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桃花汛
做完买卖，再没什么理由留在小镇的少年曹称，路过糕点铺子，见到了还在百无聊赖拨弄荷花糕的马尾少女。
相貌俊美，天生贵胄的少年曹称，早就历经花场，片叶不沾了。原因无他，在曹称所处的位置上，任你是什么人都会有无数仙子投怀送抱，多得让人应接不暇，最后觉得食之无味。
所以曹称很早就认为，大道无情自然而然，自己的大道，只在追逐父亲的身影，坐上更高的位置，仅此而已。
至于凡间女子，哪怕姿容再是绝佳，在这些五观六感敏锐于常人几十上百倍的练气士面前，只要有半点瑕疵，就如美玉崩裂，不值钱。
所以曹称第一眼见到马尾姑娘，只会觉得心有悸动，还不明白为何道心不稳。直到再看了眼。
马尾少女刘曦雨不喜欢曹称肆无忌惮的目光，皱了皱黛眉。
被身后高大老人扣了扣肩头的曹称，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于是轻笑掩盖尴尬，整了整前额发丝。
高大老人觉得没什么不好，这个年纪的少年，心里若是只有千般算计，万般绸缪，到底是无益于大道修行，且太过无趣了。
“请问姑娘，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糕点？”曹称操着一口不怎么熟练的镇里土话问。
大致是觉得那锦衣少年的土话讲的滑稽古怪，少女噗呲一笑，答“荷花糕呢。”
“那来一块。”曹称道。
少女麻利地用白纸包覆一块荷花糕递给曹姓少年“十枚铜钱，承谢惠顾。”
曹称取出十枚铜钱，又问“姑娘你手上那块呢？”
“不卖。”马尾少女摇摇头。
曹称再取出几块黄金“黄金十两，也不卖？”
“不卖。”少女依旧摇头。
店内传来一句“就是拿西羽花州那座神聚楼来换，我孙女说不卖的，就是不卖，断了心思吧。”是东神宵州官话。
而后正制作糕点的老人直起身子骨，弯了个懒腰。
一阵罡风吹向铺外，少年与高大老人立刻觉得如面太阳真炎，炙热无比。
好在只是一瞬。
高大老人大骇，藏下心里震动后，望向铺内刘姓老人。
“武人，至少是是九境巅峰，且很有可能是……”高大老人道，最后也没说出那个惊世骇俗的揣测。
曹称目光闪烁，最后摇摇头。
一刹间，曹称骤然灵光乍现。
就这么带着老人，静静等在糕点铺子旁。
————
大约半刻钟后，长水街左边跑来个穿青衫的少年，青衫略微显旧，正是依旧没什么活计干的陈不器。
陈不器这次没藏在树后偷瞄心仪的姑娘了。
直直向铺子跑去，离得近了，就停下来，拍了拍衣角尘土，缓步而行。
接近铺子，陈不器瞥见一旁面带笑意的俊秀少年曹称。那少年的锦衣华服，让身着旧青衫的陈不器，看起来有些窘迫。
目光略过曹称及高大老人，少年还是不大敢直面马尾少女刘曦雨。
“刘姑娘，要一份荷花糕。”陈不器取出十枚铜钱，轻轻放在糕点桌上。
少女将手中那块摆弄了许久，被彩绘油纸包覆的荷花糕递了过去，少年依旧只是提起油纸。
陈不器刚想向西跑，就被锦衣少年拦下。
“这块荷花糕，一两银子卖吗？”曹称这举可谓恶毒至极，先前开价十两黄金的荷花糕，转到青衫少年陈不器手上，就只开价一两银子，若是陈不器卖了，那马尾少女刘曦雨该怎么想？而百倍差价，穷酸少年有理由不卖么？
可令在场四人都没预料到的，是陈不器甚至没有犹豫。
“不卖。”
曹称一时惊诧，但很快就回复常态。
“十两呢？”曹称再问。
“不卖。”依旧没有一丝犹疑。再不顾锦衣少年，陈不器向街道另一边跑去。
“我说的是黄金！”曹称加重语气，放声到。
青衫少年陈不器的跑速一丝没降。
锦衣少年再从容不起来，狂奔向陈不器，一瞬就超过陈不器所在，双臂大张，怒斥到。
“停下！”
陈不器这下真没法跑了。
大致半柱香的时候，陈不器就这么与曹称面面相觑。
曹称视眼前青衫少年如生死大敌。
曹称一连取出三张纸钱。一张白、一张黑、一张绘有彩绘，细看是大日鸡鸣图，栩栩如生。
“这张是宣白钱，一张就抵得上世俗黄金千两。这张是砚墨钱，等同于百张宣白钱。这张是灵绘钱，等同于百张砚墨钱。”
“我身上虽有十余张灵绘钱，其中十张却是要进公账，给不得……”
曹称话断，怔怔然再细看陈不器，深吸了口气“共十三张灵绘钱，只为买下那块荷花糕，一口买卖，卖吗？”
曹称那两个“卖吗？”，近乎于嘶吼。
高大老人暗暗点头，我神聚楼少主大道之远，又岂是十几张灵绘钱可比拟的？
“有些东西就算是给我一座金山，我都卖不得，抱歉。”陈不器这下真是被曹称吓怕了，却依旧不愿卖，只是绕过锦衣少年曹称。
其实十三张灵绘钱，早就远远超过十座金山不止。陈不器没仔细算，但就是知道了，估摸着也不会卖。
锦衣少年曹称还抓着那十三张灵绘钱，没收回袖子里。目光空洞，流泪不止。
一时，曹称转身，提起右臂，远远抓向陈不器。
铺子里的少女，黛眉微皱，美目轻眯。
不知何时来到曹称身旁的高大老人，握住曹称右腕。
“想死？”高大老人轻问。不像是问，反而更像是长辈斥责后辈。
曹称改抓为指，欲指向那离去少年后脑。却又被高大老人拦下。
“曹少爷你已做的经很好了，只是后边这两次出手，令我很失望啊。”
“拦下我第一次出手，多谢。那第二次我想打破少年灵台，致使那少年终日疾病缠身，这没坏了镇里规矩，你又为何要拦我了？真以为争端败寇，运气好修出个元婴就了不起？信不信我当上神聚楼楼主，第一件事就把你打入沉宵狱？”曹称愤愤答到。
“那得少主你当得上，若我受三百载云宵失魂之苦，就可换你上位，我吃不得这苦吗？”高大老人冷哼。
曹称默然。
“其实少爷，你不必担心心性里那道口子，只要十五年…”
“十五年后，再来次小镇，再看看那赤子拒财的少年，变成了个在地里刨食的苦汉子。”
“那时候，少爷你还可以施舍他一张宣白钱，让他知道自己错过的，是多大一笔泼天大富。”
“那时候，你会明白什么是…”
“山下蝼蚁。”
高大老人指向快见不到背影的青衫少年，冷漠的像杀人无数的刽子手。
虽然他确实杀人无数，性命上，心性上，皆是如此。
曹称依旧默然。转身看高大老人，刹那有些惊惧。
不是因为老人。
是因为一个他自愧不如的大哥，更是因为稳坐楼主位子上的，那个自己一直认为宽厚仁慈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