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宫变
李勘身死，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京都，孝安帝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一时间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十一月，孝安帝下令解除皇太子圈禁，命其监国。
得到监国大权的李灏首先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想着如何应对已经攻占河岳的楚军，而是率先拿他的亲爱弟弟开刀。
十一月初九，大宗正李廷胥上表吴王李璟已至之藩之年，按祖制不应再居京都。
李灏当即回应，责令吴王即日前往封地。
李璟的封地远在江左，一旦前往封国，此生便再无夺嫡的可能。
而心有不甘的李璟则暗中联络了母族武氏。武氏一族当今家主乃是当朝左仆射武承宗，其妹也就是李璟的生母更是当朝皇后。
这些年，武家为了拥护李璟上位，已经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如今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璟前往藩国。
于是，李璟与母舅密谋，必须先发制人。
十一月廿二，就在李璟即将离开京都，前往之藩的前一晚，李璟联合左仆射武承宗于宫城内发动兵变。
负责驻守广德门的守将韩成吉本就是吴王一党，趁夜色大开广德门，李璟率吴王府死士三百人夜袭东宫。
东宫内宿卫虽有五百人，但吴王豢养死士个个悍不畏死，以一当十，加之有韩成吉率广德门守军相助，宿卫仓促应战，迅速溃败。
皇太子李灏仓皇出逃，但很快被吴王死士追上擒拿，押至李璟身前。
浑身鲜血，披头散发的李灏被拖至李璟跟前，尽管已经沦为阶下之囚，但骨子里的高傲还是让他无法向这个弟弟低头。
一脸玩味的李璟轻步上前，将脚下的乌皮靴踩在了这位昔日的皇太子殿下的头上摩擦，语气嘲弄道：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悖逆之徒！不得其死也！”李灏怒啐一口。
李璟拭去了脸上啐来的带血唾沫，悠悠道：“这天下，本就是能者居之！你这等樗栎庸材不过是仗着比孤早生了两年，多了个嫡长的名分忝居储副之位！天下若交予你手，只怕是离覆亡之日不远了！”
被踩在地上的李灏咬牙切齿道：“杂种一样的东西！”
李璟冷冷地转身，也不再与他多费口舌，抬起右手冲着众死士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死士们登时会意，刀剑齐下，转眼间就将李灏斩杀当场。
诛杀李灏之后，李璟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谁能想到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太子哥哥居然就这么死了。
“大王，事不宜迟，当火速入宫，让陛下将大位禅让与您！”
“是啊，太子已然伏诛，当早做打算！”
“我等身家性命皆托付于您！还望大王早做打算！”
望着麾下将士们眼中炙热的眼神，李璟没有多言，只是拔出腰间的长刀，对着李灏的脖颈挥刀横斩！
一瞬间，李灏的头颅便被李璟一刀斩下。
李璟抓起太子哥哥的首级，迎上众人炽热的目光，沉声道：“既如此，那便有劳诸位随我去晏宁殿拜见父皇罢！”
“喏！”
众人纷纷伏地叩首，随后抄起武器随李璟朝着晏宁殿方向而去。
宫墙之巅，万籁俱寂。一股不安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皇城。
韩成吉等人在前开路，而李璟则提着李灏的首级走在队伍中央。
死士们手持刀剑，气势汹汹地闯入了宫门，一路上见人就杀，无数值夜的宫娥和小黄门惨死刀下。
冲天的血气扑面而来，身着黑衣的死士们面容狰狞，眼神凶狠，令人不寒而栗。
叛军的攻势不可阻挡，宫中宿卫纷纷溃逃，群殿之内一片混乱，哭喊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叛军的队伍穿过重重守卫，快速逼近了皇帝所居的晏宁殿。
李璟左手提刀，右手则是攥着血淋淋的首级，在众人的拥护下来到大殿内。
推开殿门，只见头戴上清芙蓉冠，身穿淡蓝色青花道的孝安帝此时正抱着桃木剑，端坐在大殿中央的鎏金龙座之上。
父子二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对峙着，二人之间不过数步的距离，此刻却宛如隔着一条天地鸿沟。
良久，孝安帝苍老的声音传来：“四郎是你吗？”
李璟抬手示意众人退下，随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前。
“父皇，是我。”
“大郎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够了！”
李璟再也无法忍受，当即咆哮起来：“李灏已经被我杀了！您别再装模作样了！”
话落，空荡的大殿之内一片寂静。
“呵所以呢？”
怔了许久的孝安帝缓缓开口，“如今你是打算继续杀为父么？”
“不！我只想您退位做太上皇！”李璟面无表情道。
“是么。”孝安帝闻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随后道：“四郎啊四郎，你可知朕为什么要留你在京都？”
李璟闻言微愣，不知所以。
孝安帝没有理会李璟的不解，缓缓起身自顾自地说道：
“一直以来，大郎都是朕最看重的儿子，他是朕的嫡长，理应成为日后的大宁天子。”
