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举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山上驶下，沿路稍许颠簸，万姈抓着我的手，低头无聊地描着我掌心的纹路，我缩缩手，“痒。”
万姈看我一眼，没继续动作，反倒是扣住我的手。
这几日在山上还没什么感觉，一坐到马车里要下山了，才突觉其实还蛮思念万府住处，“不知道小春这几日过得怎么样。”我舒口气，“终于走了。”
待在山上着实是费神。
万姈点点头，“不过走得倒有些突然。”她原以为南楚云还要在山上待几天抓凶手呢 没想到冯宏一出事第二天他就说要走了。
“是。”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你说他是不是觉得杀冯宏的人不在寺里，才突然说要离开？”否则这走的突然，我确实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委。
“不知道。”万姈耸肩，“反正和我没关系。”
“怎么就……”我闭上嘴，用眼神反问她，怎么就和你没关系了？
人不是你杀的吗？
“他又不知道。”万姈轻拍我手背，“我可是一个晚上都在屋里乖乖睡觉。”
我一下就惊叹于万姈强大的心理，觉得她坏极了，“你之前难道也这样骗过我？不然怎么说得这么熟练？”
这一问倒是把万姈呛住，万姈结巴一下，“没、没！”有些心虚，但不多。
我狐疑地看着她，“那肯定就是有了。”
“真没有！”万姈连忙解释，“我发誓！”她举起左手，一脸“你相信我”。
“可是一般不都是举右手吗？”我可不打算放过她，为难道，“你干嘛举左手？”
“我这不是……”万姈四下看了眼，把左手收起，一脸讪笑，“我这不是得牵着你嘛，这路颠簸得很，万一你不小心摔了可怎么好。”
我呵呵冷笑，偏过头不打算理她。
万姈屁股朝我挪了挪，“别生气嘛～我真没骗你。”她说的是实话！
见她贴过来，我也朝旁边挪了挪，“我什么时候说生气了？”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万姈把脸凑到我面前，“好三妹，二姐姐最疼你了，哪舍得骗你。”
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忙把手抽回来，又实在忍不住把她推回去，“滚滚滚。”
搞什么！
万姈被我推的后仰，抓着我的手放到心口，“三妹妹不信，听听我这心跳，可全是真诚的频率。”
心跳还有什么真诚的频率，我又无语又好笑，“知道了知道了。”
“真的？”她坐直，“世上难得知心人啊。”她故作感慨地摇头，“三妹妹可是第一人。”
我被她逗得不行，“你怎么油嘴滑舌的，以前也没见你这样。”
合着还是个闷骚的。
万姈一屁股又坐到我旁边，“这是为你打开了心门，三妹妹知足吧！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我这副样子！”说得好像她这样子相当稀奇似的。
我是受不了她继续和我说些知心人的话了，把她当靠枕靠着，“三妹妹困了，二姐姐快把心门关上吧，免得被马车把里头的心颠走了。”
万姈也笑，在我眼前做了个上锁的动作，“关好了，三妹妹放心。”她摊开我的手往里头塞了团空气，“钥匙给你。”
我哭笑不得，捏着那团空气闭上眼，“谢谢二姐姐。”
“不客气。”她稍微变换一下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些，“睡吧，二姐姐给你垫着。”
我安心的闭上眼，在马车的颠簸里一下一下晃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万姈把我捏醒，“阿姝，到了。”
我迷迷糊糊，被她捏的口齿不清，“嗯、呃知道了…”
万姈把手拿开，我揉着眼睛，有些愣神坐在车上，马车却还在走，我又打个哈欠，“不是说到了吗？”
“快了，进庆安街了。”她抬走给我理理睡乱的头发，“回府再睡。”
都到庆安街了啊，我微眯眼，任由她给我摆弄，拐个角就到万府了，确实是快了。
不一会儿，车夫在前头“吁”一声，外头传来车凳放下的声音，万姈掀开帘布看了眼，回头道，“走吧。”
她先下了车，我也跟着出去，她抬手扶我，还没落稳，小春就急急冲上来，“小姐！”
我被她吓了一小跳，小春也知道有些失礼数，又朝万姈行礼，“二小姐。”
万姈还牵着我的手，“小春来啦，小桃呢？”
“奴婢想着要快点见到小姐，走得比较急…”小春还有些不好意思，“她马上就到了！”
