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段往事
龙生九子,九子有别。
伯仲叔季,各有定数。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并不能彰显自己的伟大,
踩着巨人的躯体也不能表现自己的无敌,
大道赋予的能力强弱,
只是随机安排的任务,
而非凡夫俗子去定义的渺小和伟岸。
乖张的性格往往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洛玉明的个性,也不是天生如此,这里就不得不提她的胞姐洛玉芸了。
二人同为正平教罗天殿主一梦上师所出,自小便有仙缘,在山门中养育成长。匆匆百载时光,这洛玉芸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机敏中透着顽皮。这人打小便不是勤勤恳恳的性子,做事往往有头无尾、随心所欲,好不容易升到法师境界,却仍是每日里各处生事,惹的阖派上下怨声沸腾。眼见事态严重,那罗天殿主便点了她的卯让她去凡俗中寻找有仙缘的弟子,对外只说是门派任务,实际却是堵同门的嘴,眼不见心不烦。何成想,这一番出山可算是鲤鱼插翅泥鳅长腿,把她彻底解脱出来,每日里变着法的折腾,不是大河里藏了千年老龟的蛋,就是深山中点了憨厚熊罴的窝,在凡世间则是今儿个给龙王爷抹了胡子,明儿个给财神爷添根拐棍,没得一刻消停。她也知道自家做的事不受待见,总是在主人家发觉之前便溜之大吉,这样一路上游游荡荡,不觉来到了那丰城之中。
丰城乃是周国王城。
宇多王朝统御北州西南大半疆域,开国皇帝分封自己七个儿子到各处辖制,这周国便是其一。
那时节周王励精图治,薄徭轻赋,治下一片祥和,这丰城也是车水马龙,各样美食玩耍枚不胜举。小法师刚刚到此,只觉得乱花迷眼,各种新奇,整日里听曲看花,走街串巷,凑着热闹处赶场子,忙的不亦乐乎。
这日正在一间酒肆听那台上父女咿咿呀呀的弹着小曲,猛一声春雷轰然而至,不消片刻功夫,一场大雨便瓢泼落下。雨声方至,一个束袍挎剑青年抢进店中,他打点了身上淋着的一些雨水,问店家要座避雨,那店家环顾四周,并未寻到空桌,只好腆着脸领那青年来到洛玉芸这里,商量着凑个桌,洛芸芸看那男子风度翩翩、气血旺盛,似乎并不碍眼,便允了。
青年落座后也看向佳人,称谢道:“区区言柏年,因这忽然而来的春雨,不得不进店躲避,搅扰了姑娘雅兴,特在此赔罪。”
洛玉芸无所谓道:“公子言重了,天涯相逢既是缘,何来搅扰一说?听公子自称言柏年,莫不是坊间流传的‘文可安邦,武可定国,智计无双,神功绝顶’的太子伴读?”
言柏年笑道:“百姓抬爱,言某愧不敢当。”
洛玉芸嗑着瓜子随口道:“我近日才到丰城,对这里也只是略略逛了些地方,只是你的大名每每有人提及,我原想着是何等人物,今日却不期而遇,倒是幸会。”
言柏年忙道:“姑娘原是外地人士,如此言某当尽地主之谊,姑娘此番花销,言某当代为支付。”
洛玉芸笑道:“公子如此好客,果是名不虚传,只是初次相见,不敢劳烦,这些许的钱资还是出的起的。”
言柏年道:“姑娘方才也说天涯相逢既是缘,这餐资虽少,言某既在此,怎可劳动佳人出手?姑娘还是莫要推辞了吧!”
洛玉芸也就听之任之,一时言柏年招呼店家新换了酒水点心,二人对坐而饮慢慢闲话。言柏年正是个鲜衣怒马、挥斥方遒、激扬文字点江山的翩翩少年郎,又是当世太子的伴读,谈吐见识自然不凡,那洛玉芸也是仙家大派的弟子,平生阅历自有可取之处。这二人推杯换盏天南海北的叙了半日,眼见得暴雨止歇,言柏年当即拜别道:“今日兴胜,得遇姑娘这般天仙人物,只是区区尚有要事,不敢继续逗留,这里有言某名刺,姑娘闲暇时可凭此到寒舍一叙,又或者厚颜讨教姑娘仙阁,言某也好拜访。”
洛玉芸接过名刺,笑道:“与公子今番交谈,也是获益良多。我现下并无固定居处,倒是少不得去叨扰公子了。”
言柏年忙笑道:“正是区区荣幸,何来叨扰一说。”
当下青年快步走出店外,独留女子留桌听曲。
又过了几日,洛玉芸见晃悠的乏了,这才想起还有一处朋友可以走动,便拿了名刺寻言柏年处拜访。
两边一来二去,也就熟识起来,洛玉芸越发觉得此人学识渊博、见解非凡,便拿一些修炼桎梏变相的考校起来。要说这言柏年真是不世出的天才,虽然与仙道一途并无涉猎,但究其根源,也不过是三千大道中的一支,只要悟通了天地规律,未必不能殊途同归。如此相处多日,洛玉芸便受邀住在了言家。
彼时同为青春年华,又各是人中龙凤,渐渐情投意合,无法自拔。洛玉芸身为修行中人,本不该招惹凡人,但架不住如此神仙眷侣,便忘了师门规矩,同言柏年私定终身。
可惜几千年来的仙规也不是白立的,大概是成仙之后的一道障碍,洛玉芸婚后十年依然诞不下子嗣,再有即便言柏年有着武道二品的体魄,长期的肌肤之亲,也被仙家自带的炁域冲刷的日渐槁枯。那时太子业已承袭了王位,正在开疆裂土、大展拳脚的当口,早任了言柏年大将军的职位。凭他的本事,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的,只是这精气神越发的萎靡,渐渐的就后继乏力,终是在一次对外大战中,酿下了大错,致使周国大败,一番割地赔款之后,周王雷霆震怒,要定他卖国大罪,好在同僚们戮力死谏,方才保住性命,但却革了军职,只当文官议事。可惜周王是个好战的主,总想再寻到一个武道强者开疆拓土,言柏年却是有着苍生胸襟,一味劝谏修生养息,两边较量之下,言柏年自然讨不得好,官职也是一降再降。
看着丈夫日渐消沉,身体也越发虚弱,洛玉芸自然明白一切根源皆因自己而起,恰逢师门诏令到来,要她回山述职,她便一咬牙,写下一封诀别书后掩夜而去。
前有失友,后有失妻,两厢打击之下,意志再不能支撑身体的衰败,一时意兴阑珊,言柏年遂表书致仕,带着早瞽的大哥寻了个偏僻的地方住下,从此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十年光景,悠忽而过,期间言柏年娶了镇上王秀才之女,王氏又诞下一子,唤作言宇,考虑言宇多有小疾,言家一门又再次搬迁,来到而今居处。
这年冬日,在外堆雪人的言宇忽然抱回来一个女婴,襁褓中还留有书信玉玦和两瓶丹药,言柏年拆开读了,不禁哑然失笑,对着女婴道:“不曾想你的母亲竟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如此种种疑惑便都解开了。而今她送你到此,大抵是要你随我学些本事的,只是我这残颓之人,委实不可害了你。你既是还未取名,不妨借这雪天,唤作若雪吧!”
其后养了几年,只是教些平常知识,后来自家兄长年岁渐大,膝下无人照看,言柏年便做主讨给大哥身边,好替自己细心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