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赴约
“主上,沈公子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
密探一身黑衣,单膝跪在少年面前,汇报着沈延的消息。少年一手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吹了吹,浅饮了一口上好的茶水,伸手挥了挥,密探转身离去,只剩下少年面对着眼前的茶杯,水面倒映出少年微眯的双眸。
“水至清则无鱼,沈延,复至京城,你可得把这潭深水好好搅动搅动。”
少年吹了口气,水面波动,掩住了他的面容。
“这水浑起来,才有鱼儿咬我的钩啊……”
煌州前往京城的要道上,两匹雷光驹拉着一辆马车飞驰而过,脚下雷光闪烁。
沈延掀开马车的帘子,身边的树林飞速掠过,看着前方的朝阳,他的思绪回到了昨天晚上。
当日下午,从江陵县回来后,沈沧溟便请来了那净水楼的厨子,置办了不少佳肴,为沈延饯行,听得刺史大人这番动作,煌州的官员们便纷纷携礼前来,原本冷清的沈府变得熙熙攘攘。
再次笑着推开早已脸红脖子粗的长史递来的酒杯,已经被灌了不少酒的沈延端着酒杯走到了大门外,在林琅的身边一屁股坐下,两人就这么坐在沈府的台阶上。
“出来干嘛?看你喝得挺开心的啊?”
“我不喜饮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天亮便走。”
林琅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沈延杯中晃动的酒液,忽然劈手将他手中的酒杯夺了过来,闭着眼便”咕咚咕咚“地全部灌了下去。
“欸你干嘛?!那我喝过的……”
“哎呀,慢点喝……这酒很烈……”
林琅一口气将酒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呼”地吐出一口酒气,原本白净的面庞上顿时多了抹酡红。将酒杯丢到沈延手里,站起身的林琅转身抓住沈延的肩膀,双眸瞪着沈延的脸。
“姓沈的,不喝酒,有些话小爷我说不出来……”
沈延一边托着林琅的双臂,一边站起身来。林琅的嘴蠕动了半天,结果一个字都没憋出来,只是紧紧地将沈延抱住。沈延愣了一下,同样双臂合拢,手掌抚着林琅的背部。
“丢死人了,一杯酒下去,屁都没憋出来一个……”
“行了狗儿,咱俩谁跟谁,还闹这一出?”
沈延话还没说完,林琅便陡然松开,脸上还挂着两条泪痕,咬牙切齿地说着。
“小爷我跟你在煌州待了十四年了,你现在跑去京城,小爷我跟谁一起耍?”
话落,林琅双手揪着沈延的衣领,死死地瞅着他的眼睛。
“别被京城的那些花花世界迷了眼睛,你最好早点回来。”
沈延沉默片刻,拍了拍林琅的手。
“放心,不会太久的。”
“滚!别摸小爷的手……”
“…………”
不知何时,耀眼的阳光早已破开了清晨的迷雾,沈延回过神来,那座千年的古老王城终于出现在了眼前。付了车夫银钱后,沈延将沈沧溟准备的通关文牒递给守城士兵查阅后,双脚再度踏上这片繁华的土地。
迈入城门,一条宽阔的大道直通京城深处,两边的房屋无不是雕梁画栋,此时正值清晨,大道两旁的早肆早已撑开铺子,各式茶点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勾得人馋虫大动,贪这一口吃食的京城人早早地便来到了街道上,烟火气息扑面而来,肥头大耳、慈眉善目的,尖嘴猴腮、斤斤计较的,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锦衣玉带、花容月貌的,摩肩擦踵,热火朝天。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了,这座玄律王朝最繁华的城池依旧让沈延目不暇接。
抬头看去,几艘律元驱动的天舟划过天空,巨大的仙岛悬浮在空中,被圈养的飞兽在云层中穿梭,鹰啼鹤唳不绝于耳,在清晨的阳光之下,连仙岛周围的云彩都被渲染上璀璨的金色。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多如过江之鲫,天舟这种需要大量元材支撑的昂贵载具在京城却是多如牛毛,初试之时,国子监考官们乘坐的天舟引得考生连连称奇,天舟漫天这般壮观的景象,也只有在京城方能见到了。
“不愧是京城,来多少次都会被这里的繁华震惊。”
望着眼前的壮观景象,沈延出言惊叹。
“虽说孤不明白汝为何要惊叹于这些身外之物,”兽神的声音在脑袋里响起,“但此地律元极其浓厚,对汝的修炼倒是大有好处。”
“也是,京城乃是玄律王朝的国运所在,不知出了多少人才,在这里,我才有更大的把握找齐需要的元材,修得九魂。”
沈延拍了拍衣服,掸去尘土。
“走,先找家客栈。”
半个时辰后,沈延换了身衣服,在箱子里放下自己的衣物,拍了拍手,这家客栈刚好有空房,省得他再到处找了。收拾了空房,沈延便站起了身,打算出门。
“刚来京城,汝不打算休息一下?”
