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是朋友
“言尚，爸爸知道很对不起你们母子俩，本来想补偿你们母子俩的，但是，现在你妈妈人走了，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爸爸给你寄了些钱过去，记得照顾好自己”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埋怨声。
“那……就这样吧，爸爸要给阿姨做饭了，先挂了。。”
就这样吧。
十几年，也就这样吧。
言尚使劲地擦着眼泪，抬头望去墙上挂着姥姥和妈妈的遗像。
姥姥是在妈妈死后的第二年去的，除了妈妈，姥姥是对他最好最好的人。
墙上的遗像他每天都会擦，姥姥的黑白相框被抱着，泪沾湿了澄澈的镜面，映出少年不堪的模样。
夜悄悄潜入屋顶上喝醉的云，变得飘渺，变得无望。
言尚抱着腿坐在地上，为了给妈妈治病，家里所有可以变卖的东西都没了，空荡荡的房间遗留着曾经一家三口的甜蜜，可仔细的回想，又觉得虚伪了，变质了……
“言尚，哭够了！该起来了！”他不停的对自己说着，可脚还是软得站不起来。
他回想起以前。
那时父亲的“白月光”离婚了，当晚接到她哭哭啼啼的电话说自己过的不好，说她后悔了，爸爸没有多想，跟妈妈提出了离婚。
可妈妈很爱父亲，连爱他都要小心翼翼地爱。
可他不要她了，抛下了所有，跟着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跑了。
而妈妈选择了跳楼自杀，人没死，半身全废了。
言尚照顾了她一年，终于，
她还是选择抱着她的白山茶走了，在窗边，斜阳缀在她的脸上。
女人微笑着，看着他们曾一起追过的黄昏日落，慢慢陨落。
言尚缓了过来，慢慢走向落灰的轮椅，蹲了下来把头枕在软垫上，迟钝而含糊不清地说着：“我想你了……”
第二天，言尚从轮椅边醒来，肩膀微微胀痛，昨晚什么也没吃，肚子空空的，却什么也吃不下，也什么都吃不起。
简单收拾后，掐着点，选着人流量最少的时间段进了校门。
又一个午休，言尚路过办公室听到校长振振有词的说词，不由得将头探进去看了一眼。
里头的陈三七穿着一身红色旺仔精神装站在校长面前，无聊地跺着脚。
“你知不知道，你这就是哗众取宠！”校长霹雳地训道。
三七边点头边朝门口看了一眼，两人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言尚不好意思地把头缩了回去。
“言尚同学……”
言尚听到声音转身。
女生今天戴了顶帽子，扭扭捏捏地咬着唇：“对不起，言尚同学，我也是被逼的。”
言尚看着眼前如此狼狈的女生，心一软便用手语说了没关系。
谁知她得寸进尺地凑上前，苦苦哀求道：“她们，她们不会放过我的！你要帮我！帮帮我！”
言尚呆呆地指了指办公室。
“不行！让她们知道会弄死了我的！”她说。
言尚（手语）：“那怎么办？”
女生看不懂他在笔画什么，而且她也没想能听懂什么。
“你去帮我引开她们吧！”她抓住他手疯狂道。
为什么，是我？
言尚低着头，心里头五味杂陈。
“哟！小妹妹，骗人都骗到姐姐这眼前来了？”陈三七从里头走出来道。
那个“怕死般的女孩”好像很畏惧三七，看见她就一个劲地往后退。
陈三七白了她一眼，不做声地伸脚将她绊倒，不咸不淡地说：“假惺惺的，装的挺好，不过被我逮着了。”
言尚手足无措，他想扶起女孩但被陈三七拽到一边：“傻呀！人家骗你，还帮她干嘛！”
怂包女坐起来，后脑勺的假发片掉了，她发了疯似的崩溃的哭起来。
办公室人来人往，不一会，楼道里被围的水泄不通，校长站出来训斥道：“陈三七！太不像话了！你不要上课了，我会跟你家长通知，站出去！”
周遭脏污的话语不断，个个振振有词，可句句都如刀尖抵脖……
“校霸就能光天化日之下随便霸凌别人吗？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什么叫教养啊？！”
“怯！跟那种垫底不学无术的差生谈毛道德！”
“哎听说没，打人那女的，不干净啊！”
“看见边上那男的没！我有他小学跳芭蕾舞的照片！”
“男的跳芭蕾舞？真他妈变态！”
“他不会是gay吧！恶心死了，大家都离远点。”
“……”
没有人知道真相，更没人会在乎真相，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个畅所欲言的造谣地，说了什么便就是了什么了……
教养，对别人的道德情操指手画脚地高谈论阔也配谈什么叫教养。
