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年似璞玉
这世上有许多奇怪的规矩，比如剑修在第七境丹府境会自行于丹府处铸就一把本命剑胚、比如饲灵一脉的练气士境界并不取决于自身修炼，而只在于本命灵宠的境界高低、比如狐妖若是想破至第三境抚顶境，就需先入情劫。这些规矩近乎雷打不动，万世未曾更易。
这也是于神灵庙旁灰草山上繁衍生息的狐妖一族常修缮神灵庙的缘由所在。
路上途经破庙的书生、商贾、武人侠士，常能成为灰草山狐妖的破境契机。
今日，那化作瓷娃娃般少女的狐妖月牙儿正值二境巅峰，于是两位狐妖长辈雪娘、淡妆就带着月牙儿来山下寻些运气。说是长辈，其实也就是一个四境，一个三境。但在这荒山野岭中也很是足够压阵了，毕竟不是什么神仙都天天往山里钻的。
只是那青衫背剑少年实在是不解风情，这么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么就舍得让她枯坐一旁呢？男扮女装的四境狐妖雪娘暗暗叹到。
常年山上修行的月牙儿，其实在山间捡起读过几本武侠小说，她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得是一个像书上写的那般，很潇洒很潇洒的剑客。得是个可以在世人想要杀了自己时，悍然拔剑，将自己护在身后，剑指千万人的大侠。
所以月牙儿眼光掠过那个看着就轻佻的贵气少年，选了那背剑的青衫少年为伴。至于胡子拉碴的邋遢汉子，根本就没正眼瞧过。
月牙儿知道青衫少年境界不高，堪堪一境，看不穿狐妖幻相，但另外两人连境界最高的雪娘都未曾察觉些许灵气波动，看来只是凡夫俗子了。
只是那青衫少年实在太不识趣了，只是取出本字帖，自顾自临摹起来，半点不看身旁的秀美姑娘，看来今天是破境无望了，月牙儿兀自想到。
于是月牙儿闲的开始打量身旁的陈不器。面色白净，模样算是俊俏吧，月牙儿尤其欣赏身旁少年下笔临摹时的一丝不苟，连自己打量的目光都注意不到，但只止步于欣赏而已。
不一会，陈不器练完字，合上字帖，拔出腰间短剑，借着烛火照映慢慢擦拭起来。月牙儿发现那少年的眼里有些自己暂时还不知道的情绪，像是欣喜，又夹杂着些许愁绪。少年擦剑时的眼神很干净，像是清水井里的水面只单单映出一轮圆月，月牙儿很是喜欢，但也仅仅只像是孩童对泥塑玩偶般的喜欢。
大概是看的倦了，月牙儿打了个哈欠，睡过去了。睡相嘛，不是很好，至少很不少女了。
曹称身旁的淡妆姑娘，也很是对身旁的曹称倦了。淡妆姑娘觉得，一旁的曹称和之前自己遇到的几个流连于青楼红烛间的富家少爷没什么不同，对待女子没几句真话，只是甜言蜜语哄着。倒不是这些男人有什么不好，只是看的多了，很没劲儿。
至于一旁被男扮女装的妖娆狐妖雪娘纠缠的莫默嘛，早躺在一处角落，装死着呢。雪娘看着一旁装死的邋遢汉子，从袖口里取出面黄铜镜，细细查看妆容，心想自己面皮不是蛮好看的吗？怎么连这邋遢汉子都拿不下来？
一夜，三只狐妖与三人在庙里共度，只是沉寂而已。
天蒙蒙亮时，日出云海，紫气东来。
一位青年模样的修士御风而来，目光一掠扫过庙内六人，喜色从修士面上一闪而过。
“大胆狐妖，魅惑凡夫俗子，其罪当斩。”那修士大喝一声，随即口中默念道门法诀，一条水法巨蟒激射向狐妖雪娘，雪娘祭出那面黄铜镜，堪堪裆下水蟒攻势。
“这位仙师，我们三人是灰草山青狐洞修士，青狐洞修士这几百年内从未伤及凡人，魅惑他人只是因为我族破境需入情劫，就算如此也从未强迫凡人与我等生出情愫，一切自然而然，请仙师停手！”勉强挡下青年术法的雪娘哀求到。
“你们几只畜牲也配称作人？”青年又一道水剑刺向一旁境界更低的纤细姑娘淡妆。
狐妖淡妆忙驱出一盏莲花盏，莲花灯芯照耀下，在淡妆姑娘和曹称身前形成一层光幕。见到此状的雪娘，顾不上身前水蟒，分心一指灵光射向水剑，却只是略微减弱了水剑攻势，却仍够一剑取去狐妖淡妆的性命。
大致是觉得必死无疑了，淡妆挺身护在曹称身前，哪怕将死，淡妆依旧不愿把这些凡俗人卷入争端。
莫默暗自点头，这青狐洞门风正的很啊。
就在淡妆姑娘身前莲灯光幕破碎之际。
只见曹称一只玉玺祭出。霎时宝光四散。
水蟒水剑顷刻消散为灵光。
“六境修士？！为何要助这几头畜牲？”那修士惊诧到。
“那你又是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出手杀妖？是为了三张美人狐皮吧？”曹称质问。
正在此刻，却又有一道身影御风而来。
“龚师兄，这三人勾结狐妖，师兄快与我一同出手除妖！”那修士企图先入为主。
“林师弟，我远远看到了，是你不讲理了…”被称作龚师兄的修士哀叹。
“那青儿怎么办，她挺不过十日了，没这三张狐皮，怎么救青儿呢？”林师弟却骤然大声咆哮。
