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向日葵
陈三七刚走的第一天,言尚边上很清净,没有人敢作妖。
陈三七走的第二天,言尚边上多了些嚼舌根子的话,但他没有听,也不在意。
陈三七走的一周,言尚的课桌上出现了刻字,乌黑的陈旧字迹上又填上了厚重的一层骂语。
陈三七终于要回来了!言尚趴在课桌上,怎么都睡不着。
午睡铃响,言尚想去上厕所,他望了望四周,还好,正值睡意惺忪时,他们都睡着觉。
言尚将脚步放慢。
厕所离得远,一路上他都提心吊胆的。
终于,他到了,望了眼后头的走廊,冷清清的,没人跟来。
言尚走进厕所,里头围着几个男生,校服外套松散凌乱。
一簇簇呛鼻的白烟升起,吸烟男们抬头看见了言尚,言尚想逃,却被他们擒住。
“他是三班的那个娘炮吧。”一个吸烟男嘴里叼着电子烟道。
言尚被围在墙角动弹不得。
“刚刚看见什么了?”另一个吸烟男威胁道。
言尚不说话。
“他妈你敢说出去,我们就敢打死你。”几个吸烟男拽着他的头发道。
那又怎样,他也活够了!
头发好痛啊……
言尚挥拳向最前头的男人去,男人被他揍破了嘴皮。
吸烟男站起来捂着脸,往言尚脸上吐了口血唾沫。
几个男人围着言尚踢,他蜷缩在地上,衣服被积水沾湿,肚子,头,脸……都好痛,他站不起来,连腿都是软的。
言尚都记不清,何时停止的痛苦,昏了又醒来,醒了又痛晕过去,眼睛模糊的一片,他好像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想起了妈妈,不要他了。
言尚好痛,腹痛,心里也痛,眼泪滑过脸颊,痛意止步于此。
祁南医院里,点滴如同星子般陨落,声声不眠,言尚缓缓抬眼,嘴破了些皮,很干,很痒。
“醒了?”男人的声音清脆入耳,惹得言尚心口隐隐作痛。
“我刚刚接到电话就赶来了,”言方烊搓着手继续说,“还痛吗?”
言尚摇着头。
言方烊说:“学校那边已经处理过了,他们会被停学的。”
言尚只觉痛的慌,支支吾吾地颤着手,连拿手笔画的力气都腾不出来。
这时,手机铃响了起来。
言方烊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按了拨通。
“你怎么还没回来?”电话那头的女人埋怨道。
言方烊起身,看了眼言尚,急匆匆地跑去阳台。
言尚抿着唇,轻偏着头看着男人低声下气地哄她,她是他的宝贝,曾经是,结婚了是,现在亦是……
他看着父亲,虽然很恨但仔细地看了脸胖了许多,言尚看着那副极力讨好的模样又想哭又想笑。
几分钟后,言方烊从里头出来,言尚狼狈地闭上了眼睛。
“尚尚,那爸爸……”他扶了扶眼睛继续道:“先回去了。”
言尚闭着眼,男人的一字一句都难以堪言,曾经假意的欢喜,从那个坏女人的离婚开始,都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言方烊走后,病房内寂得如死般冷清。
忽的,一只头从门口探来,圆润的小脑袋瓜子跟做贼似的在门口左顾右盼后才踏脚进来。
言尚瞳孔张的很大,陈三七回来了。
男孩狼狈的钻进被窝,生怕她看到他这副样子。
“行了,别躲了。”陈三七无奈地叹了声气道。
见被子里的人没有反应,三七继续说:“你不出来,那我可要走了哦。”
被子里的言尚死活不给面子。
少女拔高了声调:“我真的要走了哦!”
言尚听到后,不情愿地掀开被子去挽留。
陈三七没有走,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几个星期没见,瘦了许多。
女孩凝视着他肩上的青污,邹着眉头说:“打的挺厉害的。”
言尚没有说话。
陈三七说:“不过,
“我帮你教训了他们一顿。”
言尚呆呆地笔画着手表达道:“你有没有,
“伤害他们?”
