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除非
其实青瓦巷少年有很多机会离开小镇。
可能是和林澄江一番长谈后，结伴离开小镇，闯荡江湖。可能是记起粉衣少女苏笑后，被母女两人带离小镇，迈入仙途。还可能是提起沉在莲池里的那柄仙剑，被仙剑认主后，顺理成章的成为某个万载世家的座上宾。再差点，就是被贵气少年曹称一指搅碎灵光，迫于性命之忧，不得不离开镇子，寻求活命机会。
但这些可能，其实都不会发生。
很多看起来的万一，皆是用尽心机下的一万，被安排好的命中注定。
所以邋遢汉子，借着月色，迈入某间青瓦屋一旁时。
时空迟滞，一片金色荷花瓣飘然落下。
近地，将落未落时。
顷刻间朝那邋遢汉子激射而去！
汉子“呸”的一声随口吐出狗尾巴草。
瞬间，万物凝滞，金色荷花瓣就这么悬于半空。
汉子俯下身，轻轻碰了下那片金色荷花瓣，荷花瓣便散成一阵金色雾气，再难寻觅踪影了。
于是万物又再运转起来。
月色里，邻家那个依旧捧着空白书册的素衣青年，坐在长凳上，远远瞧着邋遢汉子。
“没事儿呢，我不会害了那少年的，况且这么好的一个少年，一辈子呆在这鸟不拉屎的破镇子里，不觉得可惜吗？”邋遢汉子也望向那素衣青年。
用的是传音之法，这句话只现于青年心湖之内，邋遢汉子不想惊扰到屋内少年。
素衣青年名叫徐青舟，这些日子也动过带离那少年的念头，但是徐青舟很快就发现，凭着自己这点斤两，确实没有那能力。
就比如先前邋遢汉子一指点散的，杀力相近于十二境剑修倾力一剑的金色荷瓣，徐青舟暂且还远远接不住。
于是素衣青年背过身，再不看那邋遢汉子。
青瓦屋内，少年借着白烛光，扫除屋内积灰。
邋遢汉子凭空出现在屋内，准确的来说，是翘着二郎腿，落座于四方桌一侧。
专心于地面灰尘的陈不器，见到地上出现一道阴影，于是抬头。
陈不器不知道那邋遢汉子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潜入屋内的，也懒得问，算是见怪不怪了。
等了许久也没见少年发问的邋遢汉子，挠挠头“我叫莫默，你可以叫我莫先生，或者和其他人一样叫我老魔头，称呼随你喜欢。我是来带你出镇子的。”
“那莫先生，我一定要走吗？”陈不器其实不是很想出镇子。
邋遢汉子面色平淡，似乎对少年的拒绝不意外。“那你这辈子就都离不开小镇了，而且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大约五年后就不得不离开小镇，你们会再无相逢之日。”
“那还是带我出去吧。”少年苦笑。
“成，顺便再借我颗铜钱。”邋遢汉子莫默伸手。
陈不器掏了掏口袋，取出一枚铜钱。
邋遢汉子接过，对着烛火瞥了眼铜钱。
那颗铜钱上刻“一掷乾坤”。
是太玄王朝先帝于鸿道年间铸成，同批次铸就得的铜钱还有刻有“斋心至诚”、“浩然正气”的两版。
于是邋遢汉子奋力一扔，铜钱应声飞出窗外。
不去管少年疑惑的目光，邋遢汉子自顾自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个道门神仙，已经站的很高了，但还是求着更高。于是动用某门秘术，以心性沉浮不定为代价，破开了一个阻挠其许久的大道瓶颈。”
“至此后，那道门神仙便喜怒无常，在此期间做过很多恶事，却也懊恼不已，很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然后某天，路过了个更了不得的神仙人物，帮着那道门神仙收抚心性，去除破境的弊病后，那道门神仙果然做了很多善事，穷尽一生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一时间成为世间美谈。”
“故事是很圆满了吧，那圆满之后呢？”
“无数修士听闻这事，便纷纷效仿那道门神仙，破境不择手段。”
“那个神仙人物救的过来吗？其实救的过来的，毕竟神通广大嘛。”
“但是，被那些心性不定的修士一掌拍死，一剑刺穿，一拳轰碎的凡夫俗子呢？那神仙人物也回天乏术啊。”
邋遢汉子莫默奋力扔出的那颗铜钱，一刻间远去千万里，来到一位玄门悟道的道士额前，转瞬洞穿道士头颅。
“所以那位神仙人物，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邋遢汉子抬手，接住疾飞而来的铜钱，铜钱带着一丝血气。
邋遢汉子抖去铜钱表面带着的血气，铜钱在月光映照下竟如紫晶般玲珑剔透。
邋遢汉子随手将铜钱掷向陈不器，被陈不器慌忙接住。
“这颗铜钱还你了，你可以等以后再凑一颗，还给那个粉裙姑娘。”邋遢汉子随口一说。
陈不器才意识到那个粉裙姑娘是谁。
陈不器大概六岁时吧，看着一个小姑娘丢了两枚铜钱，然后跑得无影无踪。年仅六岁的陈不器就在原处等了半个时辰，最后大致是觉得等不到了，就带着那两枚铜钱回家，想着等下次再见到那小姑娘再还，毕竟镇子不大，总能再见的。
但是两个月过去，随身带着那两枚铜钱的陈不器没忍住，用那铜钱买了几颗糖。
糖很甜，但陈不器就是觉得难吃。
所以陈不器找父亲要了两枚铜钱，只是不再随身带着，只放在床板下，希冀某天再见到那个小姑娘，把铜钱给还了。
那个小姑娘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陈不器再没遇见，就这样过去八年，直到今天为止。
陈不器很感激那小姑娘，让自己很早就知道了什么是错，且让自己在往后很多次抉择里选择没买那几颗糖。
陈不器仔细将邋遢汉子扔来的铜钱收进一个钱袋子里。再对莫默说“可以再等半日动身吗？我想再去和刘姑娘道个别。”
“不差这半日，随你吧。”
所以陈不器躺上木板床，想尽早入睡，但却又有些激动的睡不着觉了。
陈不器心里，当然对走出小镇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对小镇外广袤大世界的好奇，对未来旅途的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