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章 心声
秦怀瑜目光恳切盯着那老头，并膝跪下道：“师傅，求您老人家发发慈悲……”
康老头从未见过他在自己面前如此卑微的模样。
他心中一动：“那小妇人是你娘子？”
秦怀瑜摇摇头，康老头嘴一撅，抬脚便走。
他赶忙扯住康老头的衣摆，语气涩然：“师傅，那是小徒的心上之人！”
康老头哈哈大笑，解开门上藤条，丢下一句话：“你这小子心思一向曲里拐弯的，难得这么坦诚，我且瞧瞧救不救得吧！”
秦怀瑜将桃花搬至榻上，康老头瞧也不瞧一眼，一手抓着一把瓜子在嘴里嗑着，另一手在案上写写画画。
桃花面色灰白，手指冰冷，秦怀瑜执起她的手揣进自己怀中。
康老头目光略抬了抬，大声喝道：“那污秽的衣裳赶紧脱了！”
秦怀瑜一惊，扫视桃花的外裙，并未见着十分脏污，心中纳闷。
康老头翻个白眼，几颗瓜子朝着秦怀瑜面门飞去。
他赶忙闪躲。
“蠢钝如猪！”康老头又翻个白眼，“那衣裳内有脏东西！”
秦怀瑜赶忙褪下桃花的外裙，仔细翻找，未见异常。
一颗瓜子倏地落在衣领交缝处，秦怀瑜自靴内取出匕首，轻轻一划，一条卷得细细的纸自镶缝处掉落。
秦怀瑜展开一看，上写着个生辰八字，估摸是桃花的八字。
他狠狠地将其撕成碎片。
康老头摇了摇头说道：“继续脱！”
秦怀瑜心中一颤，咬牙褪下她的里衣，只见她全身皮肤灰白，死态渐显。
秦怀瑜心中焦急不已，手指探向她的手腕，脉象已是弱极。
他双目含悲望向康老头。
康老头握笔迅疾如飞，旋即手臂一抖，扔了手中的瓜子与笔，跳了起来。
他手不知从哪翻出个破碗，在屋内东找西找，一会抖包药粉进去，一会滴两滴不明液体进去，一会儿弄了一碗黑糊糊的东西出来。
他去院中舀了一瓢凉水，手指伸进去拌了拌，弄了一碗不知是汤水还是糊水。
往秦怀瑜面前一端：“你喝一半，剩下的一半喂给她！”
秦怀瑜毫不犹豫灌下半碗，只觉古怪的味道直冲脑门。
他左右望了望，屋里一支干净的茶匙都没有。
他当机立断，口中噙着药水，俯身探向桃花的唇。
他撬开桃花的唇舌，将药水一口一口喂了进去。
此时她已是吞咽困难，秦怀瑜只得封住她的唇，缓缓等药水流入她的喉间。
半碗药水喂下来，他已是满头大汗。
康老头笑得一脸猥琐：“乖徒弟，为师可是成全了你的心愿？”
秦怀瑜不理会他，只面色凝重问他：“何时能起效？”
康老头笑眯眯道：“能不能起效我不知道，这个要看你自己，能不能将她带回来！”
“不过……”他话锋一转，“那害人的东西可是受伤不浅！”
一间偏僻的厢房内，李老婆子身穿八卦衣，手中握着一把香火端坐在地，闭着眼睛，嘴巴喃喃自语。
她身边点着七盏白烛，屋内无风，那烛火却飘忽闪动不已。
房屋八个方位各睡着一个小草人，有的头上直直插着铁杵，有的身上立着几把剪刀，还有的腹部横七竖八插着数十枚绣花针……
李老婆子面前一个火盆，盆内燃着一丝幽蓝的火苗，眼见便要熄灭。
她面上方才露出喜色，忽地盆内火苗大盛。
她如遭痛击，旋即面色大变，赶忙咬破中指，喷了一口血进火盆中。
那火光被压了下去，旋即变回幽蓝的模样。
她心知遇到了破局者，赶忙稳住心神，催动魇鬼。
谁知她刚进入神定，神识内一支巨笔迎头痛击而下。
她心头剧痛，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茅舍内，秦怀瑜意识渐恍惚，握着桃花的手昏睡了过去。
他恍恍惚惚犹如梦中，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艰难慢行，只觉自己右手腕疼痛难忍。
他喘着粗气，握着手腕，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目光所及皆是漫漫山路。
他咬牙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忽听得铛铛的钟鸣之声。
他精神大振，循声而奔。
转过十几个弯路，他抬头望见一座金顶黄墙的庙宇掩映在山木之间。
及至庙门，见着大雄宝殿上悬着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圣恩寺”
看门的小僧见着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阿弥陀佛，秦院判，有礼！”
他随着小僧走进寺庙后堂，堂前站着十几位穿着铠甲的禁卫军，见着他，均手扶剑柄微微颔首行礼。
他终于见着那位身穿深青袆衣，头戴点翠龙凤冠的女子。
只见她表情庄严，正襟危坐，浓厚的妆容却遮不住面上的浮肿与憔悴。
她目光飘来，见着是他，眼中一丝喜色转瞬而过。
他趋步上前跪拜。
“秦院判，你今日为何来迟了？”她开口问道，语气柔和，微含哀怨。
是他渴盼已久的声音。
“微臣，微臣……”他的右腕一阵剧痛，忽地说不出话来。
她缓步走近他身边，皱着眉头道：“你可是受了伤？”
“微臣无事，只不慎跌了一跤。”他若无其事地回道，左手捂住了受伤的右手。
“给我看看！”
秦怀瑜心中一震，她并未用皇后的自称。
一双柔夷抚上他的双手，将他轻轻拉起。
他不动声色抽回右手，扶她坐下。
自己则半跪着为她请脉。
脉象如扬花散漫飞。
他猛地收回手，目光扫视她的面容。
她目光悲哀，探索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溺水之人寻找一根浮木。
“娘娘以后还会有皇子……”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茫然便说出这句话来。
她惨淡一笑：“这孩子与赵琰有何关系？”
眼前场景瞬息变化，寺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野。
他与桃花并肩坐在篝火边。
温暖的火光摇曳不定，火舌舔舐着干燥的树枝，烟雾腾空而起，逐渐融入了夜空中，形成了一道淡淡的烟幕。
此刻的她孤弱无依，依偎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泪水濡湿了他的胸膛，也渗入他心中。
荒野无声沉默，只风声呜咽，火花噼啪，漫天星辰闪烁。
他心中悲怆，低头寻找那片柔软。
唇舌相触的瞬间，时空静止，自宇宙深处悠悠飘来一声叹息。
若是时间倒流，他至死也不会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