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将死之人
【圣国东郊★桃源村】
“村长!村长!”幽静的小路上,老远便传来一声呼喊,来者叫陈狗儿是村里的百事通,也可以称之为跑腿。
陈狗儿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平日里除了种田,有花不完的力气,闲来无事就乱逛,村民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情便唤他,桃源村本就巴掌大小,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知晓了,久而久之他便成了村里的百事通。
不过他不是村里的本地人,桃源村虽属于圣国东境,但离圣国甚远,却与丹国,寿国,风国相近,陈狗儿便来自丹国。
路的尽头一间小木屋的门缓缓打开,一个白发白须但看起来身体硬朗的老者习以为常的打开房门。
“大早上的怎么了?”老者微微闭着双目,像是没有睡醒,更像是对这种大惊小怪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村长,大事不好了!村南来了几个寿国的外乡人,在鲍常那里吃了饭不肯付钱,鲍常上前理论,吵起来了,看那架势就快打起来了!”陈狗儿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夸张的叙述着。
“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跑来通知我干嘛啊!打架这种事情,你该去找阿牛啊!”村长一听,大惊失色,微微闭着的眼睛突然瞪大,连忙想把门给关上。
“不是,外乡人说了,叫把村里最懂道理的人找来,大伙儿才让我来找你。”陈狗儿连忙上前用脚挡住门缝解释道。
“这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啊!分明是他们欺人太甚,听村长的,赶紧去找阿牛,吓唬吓唬他们就完事了!”
陈狗儿看出来村长就是想推脱,不想前往惹麻烦,二话不说,直接把门推开,一把将村长背在背上,向着村南边跑去。
“嘿嘿村长,你就别推脱了,村民们可都还等着您老去主持公道呢!”陈狗儿一边小跑,一边嬉笑着。
“小兔崽子,年轻人不要太莽撞!你慢点,我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村长看似极力反驳,实则习以为常。
很快,陈狗儿背着村长便朝着人群跑去。
“村长来了!”人群里有人看见陈狗儿背着村长赶过来了。
“快让一让啊!村长大人来了。”陈二狗顺嘴说了一句,人群便让出道来。
透过人群,鲍常拉着一个外乡人的衣服,这个人看起来年轻,一脸轻蔑和不屑,嘴角还在讥笑,应该是带头的人。
“付钱!”鲍常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人,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完全不在乎此刻自己已经被其他四个外乡人围着。
“老子今天就还偏不付了!你以为人多就能吓唬到本少爷吗?我看谁敢拦我,老子打死谁!”少爷一把挣脱鲍常的束缚,退后半步,轻蔑的嘲笑,望向四周围着的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
这些村民显然站在鲍常这边,嘴里嘀嘀咕咕议论着这个少爷。
四个打手都是拳术凝气弱境,爆打区区十来个弱小的村民简直绰绰有余,易如反掌,故而这位少爷有如此底气。
“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打死他!”少爷指着鲍常吩咐几个打手。
没人注意到,鲍常的左手早已经捏起了拳头,眼神中瞬间闪过杀戮和不屑。
“慢着点!”还在陈狗儿背上的村长一声大喝,右手轻轻地握住鲍常捏紧拳头的左手。
鲍常吃了定心丸一样的缓缓松开了捏紧的拳头。
“快放我下来。”村长吩咐陈狗儿。
被放到地上的村长,走到鲍常的前面,和几位打手面对面,目光之清澈,面容之祥和,很难让人抗拒他即将开口说的话。
“各位息怒,各位息怒,我是本村的村长,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嘛!何必动粗呢?看公子不知是哪国的达官贵人,怎会和我们这等刁蛮之民一般见识。”村长笑眯眯谄媚的说道。
鲍常是村里的小厨子,在路旁支了一个小摊,平日从自家取些食材,村里的人路过饿了便叫鲍常炒上一碗饭,或是加工一些吃食,倒也简单,但味道却很好,村里有些什么宴席也是请鲍常去掌勺,鲍常不要钱财,要的是些村里不常见的食材,譬如牛羊肉等,每次也要的不多,村里的人喜欢,也习惯了他做的饭菜。
今日来了五个外乡人,去圣国,途经此处,小小的村子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连个歇脚吃饭的地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鲍常这里,领首的年轻人便坐下,其他四人站在身旁。
“小子!把你们这里好吃好喝的赶紧端上来!我家公子饿了!”一个打手高声喝道。
鲍常正在炒炉前布置,抬头看了一眼五个外乡人,便没有说话,准备起锅。
“穷乡僻壤的破地,想不到闻名天下的圣国竟然也如此破败不堪,还不如咱们风国。”少爷一只脚踏在另一个座椅上,放浪不羁的坐着,嘴角不屑的吐槽。
“少爷说的是!”身边的几个人开始附和。
“父亲还让我出来见见圣国的世面,我看是他们该去我们风国见见世面!”
“是!少爷说的是!”
