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奇谋
京城西面,一片黑白相间的建筑屹立于此,如巨兽盘踞,或者说,这片建筑的主人,本就是京城的掩天巨兽。
作为京城四族之一,孔家占据着琐齑杂道和济元商街近乎六成的商铺,这些年来积累的钱财早已到了堪称恐怖的数目,建成这泱泱一片的辉煌楼宇并非难事。而此时,孔府最深处的别院,一身黑衣的孔青霄坐在桌案前,眼神飘忽不定,有些坐立不安。
“身体没事了?”
“没…没事了,多谢大哥关心……”
“并非关心你,我是在关心我的计划能否完成。”
闻言,孔青霄脸色一白,暗暗咬了咬牙,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在他的对面,青年缓缓搁下手中的茶杯,微眯的双眸透着深不可测的幽暗。他一身墨绿色衣袍,上等的布匹制成的披肩后,华丽的孔雀尾羽交织着垂下,珠光宝气的衣袍更衬得青年俊秀的面庞贵气逼人。
身为孔家的嫡长子,他能获得孔家倾尽全力的资源倾斜与培养,但这并不足以支撑他成为天阙四才之首,成为京城年轻一代的翘楚。在京城这不算大的圈内,孔明王之名,能让无数青年俊杰为之叹服。
自孔家老祖宗在玄律建朝之初立下汗马功劳后,孔家便背靠祖辈余荫,越发深不可测。几百年的发展中,孔家开枝散叶,各路旁系也可谓人才辈出,其中不乏天骄奇才的存在,但就是在这等明枪暗箭、尔虞我诈的环境下,孔家嫡系对于孔家的掌控力却达到了顶峰。
仅凭一人,便能将各路旁支的天之骄子压制得服服帖帖,他的身影,早已经凌驾于孔家这一辈所有人之上。
“大哥,以您的实力,为何不直接杀了那沈延?凭那区区沈府,还敢向我孔家寻仇不成?”
上次被沈延联手赵见崇击败之后,孔青霄的名望可谓是一落千丈,原本相交甚佳的贵族公子哥们进来却有了虚与委蛇之意。京城就这么大,哪藏得住那么多的人情世故?这些个贵族,无不是枝开叶散,人丁兴旺,对这些贵族子弟而言,实力才是王道,即便是孔家,也免不得这般冷血。
说到底,孔青霄也只是个二公子,孔家的这般旷世家业,最终还是孔青魇的掌中之物。
“杀了沈延事小,若是与不该结仇的势力起了矛盾,你我都难辞其咎。沈延只是一枚棋子,但下棋之人是谁,连孔家都无从下手。”
孔青魇嗤笑一声,目光竟藏着隐隐的忌惮。
“大哥的意思是……沈延背后有靠山?”
“不能肯定没有。当年沈延来到京城之时,七宝绝句逼疯了吕侯,闹得满城风雨,虽说只是些文人酸腐之事,但那吕家的家主好歹也是朝中的御史大夫,正三品的京官绝非沈家一个四品煌州刺史能比的。可那吕秀才发疯之后,吕家竟没有找沈家寻仇,此事本身就存有蹊跷。”
“莫非有人……在为沈延断后?”
“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打草惊蛇,沈延这人……此时还不能动。”
“那沈延打了我孔家的脸,我们就这般任他逍遥自在?”
“没有人能在拂了我孔家颜面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即便不杀他,我也有一万种手段,让他乖乖地断了与温家的联系,滚回煌州去。”
“但是沈延有些奇”
没等孔青霄说完,孔青魇冷漠至极的眼神便直直的看着孔青霄,孔青霄的后背,顿时冒起一阵冷汗。
“跟沈延交过一次手,给你打怕了?”
孔青魇微眯双眸,青色的气流在周身旋转,直到化作一股席卷的青色气旋,气旋之中,青光爆闪,锋利的风刃将周围的帷幕拦腰切断。狂风之中,隐隐有着尖利刺耳的唳鸣之声传开,响彻四野,随着青光汇聚,绚烂的孔雀尾羽遮天蔽日。
“不管沈延他用了什么法子,还是什么底牌,都不过是你的大意导致的。”
尖利的唳鸣里,孔青魇的长眸闪烁着青光,宛如吞噬无穷血肉的妖孽。
翠绿的青光闪烁,有孔雀驮负着一尊不忿不怒、宝相庄严的佛陀缓缓显现。那佛陀面露慈悲,生有四臂,握持着孔雀尾羽和莲花,难辨男女,随着佛陀显现,一阵梵音宛如仙乐传开,再看那佛陀,却分明是一只口吞诸佛的青羽恶兽,身怀此等神兽之魂,才是孔明王的最大倚仗。
吞佛恶兽,孔雀大明王。
“没有下次。”
而此时,客栈内。
“小二,开间房。”
“好嘞,客官可否告知名讳?”