“小姐！”说曹操曹操到，小桃跨过门槛，快走到万姈身边，看见我，“三小姐。”
我朝她笑笑，车夫已经拉着马车离开，万府门口只剩我们几个站着，“老太爷和大夫人都在里面等着呢。”小桃提醒，小春也想起来，头点的像捣蒜。
我一愣，“二姐姐也要去？”此前似乎没人告诉他们万姈也去了。
“是，四殿下派人传了信给老太爷，老太爷才知道二小姐也跟着去了，为此还发了通火斥责了大夫人。”小春勉强笑笑，“大夫人也有些生气了。”
我看向万姈，“要不然你别去了…”总归是因为我，我也不好意思看她被骂。
万姈却摇摇头，“没事，走吧。”她拉着我就走。
我不好多说什么，同她一起去了前厅。
万华国端坐在太师椅上，王雪霏见我和万姈一同进来，冷哼一声。
“爷爷，母亲。”我行礼，万姈也敷衍两句。
万华国盯着万姈，良久，严肃的开口，“你这几日去哪了？”
万姈摸摸鼻子，“爷爷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跟着姝儿去仁化寺干什么！”王雪霏声音有些尖锐，“还让四殿下知道了，你想害死我们万家啊！”
王雪霏看万姈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来气，恨不得骂死她，万华国没出口制止，只是盯着万姈，看她能说出什么。
万姈没多几句辩解，我刚想出口替她说话，她给了我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孙女此行，也是想为万家做些什么。”
“你能做什么？”王雪霏气得鼻孔微张，“万家难道要指望你做什么吗！”
“万家怎么就不能指望我做什么，夫人让万姝去仁化寺，难道不是指望万姝为万家做点什么吗？”万姈不急反笑，带着讥讽，“甚至连几个侍卫也不带。”
王雪霏气极，“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尖嘴利牙了，不受管教了是吧！”王雪霏撸撸袖子，“我今天不管管你我就不姓王！”说着，一拍扶手就要冲上去。
“够了！”万华国喝道，“闹什么？”
王雪霏停在原地，胸脯起伏着。
万姈垂眸。
她暂时还没办法和万华国抗争。
万华国的眼睛在我和万姈间转着，不难看出他心中也有怒气，但他比王雪霏多活了几十年，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别吵了，净吵些有的没的。”
他看着万姈，“二丫头，你若是好心为万府，往后这些事便别再掺和进去，我还没死，用不着你个小丫头给万府做什么，还有三丫头也是。”
王雪霏还想说什么，被万华囯打断，“别再说了，事已至此，后续在殿下那里我自会解释，至于其他的。”
他沉默一会儿，“这事终究不同于往常，二丫头，你自去祠堂领罚。”
“爷爷！”我连忙上前一步，“二姐姐也是为了我，在山上这几日是二姐姐护着我，将功补过，何必罚她！”
“错了就是错了，”他一拍扶手，“自己去，跪半个月，已经是从轻责罚。”
“爷爷……”我还想再争取争取，却被万姈拦住。
万华国也不愿再多说，王雪霏坐下，看见我被拦住，皱眉，“你还想替她求情？”
我有些气愤，“娘！二姐姐护着我安全回来，我感激她还来不及，我为什么不替她求情，这事二姐姐就算有错，可在仁化寺里那般凶险，女儿若无二姐姐，已经不知道尸骨何存！”
“闭嘴！”万华囯终于忍不了，“皇寺重地容你胡说什么尸骨无存！再说你也同她一起去跪着！”
我二话不说跪下，“爷爷要罚就把孙女一起罚了，终归二姐姐是为了我才冒险相随，要怪就怪我！”
“你！”王雪霏指着我，气到手抖，万姈不说话，跟着我一起跪下，“是我一意孤行，不必责罚三妹。”
万华国把茶杯重重放下，“来人！把二小姐三小姐给我关到祠堂禁闭思过一个月！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去探望！”
“老爷，”王雪霏又气又慌，“一个月未免太久了些……”
“她们俩都不觉得有什么，你在这求什么情？”万华国冷笑，“给我好好的，在里面思过！”
很快，外面就上来几个仆人，万府的管家万二带头，“两位小姐，请吧。”
万二把我们带到祠堂，好声好气，“两位小姐请进。”
等把我们带进去，他说了句小的告退，将门关上。
门一关，祠堂暗下来，虽有火烛，但里面依旧冷意阵阵，我缩缩肩膀，万姈把她的外衣解下来披在我身上，“你做什么惹怒万华国，这下把你也连累过来。”
我摇摇头，“你为了保护我还受了伤，我怎么忍心看你被罚，何况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这事因我而起，我自然也有责任。”
