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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章 韩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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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宁那日,原本一切风平浪静。

    东宫太监陈公公的到来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陈公公带来了赵琰的赏赐。

    一块九螭玉璧,一卷赵琰手书的《上林赋》。

    桃花面色苍白接过赏赐,却叫住了正欲离开的陈公公。

    她不假思索,挥笔回了赵琰一张字条。

    “水有鸳,宫有木,彼物而新,君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新人笑,旧人啼,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陈公公摇了摇头,对桃花悄声说道:“姑娘这诗只怕会火上浇油!”

    陈公公走后,桃花怔怔地看着那块九螭玉璧。

    龙生九子,避无可避。

    文诤心中疑惑,但是写下那首《上林赋》的人,他却无比熟悉。

    文君二嫁相如,相如负心,文君毅然诀别,相如终回头。

    他看着桃花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他并未多问,只握着她的手道:“娘子既嫁于我,若再忧虑烦心便是为夫的不是,娘子从此后心只放在肚子里,万事有我!”

    桃花一挥手将那玉璧掷于水中,淡淡道:“不过都是些得陇望蜀、贪得无厌的小人,他便想做相如,也得有人愿做文君。”

    “那首《白头吟》便是个笑话,女子若真心相离,断没有这些哀绝凄婉的心思,所以并非相如情深,不过是文君难舍罢了!”

    她目光坚定看向文诤:“既择定一心人,相约白首不离,如若负心,必相决绝!”

    文诤心中一凛,眼神奇异看着她道:“为夫心与眼均狭小无比,只容得娘子一人,若娘子负了心,为夫便锁了这心,闭了这眼,只做和尚去罢!”

    桃花面上飞起红霞,含嗔捶了文诤两下。

    文诤捉住她的手,微笑亲了亲。

    身边几个丫鬟均垂头咬唇忍住不敢笑出声来。

    归宁后,桃花与文诤又择了一日去拜访了宣威将军冯彦与白夫人。

    白夫人见文诤一表人才,桃花气色娇艳,知晓两小夫妇必是琴瑟和谐,也是喜形于色,只眉眼还有丝哀愁。

    桃花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冯宝妤,满脸诧异。

    冯宝妤梳着妇人的发髻,身着缟素,面色清冷向桃花福了一福。

    白夫人叹道:“自那冯小满死后,宝妤便以他的未亡人自居,每日只缩在房内绣花写字,若非我告诉她你今日上门,她是连院门也不会迈的!”

    冯宝妤面色难看盯了白夫人一眼,嘴巴撅着,一句话也不说。

    桃花心内叹息,有心相劝,却见冯宝妤身子一转,抬脚便走了。

    白夫人眼中垂下泪来:“他父亲原为她择定了夫家,结果她一封信写给了那家公子,那家人连夜便赶着退婚了!”

    “韩旭向将军求娶宝妤,将军也是答允了,婚期也择在了两月后,只是还瞒着宝妤,我心内也是发慌,唯恐这丫头再发疯,便是嫁了过去,只怕也……”

    桃花安慰白夫人道:“夫人不要心忧,宝妤只是一时放不下心中的痴恋罢了,若韩将军能好好对待宝妤,天长日久,她自然也便放下了!”

    白夫人点了点头,眼中仍是郁色难当。

    丫鬟领着桃花走近宝妤的院子,却见韩旭远远站在花阴下望着。

    她心中一动,想起冯小满死时,韩旭满面冰霜的模样。

    见到桃花,韩旭快趋几步,走到她面前,躬身作揖道:“桃花姑娘,还请你好好劝劝宝妤,她近来消瘦得厉害,也不肯见我。”

    桃花笑了笑,一向果敢自信的韩将军少见地露出慌乱的神情,看来冯宝妤遇到了良人。

    韩旭见桃花微笑颔首,仿佛溺水的人抓到稻草一般,满脸感激涕零的表情。

    冯宝妤在刺绣,一只大雁翱翔在空中,另一只大雁立于地面,长颈高昂,冲着天空鸣叫。

    桃花细细地看了冯宝妤的绣工,较之前进步良多。

    原先桃花手把手竭尽尽力教授她绣工,她心不在焉地学,学了一年连桃花的一成水准都没达到,如今几月的时间却已经能绣出七八成功力了,看来她最近确实是沉下心了。

    “冯将军已将你许给了韩旭!”桃花没有绕圈子,直接告诉了冯宝妤。

    冯宝妤绣花的手慢了下来,她冷着脸,思索片刻,答道:“若他想娶,便娶具尸身回家吧!”

    桃花望着冯宝妤头上簪着的白花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做了关小满的人?”

    冯宝妤抬头,定定地看着桃花道:“是又如何?”

    她面上毫无羞惭之色,反而目光灼灼逼视着桃花道:“我连心都已给了他,这身子又算什么!”

    桃花心知此时的冯宝妤听不进去任何关小满不好的言辞。

    她也不打算告诉冯宝妤,在山洞时关小满曾对自己起了邪心。

    “韩将军找到我们三人时,那几个歹人正准备将我们塞进船舱,运到扬州卖进窑子里!”桃花淡淡地说道。

    “我娘的丫鬟月娘曾经在窑子里待了十几年,被那些臭男人随意凌辱,待到青春年华不在,只剩了一副残破的躯体,便被老鸨赶了出去流落街头,我们寻到她时,她缩在脏污不堪的屋子里,只能向那些六七十岁的老头出卖身体以换取口粮!”

    “若是宝玥将来也落得这般下场,你可忍心?”桃花眼神带了一丝冰冷。

    冯宝妤的眼神有些游移,她不敢看桃花的脸,只低着头拨弄着绣棚。

    “关小满死后,他的妻女携了重金欲逃亡边疆,被关卡兵士拦了下来,冯将军审讯后方才得知,关小满已经做好了流亡的准备,他绑架我们三人,索取重金,为的就是带着妻女逃命,他的计划里可曾有你?”

    冯宝妤嚎啕大哭,泪水濡湿了绣棚上的双雁图。

    韩旭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满眼痛惜看着冯宝妤。

    “韩将军救出我们三人以后,被那心有不甘的恶贼射了一支冷箭,伤了心肺,若不是医治及时,只怕也要随那关小满一起去了!”

    “桃花姑娘别说了!”韩旭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冯宝妤,心痛不已。

    冯宝妤抬起头来,满面泪光盯着韩旭,脑中忽地想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

    小时,她爱偷偷跑去书房找爹,却总是被韩旭逮着,韩旭也不凶她,只耐心地陪着她玩耍,直到爹办完军国大事,出来将她抱走。

    她经常去别的王公家蹭戏,有时很晚方才回家,那时总能看到韩旭带兵守在人家门口,看着她的轿子进了将军府,方才安心离去。

    爹派韩旭出去领兵打仗,他临走前都会来跟她说一声,让她看戏不要太晚回家,那时她只觉得他很烦,管得怎么那么宽。

    她爹娘都不怎么约束她,唯独韩旭事事都要逆着她,他把关小满赌博逛青楼的证据摆着她面前,她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他是卑鄙阴险的走狗。

    同龄的男子大多都已立了家室,孩子满地跑了,唯独韩旭孤身一人。

    有人问他,他便说未曾立业,难以成家,实际他已经在历经多场战事,大功小功已立了十几桩了。

    冯宝妤此时方才发现自己心是如此之大,漏过了那人的一往情深。

    桃花见他两人对望成痴,转身轻轻走了出去。

    文诤静立院外等她,见她走出,面上露出浅澈柔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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