“柳渊。”
看着面前带着面具的男子,小儿也没多想,当即领着他前去厢房。
小儿走后,男子摘下了面具,伸手附在刀削斧凿的面庞之上,将面上的薄膜揭了下来。
“呼……这东西带着闷死了……”
“汝倒是谨慎,不过这样也好。”
“嗯……怎么才能换到烈阳心呢……”
“那老头不是说雅斋有卖?汝去拍下即可。”
掂量着手中的烬璇刃,沈延叹了口气,眉宇轻皱。
“拍下来?我现在的身家不过十万玄银,京城巨贾无数,烈阳心这等宝物,怕是我倾尽一身财富都摸不着边。”
“照汝这么说,这烈阳心岂不是痴人说梦?”
闻言,沈延挂起一丝笑容。
“不急,船到桥头自然直。”
“汝已是有计划了?”
“看着就好。”
有关雅斋与烈阳心的情报,沈延早已打听得一清二楚。
雅斋乃是京城的又一势力,约莫百年前建立,相较于源远流长的京城四族,雅斋称得上是新起之秀,但得益于雅斋义卖的特殊性,莫说是京城四族,民间传闻,就连皇亲国戚都与其有着生意往来。
在这通璜鬼市,见不得光的东西如过江之鲫,雅斋的强悍之处便在于,它能接手这些多半来路不正的东西并以义卖的名义出售。
这些交易的商品,有超过三成都是以偷扒劫掠的路子,从各路宗门家族势力之中弄到手的,雅斋能够堂而皇之地转手出售,这足以说明,雅斋背后的人已是强大到可以无视这些势力的追究问责乃至报复。
据传,这雅斋的主子乃是一介散修,天资绝艳,修成一方强者之后,改名换姓,白手起家,在京城打下了自己的一片天,建立了雅斋。
“孤难以理解,这雅斋究竟靠何盈利?”
“雅斋终归只是民间组织,能够出售的都只是他人意图出售之物,至于那些被抄家之类的官员家族等等,财产乃至家眷就交付于朝廷的天境司进行官卖,红袖苑中的红倌儿们大多都是原来的贵族小姐。”
“而雅斋的义卖,所获利润来自义卖时的佣金,义卖成交后的金额会被雅斋抽取一两成,不过……”
话音到此,沈延眯了眯眼,目光多了几分深邃
“不过?”
“这倒也算是一种手段了,举个例子,而今的蕴律丸,售价相当便宜,一玄银便可买上二三十枚。若我趁此机会,买下市面上超过八成的蕴律丸,情况又会如何?”
“物以稀为贵,依孤所想,那剩余的蕴律丸必然涨价。”
“何止是涨价?原本十成的蕴律丸此时仅剩两成,那一枚蕴律丸的价格将会涨到相当可怕的地步,甚至一玄银一枚也未尝不可能。那若是在此时,我又将剩余的蕴律丸出售,又会如何?”
“那……”
“我将会以远超购买蕴律丸时的价格,卖出将近五六成的蕴律丸,赚到的钱足够买上百倍以上的蕴律丸。长此以往,那所得钱财就如海潮般绵延不绝。这便是套利之术。”
“可若是别家势力同样如此购买出售蕴律丸,又该如何?”
“这般之后,蕴律丸的价格必将下降,此时若再留在手中,那无疑是自讨苦吃,不如一同卖出,两方同样如此抛售,别家势力同样赚不到钱。”
“那岂不是亏损严重?”
“蕴律丸亏损严重,可我若是同时买了其他的物什,且没有其余势力抛售呢?我用抛售蕴律丸的钱迅速将那些物什买断,让其余势力没有机会再买入,此消彼长之下,无论如何,我都会赚得盆满钵满,这便是商贾之术。”
“雅斋能够积累而今这般富可敌国的财富,便是靠着这般手段。否则仅靠那点微薄的佣金,雅斋早就分崩离析,何来此等境遇?”
沈延这番解释,已然是将雅斋的路子摸得一清二楚。实际上精通这般运筹的势力不在少数,但雅斋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过人之处便在于足够舍得。
雅斋这般暗箱操作所得的钱财,有近五成都已税务之名上交朝廷,充入国库,再加上雅斋与北玄家关系密切,玄律王朝的物件在其余王朝乃是妥妥的稀罕物,借着北玄天舟,雅斋以玄律王朝之名向外贸易,这等路子可谓顺风顺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为朝廷带来的收入可谓是不可估量,圣上乃是明君,又非迂腐的古板之人,你来我往之下,雅斋便相当于背靠圣上,立足于京城。
“能有这般说辞,汝莫非……”
“我没那般雄厚的财力,买断之举肯定是痴人说梦。但买断所求无非便是需求的增加,我要做的不是创造需求,而是寻找需求。”
“文邹邹的,孤听不懂。”
“总有人会手握多余的资源苦于无人需要,总有人会寻求着资源但苦于无人拥有,二者甚至大多是同一类人,我要做的无非是以物换物。”
“你需要生骨散,手握多余的回春丸,他需要回春丸,手中恰好有多余的生骨散,而我,便是中间交易之人,看似无用,但在他二人看来,我便是能够提供所需之物的救命稻草。”
听完沈延这一番说辞,兽神沉默了半天,细细琢磨,这才明白,沈延这般以物易物,究竟是多么有效的策略。
“汝可真是多智近乎妖啊……”
“前辈何来此言?”
沈延摇了摇头,面上的笑愈发灿烂单纯。
“在下只是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