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别离处
一梦睡至巳时初。日光透过窗子，映射到眼皮上时，陈不器才睡眼惺忪地爬下木板床，接着洗漱、穿衣。
陈不器很久没一觉睡到这么晚了。那个名叫莫默的汉子依旧翘着二郎腿，只是手里捧着本书，陈不器想走近看看，却被莫默喝止。
“干嘛呢干嘛呢？这书不是你这下面没长几根毛的小子看的。”莫默连忙把那本书合上，而后收进袖子里。
大概是明白邋遢汉子看着什么书的少年，眼角微抖，觉得这出镇一事有些不太靠谱了。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陈不器整理好仪态，一路向西走去，远远见到糕点铺子里坐着个正打着哈欠的马尾姑娘，不由得挂上一丝微笑。
恍惚间，陈不器不大想去和那姑娘道别了。他觉得刘姑娘好像对谁都是那么善良，对谁都会挂上甜甜的笑容。自己的喜欢好像只是一厢情愿，他也从来不知道刘姑娘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真当陈不器犯难之际，刘曦雨像是见到了藏在树后的陈不器，忙喊“陈不器，陈不器，过来。”边喊还边挥着手，像是怕陈不器会转身逃离。
陈不器这会不能再藏了，就干脆硬着头皮走到马尾姑娘身前。
“你今天就要离开镇子了吧？”
“对啊。”陈不器没对上马尾姑娘的双眼，只是怯怯答到。
刘曦雨看见陈不器这样怯懦，嘴角微嘟，像是有些生气，两手掐住陈不器双颊，强迫着陈不器看向她。
少年看向少女双眸时，少女霎时一笑。
像是春日里的暖阳般和煦。
陈不器又一次觉得，刘姑娘是真的好看啊。
马尾少女刘曦雨从糕点桌底下取出一把短剑，捧着递给陈不器。
“这柄剑对我很重要，所以只能暂且借给你防身。”
“五年内，得亲自带回小镇里还我，记住是‘亲自’，要是随便托了个人来还，我就不再喜欢你了。”马尾少女边笑边狠狠威胁到。
陈不器接过短剑。
再然后，可能和刘姑娘谈了一阵，也可能没谈，反正陈不器不大记得起来了，一路飘飘然回到青瓦屋，才如梦初醒。
“原来刘姑娘是喜欢我的。”少年乐呵呵地想到。
陈不器腰间别上了一把短剑，短剑上刻有古篆“阳春”二字。
此刻，糕点铺子里的刘曦雨却有些闷闷不乐。
少女刘曦雨既是害怕那个少年一路会变得太多，让自己不再喜欢了。又怕走过一趟江湖路后，那个少年某刻就不再喜欢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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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不器收拾好家当，给青瓦屋上了把大铜锁。
陈不器背了个竹箱。竹箱里装着一张小毛毯，几套换洗衣物，一些干粮，几块陈不器花重金买来的肉干，再加上一罐子盐。
陈不器正想背上，一旁的莫先生大袖一挥，竹箱骤然消失不见。
“背着这些翻山越岭的，现在你还吃不住。”莫先生言之凿凿。随后指间射出一丝青芒飞入少年身着的长靴。
“收到袖子里，那些干粮肉干不会臭了吧？”陈不器指着邋遢汉子袖口问到。
邋遢汉子哭笑不得，弹了少年一脑瓜崩。
少年悻悻然。
一中年一少年走出镇口，身旁经过一辆马车。
“那车上是个老教书匠了，境界不高，教出的弟子却很不俗。往远处来说，就有一个已经不认师门、不求儒道的长安君。算是半个弟子，有过一段同途的云中仙。都是抖三抖，人间就要震一震的人物。你好像也做过他的学生吧。”莫默指向身后车马。
陈不器朝车马方向鞠躬。“八岁到十一岁吧，学了三年字，记下了一些东西，老先生是真博学，就像无所不知似的。不光儒家学问，一些农事、木匠活什么的也驾轻就熟。”那时陈不器家道还未中落，再加上镇子学塾费用不算贵，再然后家底就被赌光了，所以陈不器很讨厌酒，更讨厌赌。
“那你知道吗？镇子里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反而会恨那个老先生？”莫默问道。
陈不器眉头微皱，很是不解。怎么会有人恨那个对谁都很不错的老先生呢？。
“因为那些孩子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学习’这件事上，和那些朱门绣户的孩子，好像没什么不同。却因家境，人生际遇最终和那些大院子弟南辕北辙。和同是破落户的孩子比，若是别人靠着读书考取了功名，就更要嫉妒的发疯。如若一开始便没这念书的机会，倒也坦然受之，麻木应对了。但一有了这个机会，抓不住，反而怨天尤人。可笑的是他们既不愿怨恨自己的至亲，也不敢怨恨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最终就恨上了那个唯一肯给自己机会的老先生，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嘛。”说完这些，莫默反而大笑起来。
“那个老先生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些，也会心疼，也会苦闷，但是依旧愿意去给他们机会。”
“陈不器，世间既是值得去抱有期望的，亦是值得去感到失望的。但你可千万别成了那些充斥着怨气，既是可怜，又是可恨的人啊。”
陈不器望向镇子方向，突然感觉这世间和自己以为的，很是不同了。
现在，刚出镇子的陈不器觉得，自己应当算是个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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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两个时辰的山路后，陈不器两人还在镇子周围地界，却见到一处山包，上边大片树木扭曲折断，断木残根边际发黑，显然已是烧成碳了。
“可惜了，来的早些指不定能看见场神仙大战，正好给你开开眼界。”莫默左手抹着胡子拉碴的下巴道。
“说起来，这次出行是要去哪啊，要去什么宗门吗？”陈不器问，看着莫默对着张羊皮卷地图瞎比划，陈不器有些慌。
“一直往西走，一路到与太玄王朝接壤的轻池国，再往南，去取一把剑，剑名叫‘血池’，是我打算留给你行走江湖的配剑。”莫默随意谈到。
“那把剑很有意思，用剑之人杀的人越多，剑就会越重。哦差点忘了。”说完，莫默袖口一抖，抖出两本书册。
“一本名叫苦心负剑术，集兵家与道教所长，外兵内道，最奇之处在于能靠着背负的剑气淬炼体魄。另一本是我一位故人创出的几式剑招，算是不错，大可以练练。”
陈不器接过两本书册。
“不过你身上那把短剑保命还凑合，能用来练剑术的剑气却是没多少，对了。”莫默像是又想起什么，在袖子里掏了又掏，最后取出把剑鞘。
剑鞘接剑柄处，有着很明显的碎裂后再修复的胶痕，像是破碎过很多次。
“这剑鞘名叫‘三分’，来历也很是不俗，算是我一位出身于墨家的剑客故人的遗物，里面还残留着些许剑气，在你四境前都足够用了。其次就是这剑鞘能容纳剑修本命飞剑三分剑气。”说完这些，莫默又补充到“无论对阵什么境界的剑修，都是三分。”
陈不器背上剑鞘“厉害啊，这剑鞘。”虽然陈不器还不怎么知道什么是剑修、什么是本命飞剑。但这不论境界收束三分剑气，一听就厉害。
“得不是吗，我能给你垃圾啊。”莫默又弹了陈不器一脑瓜。陈不器倒是不生气，毕竟得了这么多好处。
既是受限于陈不器脚力，又是要让陈不器研读两本书册，两人干脆就地扎营。说是扎营，其实就是堆起了一个小火堆。夜色里，陈不器借着火光，大致看完那本“苦心负剑术”的周天灵气运转路数。
在更西侧，林中却有一高一矮两道人影，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