自的房间简单认识了一下,其后看望过后花园晒太阳的大伯,便把房中杂役奴婢共计九人召来给二人指认分辨,言宇看着一众男女不觉咂舌道:“父亲你这排场不小啊,到底有多少月俸能养活这些开销?”

    言柏年爽口淡笑道:“都是赊来的财米油盐,哪里有什么俸禄,勉强撑着牌面罢了。”

    言宇狠命撇了撇嘴,心道:“谁家这么大方,能借了这些银两供一大家子撑牌面?”

    言柏年也不去管他信不信,给那九人一一点给两个新人认识道:“这位好汉是我旧友,唤作麦三,知道我近来复出,所以特地赶来助我。边上这位是王爷安排过来统筹府里事务的秦五爷,往后一应支取进项皆可寻他。那边四个是护卫宅院的保安,后面三个是女红浣洗的姐妹,宇儿和芸华既然回来了,就各自选出一人作为身边随从,好方便起居照应。”

    于是言宇找了个唤作秀才的瘦高汉子,水芸华觅了个唤作鸳鸯的半老徐娘,言母看两个小辈熟悉了房中人物,就和两人道:“你们跟着秀才、鸳鸯在四下里看看,今儿个也用不上你俩做什么,我有几样新学的菜品要去后厨布置,晚饭里给你们端上来接风,到时必然让你俩眼前一亮。”

    言柏年也同意让两人先看看新家环境,有些什么问话稍后在晚间也可谈,况且自己也有一些事情尚未处理完,就附和道:“你母亲说的在理,有什么话晚饭时再叙。”

    于是秀才并鸳鸯就带着言宇同水芸华在自家家中随意转悠,把各处房舍用处一一指给两人,两人毕竟是头回当一把暴发户,对各处陈设皆是好奇,看见什么不知名的花卉就蹲在边上争吵一番,遇到什么辨不清的山石就爬到顶角理论一通,总之是哪哪都是新鲜,处处都是口舌,两人一时玩的兴起,不觉到了后门,言宇问秀才取钥匙开门,秀才回道:“此门是老爷特意嘱咐锁上的,钥匙只在他那有一把,往日里并不准其他人进出。”

    言宇听了就对水芸华笑道:“往日里看小说上写,大凡后门上锁等闲勿入的,都是有不可名状的秘密所在,我看父亲锁了此处,亦当有此端倪。”

    水芸华也不是什么好奇惹事的性子,只是挽着言宇衣袖道:“瞎猜啥呢?家里东西也都认全了,而且我坐了一天车,又逛了这许久,很想补个觉歇一歇,说不得回头还要起来去寻姨母,看看她那里有什么能帮忙的事情做。”

    言宇哈一声打趣道:“这个倒是我疏忽了,只顾着自己新奇,没考虑到你的情况,不过我也是想知道你往后见了我母亲,究竟是当个外甥女,还是做个巧媳妇?”

    水芸华啐了一口回道:“什么外甥女、巧媳妇的,礼聘还未下,花轿还未接,整日里只想占我便宜,你倒是买个粉盒香帕送我也算你懂些心思。”

    言宇被这稀里糊涂的回答一下弄没了兴致,不免阑珊道:“这都是哪里的关系,明明玩的挺开心,怎么忽然就数落起我的不是,真是摸不清你脑袋里天天装的什么颠三倒四的东西。”

    水芸华看见他不吃这一套,忙心里叹一口气,过去推他往回走,语气娇蛮道:“行了行了,我榆木脑袋只装了半桶水,刚刚漏嘴洒出来一些激着言大公子了,现在给你赔不是,咱们还是快快回去吧。”

    言宇心想往日里通情达理的一个姑娘,这会脸皮翻的也忒快了,好在人家也并没有其他要求,明日出去采买稀缺的时候不如捎带着看一看什么胭脂水粉,反正也费不了什么事,于是两人又吵吵闹闹的往回走,到了单独划出来的小院,水芸华自去房中睡下养养精神,言宇则带着秀才把带回来的书册笔墨摆放整齐,再拿了本书细细读了一会,约莫申中的时候,水芸华醒来,看言宇在练字,就自己去寻言母做事去了。

    晚间一家子聚在一起,言母果然弄了几道食色俱佳的菜式,言宇吃了几口,发现口感比起之前很是不同,问起来,竟是学自秦五爷的本事,言宇大奇,端了杯子敬向秦五爷道:“想不到五爷不仅账册珠筹做的让人叹服,居然还精通美食之道,小子往后还要向五爷多多讨教。”

    秦五爷坐在言柏年旁笑道:“不敢当,先前在王府中闲来无事,和府中几个厨子偷学来的,也算不得巧妙,不曾想被夫人几番问话就说了出去,而今的做法却是夫人改良过的,比较先前更胜许多。”

    言宇又是大奇道:“原来娘亲在庖厨上这般有天赋?”

    言母呵呵笑道:“什么天赋不天赋的,不过是把咱们家的吃法嫁接在五爷给的方子上罢了,你是惯常习惯了那个味道,说到底还是人家王府里的厨子水平高。”

    言宇道:“说不得还是五爷得了其中精髓,母亲又深谙餐食变化,唤作是我和芸华,怕是如何也弄不来这个味道。”

    言母回道:“你小子能说下我这外甥女就偷着乐吧,芸华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不是家里闹匪患,那时候人家怎么可能寻到咱家来?”

    言宇尴尬道:“看娘亲这话说的,你有这样好的亲戚,不说给儿子还能说给谁?儿子又不是好吃懒做的人,以后总归对妹子好就行!”

    言母却是对水芸华道:“可怜你个女娃千里迢迢的投靠过来,中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再有你舅父回去了也有一年时间,究竟找没找到你父母,至今却是连个音信也没有,真是愁死个人。”

    水芸华黯然道:“那天漕运上的货船里突然窜出许多红巾蒙面的贼人,把不及防备的兵丁杀的一个不剩,我同舅父赶着轿子正要去底下铺子收租,刚巧远远的看见,立时吓的往回赶,岂止城中各处同时发难,哪里都是喊杀声,舅父怕慌张前行恐遇不测,又照顾我是一个女子,就把我藏在一处桥洞里自己回去探路,不多会功夫慌慌张张回来,说是城里新和会起事造反,已经杀了城中守备官吏,这会正在四处搜刮富商豪门,舅父也是不敢往家中靠的太近,怕走的迟了逃不出去,所以先回来安置我好趁早离开这是非地方,于是几人匆匆换了衣服做下乔装,凭着家中轿夫的关系雇了条小船一股脑的划出城外。谁知这新和会举事一成,周边匪帮立时做燎原相应,裹挟着大量流民乞丐烧杀抢掠,连当地的军镇兵勇都抵挡不住,我们眼见着回城无望,只好不停的奔逃,好不容易赶到宣州地界,才算安全下来。舅父带着我过去寻二姥爷,却是被表舅母家嫌弃,不得已之下又麻烦到姨娘这里。姨娘见我可怜,每日里吃穿用度如同亲生一般对我,我岂是不知报答的人?非是舅父做主许我过门,便是我自己也是情愿过来侍奉姨娘姨夫的。只是舅父几人许多时间不给音讯,芸华也是忧虑挂怀,更不知我那双亲现下究竟如何,时常心中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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