“休息是肯定的,但不是现在,我得去趟温府,不能再拖了。”
沈延关上房门,向小二问了路,当即租了匹马,朝着温府的方向驶去。
此时,温府内。
“那臭小子能在孔青霄手下过了初试,倒也算是个人才,”温长虹卸了盔甲,穿着一身青衫,慢慢地品着酒,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孔家的人能为了这事坏了初试的规矩,倒也真是拉得下老脸。”
“爹,您不打算……”
“我已是天策上将,若再插手多余的事,圣上就该怀疑我揽权怙势了。”
温长虹看着眼前擦拭着金弓的温清颜,当即话锋一转,老脸上带了几分揶揄。
“能顶着孔青霄过了初试,你还觉得沈家那小子身体病弱?”
握着金弓的手陡然捏紧,温清颜凝脂般的面颊顿时红了大半,亏她还以为沈延真的身体病弱,还特意派人为他送去那么多的风寒药,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丢人。
“谁知道他这般狡猾,若再遇上他……”
“家主,门外有一人求见。”
忽的有一人急匆匆地跑来,对着温长虹单膝下跪。
“求见?那人什么摸样?”
“一身白衣,倒是生得颇为俊俏,像是个公子哥,他说,他叫沈延。”
“沈延?!说啥来啥。”
温长虹转头看了看温清颜,脸上的笑容越发收不住,当即挥手。
“把他领到此处,别怠慢了客人。”
此时的沈延,正站在温府门前,看着大门前两位守门的护卫,在脑子里和相柳交流着。
“初相六重看门,温府这实力着实深不可测。”
“孤能感觉到,这府内有一人,至少在人极八重。”
“人极八重?!”
沈延肩上的压力,似乎又重了几分。人极八重,那多半是自己的准丈人,天策上将温长虹了。人极境,那是随便一巴掌就能把自己拍成灰的存在,与这等强者对弈,这实在是比天还大的压力。
“家主在里面等候,请随我来。”
“有劳了。”
即便内心里紧张得要死,沈延依旧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跟着引路之人往温府深处走去。经过宽阔的外院,前方领路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向着前方伸了伸手。
“家主就在里面,请吧。”
沈延点点头,踏上前方的一片沙地,沙地一侧竖着不少木桩,上面尽是划痕与缺口,而沙地的尽头,一方小案摆在遮阳的回廊之中,两人正对着桌案坐着。似是听到了脚步声,那正在品酒的中年人放下了酒杯,朝着他随意瞥了一眼。登时,一股恐怖的气势宛如饿虎一般将沈延笼罩,他瞬间捏紧了拳头,心中本能的警兆让他浑身的律元极速运转。
滔天的煞气从每一个方位朝着他袭来,此时的沈延宛如被密林中的猛虎盯上,那种源自内心的恐惧几近让他昏阙。与他不同,此时的兽神却极其兴奋,他脑子里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沈延!孤能感觉到,这温府里的上等元材多到超乎想象,而且,孤能肯定,这里面绝对有一味元材,能够助你觉醒下一种相魂!”
“求你了柳前辈,先闭嘴行不行……”
现在的沈延可不敢瞎说话,冷汗仿佛不要钱一般地往外冒,他甚至有一种荒谬但强烈的感觉,他若是现在开口,下一秒,他就会原地升天,连灰都不会剩下。
“晚辈沈延,见过温将军。”
尽管内心警兆大作,沈延依旧双手抱拳,对着温长虹行了一礼,霎时,那恐怖的煞气如潮水般退去,沈延不由得松了口气,紧握的手此时也缓缓松开。
“嗯,有些本事,”温长虹站起了身,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能扛住我威压的年轻人不多,你算一个。”
“本该早点过来赴约,但晚辈参加初试,多费了几天时间,温将军恕罪。”
“无妨,来者是客,坐吧。”
温长虹招招手,沈延迈步过来,坐在温长虹左侧,竭尽全力避免自己的目光与一旁死盯着他的温清颜对上。
“小子,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温长虹嘴角噙笑,拍了拍沈延的肩膀,“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就是弱了些。”
“晚辈前些年醉心风花雪月,专顾舞文弄墨,修炼倒是落下了。”沈延笑了笑,与温长虹说着客套话。
“专顾着舞文弄墨,你能过得了初试?能将那孔青霄打得那般模样?”
“温将军说笑了,晚辈只是运气好。”
面对着温长虹的反问,沈延愣了一下,但依旧面不改色,心中已然警觉了起来。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干在煌州的所作所为,温长虹全都知道。
“呵,运气好?拖着副染了风寒、常年伤病的身子,还能将那孔青霄打成那样,等你好了,岂不是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
“说不出话了?点着香炉装病的小子?”
面对着温长虹意味不明的目光,沈延眯了眯眼,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淡。
看来,自己的老底已经被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