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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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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桃花发起热来,烧得满脸通红。

    意识模糊间,她仿佛又回到了椒宁殿,回到了死前那一晚。

    她的好妹妹阮玉箐抱着个小孩子款款走进来:“我的好姐姐,看看你这孩儿长得多好。”

    “皇上感念我孕育皇长子有功,已将椒宁宫赐予我!从今以后,这孩儿只会喊我母后,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个卑贱的娘!”

    “一个杀猪匠生的贱种,还妄想母仪天下,不过就是块垫脚石而已!”

    与她情同手足的虞贵人似笑非笑道:“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您可还记得自己的卖身银钱是多少吗?”

    “不知怎的,今年肉价贵得很,我听说,一头老母猪都卖到二两银子了!您的身价,合着恰能买头老母猪!”

    黑暗中皇帝端着毒酒一步一步走来:“你冒充阮家走失的女儿,哄得阮家错把鱼目混做珍珠。”

    “玉箐更是一片真心对你,你时不时磋磨她,这般心胸狭窄的奸猾妇人如何做得国母!”

    “卿卿一人上路过于孤单,朕必会让你的九族下去陪你!”

    桃花双手胡乱在空中抓着,嘴巴张大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衣物已被汗水浸透。

    一双温柔的手细细地给她擦去身上的汗,换了干爽的衣物。

    那双手又绞了温温的帕子盖在桃花的额头。

    一首熟悉的歌谣传来,是娘小时候哄她和妹妹睡觉时常在嘴边哼着的。

    她眼角含泪,终是安静了下来。

    天快亮时,她又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惊醒。

    只见朱大海一身酒气,在屋子里摔摔掼掼地砸东西。

    砸完东西还不过瘾,揪着桃花娘的头发,死命一拖,桃花娘的秀发立即被薅下一大把。

    嘴里还骂骂咧咧:“贱骨头,病痨鬼,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藏着那些银钱养野汉子去,说,银钱藏哪里去了!”

    月牙睡梦中被惊醒,看到娘挨打,红着眼睛冲上去对着朱大海就是牙咬头拱脚踹。

    朱大海打红了眼,提起月牙,手一挥扔到墙角。

    一时间,屋里充斥着女人小孩的哀嚎声。

    桃花热血直往脑门冲,反手抓起藏在枕头下的剪刀,冲到朱大海背后便刺了下去。

    无奈她病体未愈,手软无力,刀尖只扎进朱大海的后心不及半寸。

    饶是如此,朱大海疼得嗷嗷直叫,转身夺过剪刀,伸手便要扇下去。

    桃花娘猛地窜到桃花面前,朱大海一巴掌下了死力气,桃花娘被打得口吐鲜血,嘴里的牙也掉了两颗出来。

    “小娼妇,你还敢拿剪子刺老子!真是反了天了,看老子不把你卖窑子里去!”

    桃花娘捂着脸,双眼喷出火来。

    “朱大海,你个孬种,你敢打桃花主意,我跟你拼命!”

    “你骗说要给我们盖新房,把我手里的那点钱搜刮干净,转身娶了个搅家星!新房子也叫那搅家星占住了,这会又来磨折我们母女,你良心叫狗吃了不成!”

    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桃花娘嘴里又是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桃花赶忙扶着娘,对着朱大海怒目而视:“你是要把我们三逼死才算完?既如此,咱们上公堂上分辨分辨,便是鱼死网破,大家一起死了干净!”

    “上公堂就上公堂,我正要告你这逆女弑父!”

    朱大海使劲呸了一口,捂着伤口恶狠狠地威胁道:“今后别想从我这拿到一个子儿,饿死也别指望我替你们收尸!”

    说完摇摇摆摆走了。

    桃花和月牙把娘扶上床,娘半边脸已是肿得老高。

    月牙心疼地吹了吹:“娘,还疼吗?”

    桃花绞了帕子给娘敷上,转身想去煮个鸡蛋给娘脸上滚滚。

    到了厨房,只见锅碗瓢盆都已被朱大海砸个干净,灶膛旁几个鸡蛋已被踩得稀巴烂。

    桃花依稀记得上一世,自打娘肚子里四五个月的男胎被爹一脚踹掉之后,爹就没再打过娘。

    便是来要钱,要不到也就是断几日她们的伙食供给。

    昨日二娘挨了一巴掌,必是不甘心,不知怎么撺掇爹来找茬子。

    终究娘还是受了这无妄之气。

    屋里娘的咳嗽声愈发撕心裂肺起来。

    桃花站在屋外,双手紧攥,牙齿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才回过神来。

    仇恨不能当饭吃。

    当务之急是粮食和银钱,几口人每日要吃喝,娘要看病抓药。

    先想法子去借些,过了眼前这关,再仔细收拾两个贱人!

