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瘸腿相师
桃花掂了掂锦翠姑娘塞过来的荷包，沉甸甸的足有四五两重，赶紧又要塞回去。
“说好的除了赔偿，多出的一人一半！”
锦翠连连摆手，一脸感激地说道：“若不是姑娘仗义相助，那黑心老板如何肯掏一钱银子出来，我便是卖掉全部家当也不够赔偿的！”
“这些原本就是姑娘该得的！”无论桃花如何推辞，锦翠就是不收。
看样子这位锦翠姑娘是个耿直的性子，桃花略一思索，开口问道；“不知姑娘是谁家的绣娘？”
锦翠脸色有些尴尬，含糊地答道：“我平日接人家的绣活，找几个相熟绣娘一起做做，并没有固定在谁家。”
看样子对方并不想过多谈论自己的营生。
桃花并不在意，只坦然问道：“不知姑娘可否介绍一些绣活给我，不瞒你说，我现在急需银子。”
锦翠上下打量了一下桃花，心下有些奇怪。
这位姑娘通身的气派，神态举止自然流露出的娴静优雅，都不是小户人家能养育得出来的，这样的人为何要以绣花赚取生计？
然而转念一想。
或许她只是一时遇到难处了，况且自己手中积了好几家的单子，确实也急需有经验的绣娘。
想到此，锦翠自然满口答应。
桃花自荷包中取出约二两重的碎银子，交到她手中。
“这些先抵在你那里，权当绣料的押金银子，这回你可不能再推辞！”
锦翠见她一脸坚决的表情，也便含笑收下。
两人分手后，桃花至菜市略买了些月牙喜欢吃的菜。
出得菜市街，桃花便见着一个瘸腿相师正拉着个穿着花土布衣裳的老婆婆絮絮叨叨。
相师肩上扛着个布幡，上书两行大字。
“乐天知命故不忧，祖传秘法神相子”
桃花只听了一耳朵，心中暗暗嗤笑。
只听那瘸腿相师满口胡诌道：“老夫人是极有福气之人，用了我的法子，保你儿子和两个孙子在军营中官运亨通，不出三年必能为你挣上诰命！”
老婆婆满脸的褶子都挤成了一朵花，忙从怀里掏出个灰突突的手帕子，竟把其中包着的十几枚铜钱全给了他，还千恩万谢地直拱手作揖。
桃花叹了口气，这老婆婆正是她家的街坊程婆婆。
程婆婆年少守寡，把唯一的儿子拉扯大，又帮着媳妇把两个孙子带大，结果儿子把两个孙子都带去了军营。
媳妇气跑了，家中就剩了她一人，靠着儿子时不时捎回来点饷银过活。
不知程婆婆是攒了几日的菜钱，竟全部进了江湖骗子的腰包。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瘸腿相师。
菜市进出人等尽是平头百姓，多着粗布衣衫。
桃花皮肤白皙，身量高挑纤细，穿着娘的青底绣竹叶襦裙，在人群中越发显得清丽动人。
一路已招来不少路人侧目回首。
瘸腿相师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向她看来，待看清她的眉眼，不由地心中一震。
桃花扭身便走。
他一瘸一拐地跟着她，嘴里喊道：“小娘子慢些走，看个相吧，包满意，不准不要钱！”
桃花脚下发力，不着声色地加快了脚步，追得瘸腿相师气喘吁吁。
“小、小娘子，你慢着些，别、别把满身的贵气颠、颠掉了！”
桃花听了，回头嫣然一笑：“如此岂不正好，大师快些个拿盆接着，若得了贵气滋润，赶明儿说不定大师的腿便好了！”
瘸腿相师见她笑靥如花，两腮的小梨涡又添娇俏，早便酥倒在一旁。
桃花一进家门，便见娘正吃力地拎着桶水倒进吃水大缸内。
她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帮娘抬起桶底。
“娘，宋妈呢？”她奇怪地问道。
平时这些挑水洒扫的活都是宋妈做，她们娘几个也就是搭把手帮着宋妈做些洗衣做饭之类的轻巧活。
桃花娘放下手中的水桶，舀了一瓢水递给桃花：“唉，宋妈被东屋叫着洒扫去了，这眼见着晌午了，家里水缸都干了，没了水可怎么做饭吃？”
桃花接过水瓢，低头瞧着水中晃荡的影子，双手攥着水瓢，捏得指尖煞白，俄而又慢慢松开。
现在还不是和吕娘子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她手中的银子尚不够她们娘三另寻住处。
一会儿，宋妈满脸疲惫地回来。
“光是地面就使我拿抹布擦了三四遍，那桌子椅子的还不给用水擦，还要蘸上什么劳什子油慢慢地抹！”
“那女人一边立着两骚眼挑我毛病，一边骂我懒，说我笨，还说我跟贼是一窝的!”
宋妈一边说，一边眼泪就掉了下来。
“桃花娘，你可别怪着我，我一会儿就跟朱师傅说一声，明儿我就不来了！”
“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折腾不起！”
月牙听说宋妈要走，扔了手中的小木刀，抱着她的大腿便不撒手。
扭糖股一般，张嘴便哭。
桃花看着宋妈和娘两人相对抹泪，月牙哭得抽抽噎噎，心中也是一酸。
宋妈在家中帮忙已经小十年了，自打她会走路开始，就是宋妈一点点帮着拉扯长大的。
在她心中，宋妈就是自己的家人。
这冷不丁地要走了，便是心肠再冷的人都得伤心落泪。
忽地门口一阵响动。
桃花隔窗一看，是朱大海回来了，身后一瘸一拐跟了个人。
正是刚刚追着她的瘸腿相师。
不知那相师如何找到朱大海，又巧言哄得他引其至家中。
桃花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她对这些打卦算命之流一向不喜。
前世，她怀上皇长子的时候，钦天监便上奏皇帝。
说紫微星落入皇宫，却被煞气围绕，鼓动得皇帝将她送去圣恩寺避祸养胎。
给了阮玉箐魅惑皇上，把持后宫的机会。
待她回宫待产之时，皇上甚至都未再踏入椒宁殿一步。
只流连在阮玉箐的撷芳斋，日日纵情。
阮玉箐以皇后女史身份一跃成为阮贵妃。
桃花收回思绪，方觉手心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她竟不知不觉间掐破了自己的掌心。
那瘸腿相师跟着朱大海进了小院。
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不住打量着这泥胚小院。
桃花掀开门帘，一脸冷意看着两人。
朱大海脸上有些讪讪的，他此刻心中尚有一分良知，原先他穷困潦倒之时，是桃花娘帮着给他置办家当，又拿钱给他赁肉铺盖房子。
他也并非十分忘恩负义之徒。
只是此刻他正入了东屋那女人的港，那女人撒娇嗔痴，早勾了他的魂，他哪里肯舍了温柔乡。
便把桃花娘的好处抛之脑后了。
“桃花，这位史大师说咱家位置极好，要出贵人的，眼前便好事要临近了！”朱大海喜上眉梢。
他正守着肉摊时，这个奇怪的相师找上门来。
他原本要驱他走，谁知这相师一口说出他命本贱极，原是饿死街头之命，是得了贵人相助方才脱困改运。
这贵人正是他的娘子。
十分便信了八分。
这相师再说他娘子带来的孩子以后贵气更盛，将有泼天的富贵降到他头上。
他更是喜得心痒痒。
迫不及待便将相师邀回家细细询问。
桃花讥诮道：“大师竟如此好本事，何不算算自个今晌是能吃上二两猪肉还是吃上一顿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