女孩霸气地回道:“你怎么会,那不就便宜了他们嘛,就……吓唬吓唬而已。”
说罢,三七拿手机放了个视频,三个大男人被她堵在巷子里,陈三七拼命地罐他们水,拿着棒球棍抵着他们的狗头。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几个男人都吓得尿了一地。
视频结尾陈三七给他们来了个特写,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啪”的一声,屏幕被她摁灭了,她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用拿什么道理来鞭策我。”
言尚点点头,打着“我知道”的手势。
陈三七“嗯”了声,从手后拿出一把向日葵道:“诺,送你的,礼物。”
言尚看了眼,瓜子颗粒饱满的坐落在中间。
挺新鲜的,主要是能吃。
陈三七说:“想了很久,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选了个我喜欢的。
“虽然是有点俗吧,但它中用中吃啊,饿了扯一把下来,能炒能看能吃。”
言尚看了眼眼前的少女,桃花眼生得那么有神,刘海被风吹的有些乱,脸好像也瘦了一大圈。
三七眨巴着眼睛道:“小结巴,喜欢吗?”
言尚点着头,用左手竖起大拇指。
陈三七笑着说:“我去个厕所马上回来。”
陈三七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几个大妈提着果篮进来。
“你是言尚同学吧,伤好些了没?”其中一个领头的大妈询问道。
言尚点点头。
女人一听像是松了一口气,好生好气地说:“对不住啊,我们是特地来向你赔罪的,这些你拿着。”
“既然没事了,我们家孩子是不是能……原谅他了?”女人又笑着说道。
“原谅他,你被他摁着打换你能原谅?”门口的陈三七愤愤不平地道。
女人反过头,眼睛瞪地溜圆骂道:“你!你!就是你把我家孩子吓成那样的,你家长呢?我还没找他理论呢!”
三七面无表情地说:“死了,你到地里和他谈去。”
女人气呼呼地看着陈三七斥道:“也是!没有人教养就是这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要告你,告你校园霸凌,我家孩子将来是要考大学的,看把他吓得,吓坏了你陪的起吗?!”
可笑至极呐,参与校园暴力的霸凌者竟然要告校园暴力。
说罢女人调整好心态面向言尚说:“言尚同学啊,这些礼物你先收下吧。”
“对啊,收下吧。”身后的两个女人都附和道。
言尚连忙摆着手。
一箱真果粒,一板鸡蛋,一个果篮,这就是她们廉价的道歉。
陈三七嘲讽道:“还赔礼呢,三个人,搁一起,凑出了四十块钱没?”
“哎,你这女娃子,说话怎么这样难听啊!我家孩子被你吓得,都不敢回学校了,你还想怎样啊?啊!?”又一个女人骂道。
女人叫翠芳如,说完僵着手过去准备抽陈三七的脸,却被站在边上的另一个女人,江平花,拦住了。
江平花在翠芳如耳边嚼着舌根子道:“那个小姑娘,我听我弟媳说,她呀,不干净……别去了,别脏了手……”
陈三七冷笑一声说:“果真什么样的妈带出什么样的儿子,唉,看你儿子那逼样就知道。”
站在病床前的大妈恼了,对着万般推辞的言尚骂道:“你到底要怎样啊!都是你!不然我儿子也不会被弄进少管所!”
说罢女人便哭了起来,瘫坐在言尚床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脸嚎着:“嫌少了,是不是?你到底要多少钱,我给你,救救我孩子,只要你点头,学校会从宽处理的。”
病房外人流量大 ,听见 里头的哀嚎自然是要凑热闹的。
人一个接一个的进来,病房内的人也越挤越多。
言尚看着一个个手机的摄像头怼着自己,无助地哭了起来。
近在咫尺的陌生人一句句都是骂语,有骂言尚不孝的,还有带着陈三七一块骂没有教养的……
陈三七看着言尚痛苦地抽泣,心口微微刺痛着。
他们什么都不懂,看不清是非曲直,只是自以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自以为是俯瞰脚下人的一股清流,说着道德沦丧的混话。
“出去!都滚出去啊!”陈三七双眼发红,发疯似地和他们推搡着。
陈三七力气很大,该推的就推,推不动的就用脚踹,终于,她将他们全部赶了出去。
病床上,挂着吊水的言尚抱着腿,把头埋在膝盖上。
世界突然安静了。
陈三七头发有些乱,眼眶微湿,声音有些哑,微微哽咽道:“小结巴,抬头。”
言尚抬头,顷刻间,她就是光。
陈三七走过去,抱住言尚说:“别哭了,他们不敢欺负你了,有我在,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