    桃花在脑海里回忆着,忽地想起一人。

    “娘,我先出去一下,一会宋妈来了,让她带着月牙先收拾收拾,晌饭前我就回来!”

    桃花就着井水简单收拾了下,拿起米袋便出了门。

    桃花家向东走,穿过两个街市,便是一排几进的大宅子。

    江阳县有头有脸的富户基本都住在这儿。

    二伯朱金陵的家也在其中。

    朱金陵读过几年书,一向以读书人自居,娶了当地富户之女唐氏,两口子守着十几间铺子,日子过得颇为富足。

    朱金陵一向不喜欢朱大海,嫌弃他操着贱业,又五大三粗说话粗鄙。

    朱大海厌恶他附庸风雅假清高。

    两家来往甚少。

    以往娘背着爹藏了一些首饰细软,桃花会悄悄拿来给唐氏换些银两。

    唐氏爱炫耀,最是喜爱这些样式新鲜的首饰。

    关键是唐氏答应帮瞒着朱大海。

    倘或这些首饰拿到当铺或者首饰行去换银子,落到朱大海耳朵里,只怕又要大闹一场。

    唐氏刚吃过早饭,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拿个金耳勺挖耳朵,一边看着几个毛丫头擦地。

    看到桃花走进来,唐氏满脸堆笑,脸上的肥肉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线。

    她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桃花,一眼瞥见桃花额角的伤,赶忙从太师椅上蹦了下来。

    “哎呦呦,咋弄的啊,这么老大一块伤,水灵灵的大闺女脸上留个疤可不好说人家。”

    实际唐氏是明知故问,街坊早传遍了,朱老四娶二房被大闺女拦着,二房手毒。把大闺女推倒摔晕了过去。

    桃花心知肚明,却并未戳破。

    “侄女这伤是自个儿不小心嗑的,乔郎中说只破了层油皮,不碍的!二婶有心了!”

    唐氏一脸夸张的表情:“哎呦呦,你娘怪会调教人,这闺女说话的气派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娘是不是又让你拿来什么好东西啦?”

    唐氏悄悄地朝桃花挤着眼:“快拿来给我开开眼,你上回拿来那掐丝银鎏金簪子真是个宝贝,花想容的师傅看过了,说是宫里的式样呢!”

    桃花心中暗暗冷笑,那掐丝银鎏金簪子少说也值个十四五两银子,唐氏当时只给了二两,然后转手卖给了首饰行,至少净赚七八两。

    “二婶子,你也是知道我家的情况,前个儿爹说要盖新房子,我娘把细软都给了他,谁知他盖好房子转身娶了二娘。”

    桃花哽咽起来:“不瞒你说,今个家里是断了粮了,月牙饿得直哭。这不,就上婶子这里来了,我知道婶子最是心善怜贫扶弱的!”

    唐氏听着桃花说话,脸是越拉越长。

    “按理说,咱们原是一家人,哪有互相不帮衬着的道理?只是你二伯近来交往事务多,花销大。”

    “可巧家里铺子租金还没收上来,家里也没个余钱,要不,你上别家看看?”

    说完也不等桃花回答,冲着干活的几个丫头喊道;“金锁,这地儿还没擦呢?干活也没个眼力劲!”

    唐氏翻了个白眼,帕子一甩便坐回太师椅上,掏出根玉针剔牙,呸呸地朝地上吐着口水。

    若放在前世,以她倔强的个性,早被唐氏气走了。

    然此刻她却明白,二伯两口子本就是唯利是图之人,何曾有半分念着骨肉亲情。

    她并不指望能从唐氏手中借到一个子。

    前世,唐氏见两个孩子失了照护,起了坏心,收了个四五十岁老光棍十两银子,极力撺掇朱大海将桃花嫁给老光棍。

    逼得两个孩子不得不离家,尝尽了颠沛流离之苦。

    “倒是桃花冒失了,不知道二婶子家也是艰难的。”

    “只是”她有些犹豫道,“还有个东西,不知二婶可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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