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这是一只小狐狸
齐怀瑜不知道自己让他做收藏顾问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但他知道,这也许是唯一能将他留下的筹码。
“我不会后悔。”
“你不怕我这个掮客,会伙同别人坑你?反正你也看不出来。”
我看不出来,不会找人鉴定?
齐怀瑜在心里怼了一句,洪昼已经低下头,继续写《止酒》的最后几句。
“徒知止不乐,未知止利己。始觉止为善,今朝真正矣。从此一止去,将止扶桑涘。清颜止宿容,奚止千万祀。”
洪昼停下笔,“这几句先是一问一答,为何要止酒,最后四句则是他下决心要止酒,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齐怀瑜将纸拿起来,看了又看,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没看出来和藏宝的地址有什么关系,出来你家那首诗里出现了止酒二字,我觉得,只是佐证了和陶渊明有关。”
洪昼却伸出一根食指,缓缓摇了几下,那样子,慵懒又自负,他语调慢条斯理,“能确定和他有关难道不是很重要的事吗?”
“即便有关,但那也是最初的藏宝地址了。”
“齐董,你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洪昼指了指齐怀瑜身下的总裁座椅,“应该也是阅人无数,聪明的,贪婪的,狡诈的,阴险的,甚至恶毒的,趋炎附势的……你想必都见过,但你有没有见过他们完全脱离自己的本性?”
齐怀瑜微微蹙眉,似乎懂了他的意思。
“一个在不同的诗中,反复映射陶渊明,表现出强烈隐居倾向的人,会在完全摆脱陶渊明带给他的烙印吗?我认为不太现实。”
“所以,你的直觉是,下一个地址还是和他有关。”
洪昼笃定地点了点头。
齐怀瑜的目光落在洪昼脸上,“我相信你的直觉,但这个范畴未免太大了,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支持。”
洪昼笑眯眯的,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所以,你府上真的没有其他线索了?字画,笔记,你可以好好想想,这很关键。”
齐怀瑜想起他刚才说过,作为奖励,他会告诉自己一个洪家的秘密。
他忽然觉得这人不仅是只小狐狸,还是转移谈话焦点的老手,自己居然无形中又被他带偏了。
齐怀瑜刚想提醒他,“奖励”还没给,虽然齐怀瑜自己觉得“奖励”这个词,相当微妙,像哄小孩子,或者说他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子,明明他比自己还小了几岁。
洪昼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抚似的,用指甲在纸上轻轻划过,那动作,齐怀瑜竟觉得,有点像给猫顺毛,“我可以用我家的秘密,给齐董一点提示。”
齐怀瑜收回心思,“你说。”
“齐董还记得我给过你的那幅康熙的字吗?”
齐怀瑜一听康熙的字,就像联系到了某种应激反应,“是我买了你那幅赝品。”
“嗯,”洪昼被迫点头承认,“我说过,那幅字的装裱是我拆了一幅,同样具有两百年时间的古画,将我作伪的字,拼接上去的,原作是洪春山的亲笔画作。”
齐怀瑜惊得差点将手里把玩的笔落下,眼神中透出几分无言的服气,最终还是“哼”了声,“我承认你是下了血本来骗我了。”
“那是当然,要想得到齐董的注意,不拿出点真东西,难道还靠脸吗?”
齐怀瑜看了看他的脸,心说,靠脸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他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又跑偏了,端起旁边已经冷了茶,掩饰地喝了一口,“你继续说你的秘密。”
“那幅画我暂时没看出门道,落款比较有意思,悔妄僧,我猜这是洪春山出家后的法号,你应该知道他出家了吧?”
齐怀瑜摇了摇头,“看破红尘?”
“不止,应该是和齐增一样,对他曾经犯下的罪孽,忏悔吧。还有一本《舍利佛悔过经》,落款同样是他,从字上看,是标准的师从王献之,这点能佐证白玉版十三行,的确在他手里,只是在《舍利佛悔过经》最后,还有一个人字迹,没有落款……”
“写了什么?”齐怀瑜追问。
洪昼却不说了,而是用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看着齐怀瑜,似有千言万语,又似在等待他自己领悟。
齐怀瑜叹了口气,真是只狐狸,一点都不能吃亏,他拉开抽屉。
洪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抽屉,然后……
眼见着齐怀瑜从抽屉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再像变戏法一样,从桌旁放文件的隔断上,摸出一个水晶烟灰缸。
洪昼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他还以为齐怀瑜会拿出谜一样的字条,或者类似笔记之类的,谁知道居然是烟。
齐怀瑜见他吃瘪的模样,莫名其妙地心情大好,“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会将要紧的东西随手放在办公室的抽屉?”
洪昼扯了一下嘴角,“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抽烟,你给我的感觉,一直是相当自律,会对这种东西,避之唯恐不及。”
齐怀瑜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漫不经心地说,“抽的时候不多,偶尔遇到悬而未决,或思考问题的时候会抽,你不介意吧?”
洪昼摇了摇头。
他点上一支烟,浅吸一口,呼出淡淡的烟雾,飘飘袅袅的在空中漫开。
洪昼忽然也很想尝尝,不客气地伸手,“我也要。”
齐怀瑜将烟盒推给他,洪昼很自然地点烟,抽烟。
“你既然会抽,那刚才为何这么吃惊?”
洪昼吐出烟雾,半眯着眼,“老实说,我也以为自己是不会的。”
齐怀瑜不懂他的意思,也没追问,只是垂眸盯着桌面沉思。
洪昼知道他是在回忆,也不打扰,房间里异常安静。
终于,齐怀瑜开口了。
“你是想确定,最后留下字迹的人是谁,对吗?你认为会是谁?如果是林诗咏,那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脚踢开我?”
洪昼淡淡地说,“齐董这就是多疑了,事实上,我从没想过洪春山还会和林诗咏有第二次交集。”
“为何?”
“大清虽然有株连制度,但既然洪春山能送进宫,做了太监,那便说明罪止于洪家,并没有牵连太广,而林诗咏作为表亲,却也进宫了,只能说明她已经没了本家,是寄养在洪家的,洪家对她既有养育之恩,洪春山对她又有相爱之情,她依旧背叛了,还是和洪春山最好的朋友,若洪春山还没看透她无情无义的本质,也不会给自己起的法号是,悔妄僧了。”
齐怀瑜皱了皱眉,犹豫一下,还是说,“可洪春山到底是太监,不能人事,她的变心也勉强能算情有可原。“
“你不了解太监,他们多少有点执念的,尤其对感情,无论哪一种,遭受了背叛,都有点……变态吧。”
齐怀瑜一言难尽地上下打量了下他,“你为何了解太监?”
那目光似扫描,洪昼被他看得像炸了毛的猫,“我劝你多读史!”
齐怀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