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被针对的绣娘们
“我随兄长入京畿，一路花销不小，从前在家时也不会想到，京畿连柴炭都如此昂贵，偏我又不愿一辈子待在老家，总想着四处走走。可这一趟我才明白，离家的每一步，都是钱堆砌出来的。”陆薇浅笑着。
你光想着离开王府有什么用？
你得有钱啊！
楚七娘也笑了：“陆小娘子所言甚是，可惜我例钱有限，每月入不敷出，全靠偷偷卖绣品补贴。但绣技再好，没有亮眼的花样也只能勉强糊口罢了。”
楚七娘已经是交浅言深了。
陆薇也不好再绕圈子，干脆开门见山：“女公子看上了我的画？”
“是。”楚七娘答地非常直接。
陆薇却笑着摇摇头：“我的画虽能卖几个钱，但在名家大师眼里，实在不值一提，恐怕要辜负女公子的好意了。”
“白描确实比不过当世名家，彩绘却是京兆府独一份。数日前县主就曾给我看一幅三清神像，其笔法独特、色彩柔和，与平日所见神像大有不同，甚至远看时会以为那是一座泥塑彩画神龛。”
陆薇明白了，对方先看见三清像，再看见白描图，从笔法中猜测出自己就是三清神像的画师。
当时楚七娘不过是看了一眼，便开口“借画”，不管是眼力还是脑子，都转地特别快。
楚七娘见陆薇若有所悟，接着轻叹一声，带着一些哀怨：“可惜，我实在不能在三日内将三清神像绣完，因此惹怒了想要三日后送礼的县主。”
“仅凭女公子一双手，又能绣多少呢？”陆薇认为，和楚七娘合作卖绣品不划算，还不如直接卖画。
楚七娘想要寻求合作，必须得有别的长处才行。
“我的绣技源自于我的生母，她为了养育我收了几个徒弟开过一间绣坊，可我被接走后，父亲和嫡母不许我再与她们往来，这些年竟生生断了联系。若得她们襄助，必然事半功倍。”
楚七娘不仅仅想和陆薇合作赚钱，更想通过她去联络生母的旧人。
她在王府不是没有心腹，可那些人受制于王府，在梁王与王妃严令禁止的情况下，也不敢去找那些人。
王府今天就会派新的贴身婢女过来，楚七娘其实没有多少时间，但她面上依然淡定从容，看不到一丝紧迫。
她选中陆薇，一是因为她的画技，二是她不动声色下毒的本事，三是对受委屈的小婢女无声地维护，四则是恩怨分明，不会因为婢女的错而迁怒到她。
这样的人，一旦和她成为“自己人”，她就会很自觉地维护她们的共同利益。
楚七娘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功利，但现实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实在没有“淡泊”的本钱。
陆薇没有立刻答应，只说需要考虑，但可以帮她联络那群“师姐”。
算是结个善缘。
可到了那几位绣娘的住处才发现，她们过得很惨。
从前，她们跟着师父还能过普通人的日子，可自从师父死了，师妹被接回生父家里，原本属于她们的绣坊因为权贵闹事被烧，数年攒下的钱财全赔给了左右被连累的邻里，为了赔偿其他权贵送来的名贵布料，只能贱卖地契，重新租了个小院子，准备重操旧业。
谁知各大绣坊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将价钱压地极低。
她们咬咬牙准备离开京城，去别处寻生路，可县廨却不给她们放路引……
这些年来，病的病，死的死，原本十来个徒弟，如今竟只剩下四个，而且有两个躺在床上几个月了还下不来，只有大徒弟温娘子和三徒弟点灯熬油地刺绣，好攒够钱给六师妹和八师妹买药。
她们都是师父捡来的孩子，没有亲人没有依靠，只能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你们可听说亲仁坊有个道号摇光的道长，穷苦人家找他看病，都不收钱的。”陆薇想，萧显的名声都传进了皇宫，同在京城的温娘子等人不应该没听过啊。
然而，她们还真没听过。
这时候的陆薇还不知道，萧显扬名都是有针对性的。
他要做的仅仅是让淑妃的母家留意到，并获得召见，其他人得到消息的时间自然会延迟一些。
陆薇拿出荷包，里面有几百文钱，她全倒在了破旧到近乎腐朽的矮脚桌子上，让她们拿钱去看病。
荷包就没给，毕竟是私人物件。
况且绣娘们很明显是被什么人针对了，万一因为荷包查到陆薇身上，陆薇一定会后悔自己烂好心。
还是提前将危险扼杀在摇篮吧。
离开后，她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扯掉假胡子和假痦子，擦掉粗眉毛和姜黄粉，将内穿的斗篷脱下来正常外穿，取出内增高鞋垫，戴上折叠帷帽。
立刻从一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的短须汉子，变成了戴帷帽披斗篷的纤细女郎。
之后的几日里，楚七娘再无法甩开婢女的单独和陆薇说话。
春闱在即，陆薇惦念着陆英，准备去找萧显要一点应对考试过程中突发状况的药，免得出现意外。
虽然陆英会考中状元，光耀门楣，但陆薇看小说的时候跳章了，实在记不住他有没有考第二次。
到了道观，却看见绣娘大师姐坐在廊下一面熬药一面绣花。
“善信来找师父？师父采药去了，不知何时才回。”小道士笑呵呵迎上来。
“又有人找你师父看病？”陆薇假装不认识。
小道士点头，有些不满：“对啊，这次来了四个，偏偏只有几百钱，就这两日，师父都填进去十几贯了！”
陆薇：抱歉，又给道长添麻烦了。
她摸摸自己的荷包，把昨日才兑换的五两黄金递给小道士：“给你们师父补一补亏损。”
一两黄金可换十贯钱。
小道士没敢接。
比起师父从前给陆善信花的钱，如今这十几贯都不算什么。
师兄也曾提过是不是问陆善信要一点钱，总不能让师父坐吃山空。
然后被师父弹了个脑瓜崩，不许和陆善信提钱。
恰在此时，萧显回来了。
见陆薇伸手给钱，小徒弟没接，干脆自己拿了。
小徒弟脑子里冒出一串问号：师父，您不是说不收陆善信的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