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下山
“万姈……”我的脑子空白着，只能念出两个字。
万姈说，她也喜欢我。
我的手无意识的悬着，想回应着也抱住她，可我始终不敢触碰。
这是梦吗？是我还未醒，我的日思夜想便汇聚成梦里一点画面，假装是真实来蒙骗我吗？
可她在我脖颈的呼吸，她抱住我的触感，哪怕是发丝一瞬在我脸上划过留下的感觉都这般真实，这真的是梦吗？
万姈的呼吸慢下来，似乎在屏息等些什么。
“二姐姐，我在做梦吗？”我忍不住问，眼睛此刻有些黏糊糊的，我抬手捂住眼睛，呢喃道，“是的话就快醒吧。”
无论是伤心还是幸福，醒了就都过去了。
肩上的人有了动静，似是在慢慢抬头，腰间环着的触感也在渐渐消失。
我在一片黑暗里苦笑，果然是梦吗…
片刻，一只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腕，腕处一片温热，我心一颤，那温热却是慢慢融化我眼前黑暗的一角。
“阿姝。”她温柔的嗓音传入我的耳朵，伴随着她微笑的脸，“不是梦。”
不是梦。
眼前的光明投射出她的面容，我再一次失语，怔怔地看着她。
她双手捧着我的脸，抚摸着我脸上的泪痕，“怎么哭成小花猫了？”
我忍不住放慢呼吸，享受着这一刻，享受她轻柔的指腹摩挲在我脸上的感觉。
“阿姝，我喜欢你。”她看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道。
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切切实实的一句“我喜欢你。”
我是欣喜的吗？我当然是欣喜的。
那几个日夜我为这份捉摸不透的情感不住揪心的时刻复现在我脑海里，那份感情如萤火一样，好像被我捕捉住，但下一秒却闪现至另一处草丛，我始终被这份握不住的情绪牵动着，到了此刻，我的心绪依旧在随着她的呼吸涨起涨落。
可我同样也是忧愁的。
我不敢直白回应她，“万姈，你的养母……”
万姈的养母被“我”杀了，即使那时候万姝还不是我，但我依旧无法坦然地回应万姈的情意，如果原来的万姈知道她这么轻易的原谅自己的杀母仇人……
我想她一定是不愿的。
“无论是不是我，终究是万姝这个身份杀了她，二姐姐，我没办法……”我忽然有些心痛，明明是好不容易盼来她的喜欢，却又被这一层壁垒隔住。
万姈似乎没想到我拒绝她是这个原因，她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我头一次这般犹豫起来，瞻前顾后，“如果原来的万姈知道，她肯定也不会开心。”
“你还真是……”万姈的手缓缓收回去，“我倒还真没注意这个问题。”
名义上，万姝就是万姈的杀母仇人，就算现在这两具壳子里全非原来的灵魂，可旁人不知，在她们看来摆在我们俩中间的，就是一道鸿沟。
万姈也在思索，她表白之前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来确实是她疏忽没有顾及到这个事情。
“要不，我们就当没发生这件事好了……”
“不行，”万姈一口否决，“我说都说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我面露难色，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万姈慢慢退回去，“是我莽撞了。”虽然她的表白也让我们两个互通了心意，我也不用再隐藏自己对她的心思，可以正大光明喜欢她，可身处异世，纵然我替代了原主进行生活，可有些仇恨，我无法贸然替她们和解，更不敢用她们的身份确定些什么。
“二姐姐，等以后，我们能离开这里回去了，你再说一次，好不好？”我轻声问她，灵魂在此刻的相契不会随着世界的改变被改写，我们也有属于自己的身份和人生，到那个时候，我们或许也能够更加坚定的允诺彼此。