不过难听的话陈三七听多了，言尚也是，可最终所有恶语的焦距点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想再听了，用手捂着耳朵等着人群散开。
陈三七站起来，往人群里扑过去，用手扇着他们的脸，管他男女，生着嚼舌根子的一张嘴的都扇。
在校长阻止下，一个女生泼辣地扇了十几个人的脸。
“长着张贱嘴巴了不起啊！父母没教育你们，来呀！正好手痒了！”陈三七嚎道。
下午，烈阳正炙热模糊，陈三七大汗淋漓地站在操场上，旁边跟着个畏畏缩缩的言尚。
陈三七叼着颈前的“大金链子”支支吾吾道：“小结巴，你可真好骗。”
言尚缓缓抬头，嘴巴微张，疑惑地看着三七。
“我说，”陈三七又重复了一遍，“你真傻。”
言尚点点头。
陈三七扶着额头：“……”
“知道那怂社会妹子谁吗？”
言尚摇了摇头。
“也是，你又不谈恋爱，告诉你吧，前几天抓早恋，她在监控底下被抓了个正着，供名单，曝出了九十八对小情侣。”
边说着，陈三七把“大金链子”揣到兜里。
言尚用手对着她笔画：然后呢？
三七挑着眉问道：“你好像很八卦呐？”
言尚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陈三七很自然地回答：“然后，然后就被团殴了呗，有个男的当面就给了她个大嘴巴，她那小男朋友保都保不住她，在然后，各种歪瓜裂枣来找她“玩”咯。
“警告你啊，可别觉得她可怜。她霸凌的人可也不在少数，别给人擦屁股，被人喷了一脸屎还不知道。”
言尚想，原来被霸凌的人会继而霸凌其他更为弱小的人为乐趣。
很可笑的是，没有人大声说出自己被霸凌的事实，憋屈着，直到沦为别人赖以发泄的工具，亦或是成为下一个霸凌者。
“喂，小结巴！想什么呢？！”陈三七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
言尚逐渐的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三七，少女面容算得上姣好，狐狸眼，两颗泪痣分别点在两边的眼角间，灵动的就像七月夜里的繁星。
陈三七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说：“带你去个好地方，怎么样？”
言尚被三七揽着，犹犹豫豫的，三步走两步停。
“喂，走不走啊，我还能把你卖了吗？”陈三七不耐烦地道。
言尚怯怯地点了点头。
“……”
陈三七哭笑不得。
言尚尴尬地看了眼三七，烈阳斜射在她的脸上，汗一滴滴地掉。
男生默默从兜里拿出抽纸递给了女生。
三七笑着抬起头道了声“谢啦”，随后将纸接下，在脸上胡乱地擦了几下。
言尚听到声谢谢，慌慌忙忙地摇头摆手，而后又用手指着自己，用大拇指做了好几个鞠躬手势。
陈三七看得哈哈大笑：
“小结巴，你还是跟我说话吧。”
男孩果断地摇头。
三七无奈地耸肩：“好吧。”
陈三七又望眼旁边的小卖部：“你喝饮料吗？”
言尚低着头，喝不起。
“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
男生真就在烈阳下老老实实的等着女生。
良久，女生真还就躲过教导主任的监视，揣着两瓶冰饮跑过来。
三七拿了瓶给言尚递过去。
言尚连忙摆手。
“接着吧，不要你钱，而且我就买了一瓶，你那一瓶是中奖来的。”
言尚看了眼瓶口，果真没有盖子，三番犹豫地接下了。
男生对着瓶子稍稍地抿了一口，橙子的香甜和汽水的气泡在舌尖漫开，冰的，他很喜欢。
陈三七眼睛里好似冒着光，期待般地问：“好喝吧？”
言尚笑着点头。
“干了这杯，以后就是朋友了，要是谁欺负你，跟我说！打的他连妈都找不着！”
做朋友，好像还没有对又穷又笨的娘娘腔说过……
临近放学，校长让言尚先走了，男生走过小卖部的垃圾桶旁，白色的瓶盖掉落在垃圾桶旁。
他知道的，她骗了他，没有奖，她买了两瓶，白色的铝质盖完好的落在地上，落在了少年的心里。
他拾起了那张少女慌乱下抠的弯曲的瓶盖，笑容满面。
仿佛看见了教导主任正追着逃跑的女生，而她为了顾及自己的自尊，还揭下那无足轻重的瓶盖的可爱模样。
今天——他很开心。
回到家，言尚将瓶盖放在了盒子里，里面放着他最宝贵的珍宝，一张涂去父亲的全家福和一张小得可爱的瓶盖。
第二天，言尚看到了陈三七的处分通知，她被通知停学两周。
“小结巴，别难过，马上就回来了。”陈三七从容地打了个饱嗝。
言尚附和地点了点头。
马上就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