李璟的眼中满是茫然不解，不知都到了这等关头，这老狐狸还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大郎聪慧，自律，一点就通，若是他能长此以往，他就是一位合格的太子！但人啊，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渐渐的，朕发现，大郎变了，在储君的位置上待久了，他变得猜忌多疑，变得跋扈自恣，往日勤勉的他也沦为了一个纵情神色之人！”
“这不是朕的大郎！”
孝安帝忽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将在场的众人吓得浑身一惊。
“于是，朕想到了你！”孝安帝猛地一指李璟。
“我？”李璟食指指了指自己，眼神中满是匪夷。
“对！为了让大郎重新振作，朕开始栽培你，宠爱你，甚至提拔武氏子弟入朝为官，想让你的成长刺激大郎恢复到从前！”
李璟闻言，眼神中的不解渐渐变为了愤怒与阴翳，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么多年的荣宠，居然只是父皇为了让李灏这个废物重新振作的一步棋！
孝安帝对李璟眼中滔天的怒火视而不见，依旧自顾自说道：“事实证明，大郎见朕对你愈发偏爱，果然一改之前的怠惰之风，开始振作。朕这才发现，要想让大郎一直保持，就必须让他时时刻刻感受到地位的威胁！于是”
“于是你开始更加假惺惺的宠爱于我！让我执掌户部！让武氏族人身居高位！即便是已经到了之藩的年纪依旧将我留在京都！”
不堪忍受的李璟咆哮着打断了孝安帝的话，只见他双眼通红怒视着父亲：“所以说，一切都是假的！我只不过是您为了培养大哥而扶植的玩具！对么！”
孝安帝摇了摇头，道：“四郎”
&34;所以我到底算什么！我也是您的嫡亲儿子！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我为您筹措斋醮的蘼费！是我替您筹办前线将士们的粮饷！”
“大宁九州六十四郡！四河十二江！七岭二十一山！都是在孩儿的肩上扛着！”
“大哥呢？！他又做了什么！只因为他是嫡长么！为何要这样对我？！
看着声嘶力竭哭喊的李璟，孝安帝面无表情地重新回到龙座之上，叹了口气。
“既然您这么疼爱您的大郎，那便再看他一眼罢！”
良久，李璟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将手中的头颅丢到了孝安帝的面前。
望着李灏的首级滚落至脚边，孝安帝垂下头，眼神之中满是哀戚。
“多谢您能对儿子吐露心声，时候不早了，儿子送您上路去见大哥罢！”
李璟目光冰冷地提刀上前，但就在他距离孝安帝仅剩数步之时，只见原先耷拉着脑袋的孝安帝猛地抬头！
原先还一副老态龙钟的孝安帝此时眼中爆发出一道凶狠的精光，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李璟心中大惊，不敢再贸然前进，此时的父皇根本不像一名病入膏肓的老人，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升腾。
“吴王，是要弑君么？”
孝安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地响起，犹如雷霆般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殿门之外，一阵甲片撞击之声与脚步重踏之声传来。
李璟登时大骇，还没等他反应，只见暴雨般密集从殿门外袭来，犹如一片密不透风的箭网，瞬间将李璟身后的韩成吉等人射杀殆尽。
“啊！”
惨叫与哀嚎声此起彼伏，凄厉而绝望。
韩成吉等人万万没有想到变故来得如此突然，眼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自己居然就这么死了。
李璟呆呆地怔在原地，只见一队甲士涌入大殿之中，为首一人手中则提着数颗血淋淋的人头。
只见那人无视了大殿之中满地尸骸，径直来到孝安帝面前，拱手下拜道：
“末将元仲钧救驾来迟！还望青天子恕罪！”
孝安帝微微颔首，随后道：“交代你的事呢？”
“不负陛下所托！妖后武氏，逆贼武承宗及其子武庄都、武庄鄞与一众党羽，业以伏诛！”
此时回过神来的李璟这才发现，那元仲均手上提着的血淋淋的首级，居然就是母亲与舅舅！
“母后！舅舅！”李璟被吓得瘫倒在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很好。”孝安帝木然地点了点头。
“你是在装病！这一切都是你的谋划！”
李璟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对上了父皇那漠然冰冷的眼神，对视的一刹那，李璟只感觉自己如坠寒窟。
是啊，能够坐上这九五之位的人，有几个会是庸碌之辈？
天家无情,自古皆然。
“你是朕的儿子，朕不会杀你。”孝安帝缓缓走到李璟身边，“但你做了错事，就要受罚。”
李璟只感觉一阵呼吸艰难，耳畔传来的话宛如野兽低语一般。
“将吴王带下去。”
“喏。”
话落，眼神空洞，失魂落魄的李璟旋即被几个侍卫拖了下去
翌日，帝称皇太子暴疾，与夜薨。
吴王璟挟其母族武氏以为乱，然赖忠臣良将庇护，武氏一党尽伏诛，吴王璟遂贬为吴庶人，配防太祖陵寝，圈禁以终。
孝安十八年十二月下旬，孝安帝病危，自知不久于人世，命雍王李鐛进京。
孝安十八年十二月，冬至，孝安帝李元聿崩于晏宁殿，享寿五十六。
雍王李鐛于灵前继位，改来年为洪德元年，是为洪德帝。
洪德帝追赠李灏为「懿德太子」。
洪德帝为其父上庙号，曰「裕宗」。
谥曰「崇天广运高明光正至德大功圣文神武达孝淳皇帝」。
至此，大宁朝迈入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