万姈和我对视着，许是倾听到我心里的想法，她没有犹豫，郑重点头，“好。”
那时，我想会比现在更加值得珍藏。
我的脸还有些绷着，我皱皱鼻子让自己的脸放松一些，“我现在是不是丑丑的？”想起自己刚刚哭成那样，我有些无地自容。
她立马摇头，“好看着呢。”
我吸吸鼻子笑出来，余光瞥到桌上的早饭，“呀！饭都凉了！”
万姈回头看看桌上的早饭，伸手摸了摸碟子，“还好，温着呢，还能吃。”她赶紧把我拉过去坐下，把筷子递给我，“饿了吧？”
她这么一说，我肚子还真有些感觉，刚刚哭了那么久，确实是费了不少力气。
我点点头，不说别的话埋头吃起来，万姈坐在我身侧，替我把耳边的头发别起来，“慢点。”她说着。
感情的事先放一边，吃饱了才有力气讨论。
等我和万姈把东西收拾好，日已三竿，万姈看看太阳，“该吃中饭了。”
我早饭还没消化，听她这么说，有些忧愁，“感觉我会吃不下。”
万姈赞同地点头，“我也是。”
“那怎么办？”我抬手遮遮太阳，“别吃了？”
她打个响指，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这就是心有灵犀吗？”
我无语地笑出来，把她的手按回去，“少来。”
她反握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本来就是。”
我忍不住笑，心里灌了蜜似的甜滋滋。
南楚云靠在椅子上，桌上放着南楚齐给他的血布。
他这是什么意思？南楚云猜不透，他拿折扇轻挑起布，难道不是南楚齐杀的？
他再一次细细观察这块布，看着就是很普通的面料，布的颜色接近海青，但还要更深些，这个颜色倒是少见。
他把扇子收回，倒是想不出谁会穿这个颜色，难道是冯宏自己的仇家吗，可是偏偏在袁飞死后的一天，要是说成巧合，也有些太巧了，甚至还在同一个地方，连用的手法都差不多。
他还是更倾向于他们俩的死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拨人造成的。
但是会是谁呢……他看着那块布，南楚齐为什么要把这个给他？如果是他派人杀的，他更应该把这块布带走，而不是给他。
难道是挑衅？他盯着布沉思。
南楚儿特地让采歌和采乐回去休息，“辛苦了。”她眼睛弯弯，采乐脸色还有些惨白，采歌好些，轻拍拍采乐的背，南楚儿笑着看她们离开，余光瞥到采歌走动时裙摆好像缺了块什么，“采歌。”她出声。
采歌停住脚步，让采乐先回去，转身，“殿下，还有吩咐吗？”
“你受伤了？”南楚儿问。
采歌有些茫然，“没有殿下。”昨晚一整晚都是万姈出手，她没和冯宏交手过。
“你的衣服。”南楚儿舌尖轻抵上颚，“怎么回事？”
采歌回来后就等着南楚儿，也没关注过自己身上，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自己的下摆少了一块。
她瞳孔微缩，应该是冯宏挣扎的时候扯掉的！
“殿下，采歌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她想也没想，跪下请罪。
现在要去找也来不及了，南楚云他们一早上了山，只要仔细搜查，肯定能找到。
南楚儿站起身，“采歌，你倒是头一回这么不小心。”
“是采歌大意了。”采歌咽咽口水。
“没关系，”南楚儿一脸不在意，“人都有大意的时候。”
“回去休息吧，等休息好了，把东西找回来。”南楚儿也没为难她，从她身边走过。
等脚步声消失，她才缓缓从地上站起，看着裙摆那块缺口，牙齿微磨。
南楚齐站在院里，背着手，看着庭外飞进的枫叶。
“王爷，没查到。”身后的人悄悄出现，低声道。
南楚齐神色没什么波澜，“藏得这么深？”身后的人没出声，南楚齐微微偏头，“罢了，不用查了。”死得也不是他的人。