万姈叹口气，随后握握拳头，“都怪南楚云！”这小人怎么这么爱告状！
我摸上她的手，“夏儿姑娘不要生气。”
万姈挥挥拳，“他死定了。”
我咯咯直笑，“二姐姐想怎么让他死？”
万姈眯眯眼，“还没想好。”但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我弯弯眼睛，拉着她的手到柱子旁坐下，“先休息吧。”毕竟刚从山上回来。
万姈闭目养神，脑子里却飞速转着怎么报复南楚云，这家伙背后摆她们一道，她得叫他好看。
是夜，万姝沉沉入睡，万姈在黑暗中翻身坐起，又盯了万姝好一会儿，确定她不会醒之后，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从祠堂出去。
她得去找个人。
万姈的身影在黑夜穿行，直到一处府邸门口停下，敬王府，她抬头看，心中默念，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南楚齐的封号，平日里还真少听。
她没多做犹豫，闪身进去。
“王爷，万府那位二小姐来了。”书房里，远宇向南楚齐禀报。
南楚齐点点头，把手中的毛笔放下，“下去吧。”
远宇有些犹豫，“王爷，真的不需要属下守着吗，万一……”他有些担心万姈会对南楚齐做什么。
“不用。”南楚齐把宣纸放到一旁晾干，“下去吧。”
他不觉得他和万姈之间有什么需要动手的矛盾，他提笔蘸墨，写下一个“合”字。
万姈在府里唯一亮着的房前停下。
看来就是这里了。
她没急着进去，退到院中上屋檐查看。
没人？她有些意外。
房门被推开，南楚齐的影子映照在院子里，“二小姐。”房中昏黄的灯光在黑暗的夜里显得尤为温暖，南楚齐站在门口，等着万姈出现。
万姈看着那抹影子，从房子上面踢下一块瓦片，瓦片碎在院中央，南楚齐未动，万姈从屋檐上跳下，“三王爷，晚上好。”她拍拍手，看向那个盯着她的男人。
“二小姐，进屋吧。”南楚齐转身。
万姈抬脚进去，见他没关门的意思，抱着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开门说亮话。
南楚齐看她盯着门，以为她是在怕自己埋伏她，开口，“人都被本王清出去了，二小姐不必担心。”
万姈回过头，“是吗？那王爷真是贴心。”
南楚齐不理她的反讽，直入主题，“二小姐和三小姐既然回了万府，也该记得我们的约定。”
“王爷的事怎么敢忘？”万姈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我和三妹妹可都惦记着您呢。”
“是吗？”南楚齐把桌上的宣纸重新镇起来，“二小姐的话我不敢信。”
万姈耸肩，“随便你。”
“二小姐何必如此着急，舟车劳顿，该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万姈故作惊讶，“居然从三王爷嘴里听到休息二字，我还以为三王爷只会把人堵在树林里拿刀子催人做事呢。”
“本王向来体恤。”南楚齐今晚话难得的多，这副样子也就维持了一刻，“说正事。”
万姈翘着二郎腿，“说。”
“帮我找个人。”南楚齐拿着笔，在纸上哗哗两笔。
“这不是我的业务范围吧。”万姈微笑，指指屋外，“你的暗卫在外边呢。”
“人在万府。”南楚齐头也没抬，“你们比较方便。”
万姈挑眉，“在万府？谁啊？”说不定她还认识。
“不知道。”南楚齐笔尖微勾。
万姈吸口气，“不知道你让我找？”找他个大头鬼。
“不确定是谁，此人隐藏颇深。”
万姈皱眉，“那范围呢？”总得有些特征吧。
南楚齐终于写完，他放下毛笔，“女子。”
万姈恨不得立马替南楚儿把他杀了。
神经病。
她呵呵冷笑，“整个万府上下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个女的，王爷嘴皮子一动，我倒是累死累活。”
“不还有三小姐吗？”南楚齐反问，“你们姐妹二人一起，想必会快得多。”
“好啊，”万姈脸上笑嘻嘻的，“我明儿就同三妹妹一起把万府上下的女子全部召集起来一个个问谁才是咱们三王爷要找的人。”
南楚齐终于抬起头，看她一会儿，“随你，我只要人。”
万姈想给他脑袋来两棒槌。
“行，三王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万姈心里骂他八百遍，面上还是挂起假笑，这和工作的时候乱下任务又不告诉你具体要求的烦人上司有什么区别。
“没别的事了？”万姈试探问句。
“没别的事了。”南楚齐又低头写字。
“我有事。”万姈今天来还有件事。
“什么？”南楚齐问道。
“王爷在京城的人手多不多？”万姈发问，撑着下巴盘算着。