龚师兄沉默不语，目光虚浮，眉头皱成一团，面色阴晴不定。
庙外两人与庙内六人，陷入良久沉寂，一时间气氛紧张。
正此刻，陈不器起身，右手握住身后青竹剑剑柄，左手指向庙外两人“外面两位，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难处。你们再有难处，也不是随意杀死这三位姑娘的理由吧。难道稚子负金，你们强取豪夺就夺得理所应当？然后杀完无辜之人后还要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来劝慰自己所做无错？对于这样的人……”
“我陈不器就算剑气再弱，境界再低……”
陈不器紧握剑柄，拔剑而出。
“出剑而已！”
青衫少年的身影，恰巧护住一旁的月牙儿。
龚师兄听完，深深吸下一口气，面色平静。对陈不器道“多谢这位道友，指出我心性缺漏处，还好这次没酿成大祸。”
随即龚师兄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林师弟，又到“师弟此次回宗，与我一同面壁十载，小惩大诫。至于陈师妹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慢着”角落里的莫默道“我有一门良药，可解你们口中陈师妹那伤及气府神魂的大病症。只要那姓林的修士肯抛却所有境界修为，就可以送与你们。”
面如死灰的林师弟，没想为什么那邋遢汉子知道他口中青儿的病症，只是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没有一丝犹豫，狠狠向莫默磕了三个响头，震天响“恳请先生赐药。”
林师弟正要一指摧毁气府，莫默却一指白芒指刺向林师弟，下一刻，那林师弟已然一丝修为没有，沦落凡俗了。
林师弟不惊反喜，接过一瓶丹药后，千恩万谢。
那龚师兄就这么带着林师弟御风而去。
“林师弟，你这是何必呢？”龚师兄长叹。
那林师弟却依然沉溺在喜悦里。
“情根深种啊。”莫默望着师兄弟两人离去身影感叹道。
莫默又转头对身旁雪娘道“雪娘…姑娘？其实你很漂亮，只是我不是那一号人，所以没法喜欢你，不必自疑。”
雪娘这时才觉得，这邋遢汉子顺眼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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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三人远远目送陈不器一行三人离去。
雪娘叹到“今日真是百转千回，凶险万分啊，还好遇到了好人，否则这一劫不知道该怎么过。”说完，雪娘又望向月牙儿，摸了摸瓷娃娃般少女的头发道“可惜今日还是没帮月牙儿你破……咦？已经三境了？什么时候的事？”
月牙儿只是远远盯着远去的青衫少年背影，眼里像是欣喜，又夹杂着些许愁绪。
她有些明白少年擦剑时的心绪了。
然后两行清泪流下。
少女在喜欢少年之前，少年就有喜欢的人了。
但是少女依旧很喜欢少年，可能会一直喜欢下去。
哪怕少年不会喜欢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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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不器，要是没有我，面对必死之境，你还会说什么‘出剑而已’吗？”莫默问。
陈不器想了会儿，没怎么犹豫，答到“会！因为那时不出剑，不止我会看不起自己，刘姑娘也会看不起我。但是死了的话，就没法亲自带剑还给刘姑娘了，那时也会被刘姑娘讨厌的…但是我依旧会出剑，只是对不起刘姑娘了。”陈不器一想到会对不起刘姑娘，就困扰的撩着前额发丝，有些心虚。
“那陈不器，如果你的刘姑娘和那林姓修士的陈师妹一样重病临近身亡，你会选择杀那三只狐妖吗？”莫默又问。
这下陈不器小脸一白，半响说不出话。
“我其实不会比那林姓修士做的更好。”陈不器答完，像是心里失去了什么，很是无力。
“陈不器呀陈不器，这世间其实对错之争很少，因为太分明了，甚而算不上什么争端。更多的时候是对与更对之间，和错与更错之间的大争端。你能因为更对而否定不那么对吗？能因为更错而肯定不那么错吗？仔细想想，有很大的好处。”莫默语重心长。
陈不器苦思，却终究没得出答案。
少年似璞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