“远宇，叫顾悠准备好，”他轻笑，“我们也许马上就要下山了。”
远宇低着头退下，南楚齐再度将视线转回枫叶，这一次来仁化寺，他倒是收获颇丰。
南楚云那头很快就通知了明日下山，一齐来的公子小姐们早就被这两日死人的事情吓得不敢出门，就盼着赶紧下山，南楚云一说，连夜就吩咐下人收拾好随时准备跑路。
万姈东西少，很快就整理完，无事可做下干脆直接跑到我房里看着我收拾。
“夏儿姑娘你真的不来帮帮我吗？”我弯腰在床铺收拾，朝坐在榻榻米上眯眼打瞌睡的万姈喊道。
“夏儿姑娘困了。”万姈闭着眼睛，懒洋洋。
我叹口气，终于把东西整理完，“夏儿姑娘心性真是与别人不同。”
“谁是夏儿姑娘？”她开始装起来，“我是万姈呀。”
“嗯嗯。”我把东西放到一旁，“是我二姐姐。”
“是你喜欢的二姐姐。”她肉麻一句。
这一天下来她不知道说了多少句这样的话，我刚开始还附和她两句哄着她，但她乐此不疲一天下来嘴巴没个闲，隔一会就要说一句，我实在受不了，干脆不理她。
“快说呀快说呀，我是不是你喜欢的二姐姐？”她来了精神，缠着我。
“是是是。”我转个身给自己倒茶，顺嘴敷衍，“是我最最喜欢的二姐姐。”
她开心的笑起来，“你也是我最最喜欢的三妹。”
我牙酸的不得了，赶紧喝口茶压压。
一夜安稳过去。
次日一早，我和万姈便踏门而出。
外头稀稀落落有几个人，我和万姈在外面等着，约莫半个时辰，南楚云和南楚儿一同出现在路口。
南楚云脸色无常，但是细看，也能看出一丝憔悴，南楚儿一如既往的温温柔柔，跟在南楚云身边走着，若不是我和万姈知道她面具底下的心思，也会觉得她丝毫无害。
“两位小姐这么早便来了。”南楚儿熟络地用我和万姈说话。
南楚云眼神微移，“三姐和两位小姐这几日熟络不少。”
南楚儿笑眯眯地要来拉我和万姈的手，“二位小姐这般聪慧又细致的人我自然是喜欢的，更难得的是说得上话。”
我和万姈都不动声色躲开她的手，她也不恼，“今日要和二位别离，心中还真是有万分不舍。”她脸上摆出几分悲情，“也不知今日一别何时还能再见。”
南楚云懒得管南楚儿，无非是些女人家的多愁善感，他出言随口应付两声“来日方长”，招呼侍卫把东西先搬下去。
明释也从寺里出来，走过来行礼，“两位殿下，贫僧来晚了，”他看看周围，“王爷呢？”
“三哥还要些时候，招呼我们先等他。”南楚儿柔声，“惊动大师了。”
“不敢不敢，贫僧职责所在。”明释一拜，看见我们在侧，礼貌笑笑，“多事之秋，怠慢小姐们了。”
万姈摆手，南楚云又开始疑惑，阴阳怪气，“大师和两位小姐的交情不浅。”
明释手里的佛珠随着他的摆动发出声响，他笑而不语，摇摇头。
南楚云这几日虽烦，但还不算失了理智，没找明释麻烦，只是站在原地等待心情更是不耐，“皇兄还没来吗？”他朝一旁的随从问道。
“殿下，在路上了。”那随从俯身。
南楚云沉口气，明释和南楚儿也不说话，众人在风里站了许久，南楚齐徐徐到来。
万姈跺跺脚，在我耳边低语，“真的装。”
装的不得了。
我示意她噤声，却忍不住勾勾嘴角。
“皇兄终于来了。”南楚云是真的烦了，“走吧。”抬脚下了石阶。
南楚齐背着手没说话，只朝明释点头以后，跟着下去。
“住持，我们走了。”万姈朝明释拜别，明释回礼，“小姐慢行。”
万姈看了眼寺里，明释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开口解释，“红叶贪睡，许是忘了时辰还没起，小姐有什么话，贫僧可以代为转告。”
万姈挑眉，抓着我的手，“没什么，走了，住持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明释摸摸胡子，“慢走。”
寺门前的红叶依旧随风微动，明释看着石阶上越行越远的人群，道了句“阿弥陀佛。”转身回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