南楚齐停了笔，“这不是你该问的。”
别逾矩了。
万姈笑着，“只是问问，不说就算了。”她本来也没兴趣打听。
“那你究竟有什么事？”南楚齐冷声，“如果还是上面那个问题，恕不奉告。”
他倒先生气起来。
万姈久远的想起那个“大脾气王爷”的称号，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想麻烦三王爷帮我往京城里散播些消息。”
她脸上笑容挂着，南楚齐总觉得她脑袋里转着什么坏主意，但他还是问，“什么？”
万姈眨眨眼，“这次上山，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南楚齐见她又换了个话题，微微皱眉，“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发现，咱们四殿下——”万姈故意拉长声音，南楚齐等着听她究竟要说什么，万姈又摆着笑，“咱们四殿下呀。”
“他，不举。”
南楚齐的笔尖滴下一滴浓墨，他眯眼，“诽谤四皇子，可是重罪。”
“我是重罪，王爷可不是。”万姈手敲着椅子，“这是您说的。”
南楚齐觉得可笑，“本王何时说过？”
“刚刚啊。”万姈勾着唇。
“分明是你说的。”南楚齐笔尖不断滴墨，糊了一整张字，“现在还要诬陷我？”
“我说什么了？”万姈耸肩，假装忘记，“王爷复述一遍我听听？”
“你说他……”南楚齐一句“不举”在齿间转了半天也说不出去。
万姈得逞的笑，“王爷怎么不说啦？”
“你若真要如此，只怕他会恨死你。”南楚齐看她得意的样子，不爽道。
“三王爷，这个时候说什么你恨我我恨你呀，”万姈站起身来，“以后都是死人了哪还有什么感情啊。”
南楚齐剑眉更皱，这人嘴巴着实是又毒又刺，偏偏说的也是事实。
“走了。”万姈转身走到门边，“哦对了，”她回过身，“这个事明天就要办好哦。”
她一副吩咐的口气命令南楚齐，南楚齐头一次被人这么讲话，手捏着毛笔，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万姈见他吃瘪，心情好的不得了，背着手老神在在离开敬王府。
嘿，她也要让他尝尝这种被吩咐去干莫名其妙的事还找不到地方发泄的滋味儿。
次日一早，万晴带着喜子出门又去挑她那些胭脂新品。
马车行至门口，万晴一下车就几个人围在铺子前面小声讨论些什么，她有些不虞，“他们说什么呢？”她给身边跟着的侍卫使个眼神，“去，给本小姐问问。”
那侍卫跑过去，直接随手抓了个人，几番逼问下，那侍卫丢开他，脸色有些奇怪。
“什么事啊？”万晴见他回来，问道。
“小姐，是，是有关四殿下的事……”
“四殿下？”万晴眼睛亮起来，“快说说。”
“小、小姐，那人说，他们在讲的是……四殿下不举的事儿……”
万晴怀疑自己听错，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不举？”她尖声，吸引来不少目光。
“就是……那个不举。”侍卫脸憋成猪肝色。
万晴整个人都晕乎乎，仿佛被雷劈了一样，赶忙扶住马车，“还，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侍卫一脸为难，看了眼周围，“小姐，这里人多眼杂。”
“本小姐让你说啊！还有吗！”万晴生气的抓他，侍卫被抓得连连后退，喜子连忙来拦，把万晴摁住。
那侍卫被抓了几道，也不敢不说，“还有就是冯宏将军因为不小心撞破了这件事所以被四殿下杀了！”
万晴这下是真的如雷遭顶，还有些害怕起来，她看眼周围，才发现马车旁围了不少人，她扒拉开喜子，“你拉着我干嘛！我说了我要回去了！”
喜子眼底闪过一丝戾气，面上唯唯诺诺，“是是，小姐。”
万晴一走，四皇子南楚云不举的消息立刻传遍大街小巷，惹来一众惋惜，民间有鼻子有眼的传着，传到最后，故事甚至闭环了起来：南楚云因为冯宏撞破他不举这件事，心中记恨故意借去仁化寺的名头趁机把冯宏杀了，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不举的秘密，谁料冯宏一早便知此去凶险无比，早早留下字据交给亲信，信中还有一句您既不仁我便不义，吩咐亲信只要他被斩杀就立刻将此信公诸于世，结果冯宏真的被南楚云杀了，亲信大悲之下不忘嘱托，立马让这秘密人尽皆知。
“哎呦真是可惜真是可惜。”万姈听到这个故事，摸着下巴假惺惺遗憾道，脸上忍不住的乐
南楚齐这事办的还挺不错啊。
没想到南楚云最后要抓的凶手，居然是他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