“喂!厨子!你们这里连个小二也没有吗?本少爷渴了,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真是够穷酸的!”少爷将话锋对转到正在忙碌的鲍常。
鲍常听到几人的谈话,内心本来就不悦,又被这位少爷大喊一样的询问,已经相当不爽,便自顾自的炒菜,不理他们。
“喂!我说你是聋子吗?我们小少爷在问你话呢!”一名打手上前大喝。
鲍常猛然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看了那位打手一眼,打手被这个眼神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要是放在几年前,鲍常非宰了这几个聒噪不堪的人来做菜,但是现如今,他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街道和对面卖菜的刘婶正担忧的注视着他这边。
“水在那边,桌上的杯盏,渴了自己去取。”鲍常很快抑制了一下内心的愤怒,看着面前的打手冰冷的回答。
“原来你会说话!本少爷还以为圣国的人难不成也是哑巴!”少爷在后面羞辱道。
面前的打手已经呆住了。
“废物!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给本少爷取水来!”后面的少爷大吼。
打手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是,是。”便匆忙的去取杯盏打水端到少爷面前,少爷迫不及待的端了起来一口饮尽。
甘甜的泉水混着早晨的凉意,从炽热又干燥的喉咙一直冰凉的流到肚子。
“啊!舒服!再去盛一碗来!”
“是!”
打手接过碗来又赶紧去盛了一碗,端到少爷的面前,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好了,你们去喝吧!”少爷吩咐四个打手,便将手里的碗递给他们。
四人早已饥渴难耐了,连忙接过碗来,跑到水缸前,一碗接一碗,一个换一个,这叫一个舒坦,前两个一直换着喝,后两个等不及了,一番争抢,摔碎了碗。
“喂!可还有碗?”后两个没喝上的不耐烦询问。
“小店太穷,唯一的一个饮盏已经被你们打碎了。”鲍常本就不悦,多余的杯盏刚好没来得及拿出来,又岂会告诉他们。
几人便只能悻悻回到少爷身旁。
鲍常的饭端上来,上面撒了些许葱花,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这是什么?只有饭没有菜让本少爷如何下得去嘴!”少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骂道。
“这是青鸾蛋炒饭,穷乡僻壤,没有合适的菜来招待各位。”鲍常低着头尽量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语气平和又冰冷的解释。
“行了,知道了,不就是山鸡蛋吗?这种地方,也是。”少爷一边不屑的吐槽,一边开始动筷。
很快,一碗饭便被吃完。
“再来一碗!”少爷高声吩咐鲍常。
“少爷,那,我们?”打手看少爷吃的酣畅淋漓,口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弯下腰来小声的询问着。
“一次只能炒一碗。”鲍常听了,赶紧打断他的询问,用着不清不楚的语调说道。
少爷一听不乐意了,用手拍了拍打手的头呵斥“就你们几个废物,还想着吃!要是今晚上找不到一个好的地方给本少爷落脚!有你们好受的!”
另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重新端上桌。
四个打手感觉到鲍常就是在耍自己,怎么可能一次只能炒一份,互相眼神示意之后,便静静的在一旁等待少爷吃完这碗炒饭。
少爷吃完后很惬意,高昂的语气叫道“结账!”
鲍常走过来“两碗青鸾蛋炒饭,十文,血色琉璃盏一个,一两,一共一两十文。”
“什么!多少?你再说一遍!”打手们显然抓住了这个报仇的机会,煽风点火的喊道。
“哈哈哈哈,真是笑话,你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能用上血色琉璃盏?”少爷也是不相信,嘲讽的语气说道。
“少爷,甭跟他废话!我看他就是看少爷您单纯善良,你不谙世事,故意敲诈你!”
“就是!少爷你可别上了他们这种下贱人的伎俩,要我说,咱们就直接走,他又能怎么样呢?”
“穷山恶水的刁民,为了钱财还真是张嘴就来!”
三个打手嘲讽般的煽风点火。
“少爷你如此聪慧过人,可千万别中了他的道啊!”
另一个打手假意的提醒。
本不想惹是生非的少爷肚子里瞬间来了脾气“笑话,你当本少爷是傻子吗!会中了他的道?”
然后转头看向鲍常嬉笑的嘲讽“本少爷现在怒了!饭钱也不想给了!”
“我们走!”
说罢一群人便想离开,不曾想小摊前面早已被看热闹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
少爷等人想从左边离开,鲍常便上前来拉住了少爷的衣袖,嘴里嘟囔道“付钱!”
“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贱民,也配碰老子的衣服!”少爷大吼。
“付钱!”
村长听完卖菜刘婶的讲述,转过头来看着打手和少爷几个人。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不就打破了个琉璃盏吗?鲍常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知道来者是客吗?本就怠慢了我们村的客人,竟然还为了一个破盏问人家要钱!”村长谄媚的说着,又转头假意严厉的批评鲍常。
“我看你们村上上下下没一个好东西,你这个村长也是个狡猾的老东西,就你们这个破村,也配有血色琉璃盏!还用来盛水喝?”少爷在打手后面继续嘲讽,甚至有些发怒。
“客人息怒,容老夫解释一番,我们桃源村呢本来地处就很偏僻,之前一直和外界少有往来,一直过的都是自给自足的生活,刚开始是不流通货币的,一直都是以物换物,又处在各国边界,近年来商贸频繁,桃源村的外来客人才逐渐多了起来,像这样的杯盏我们这些乡头巴佬的人自然也不知道多金贵,人家说换一顿饭就换一顿饭,说换十顿饭就换十顿饭,后来遭了贼,我才让各家各户把这些个换来的东西都镀上一层泥,又为了避免麻烦,近年来我们也学着外面使用货币,明码标价的换东西,别说还真是方便得很呢!”村长费力的解释道。
很显然眼前的几人是不会相信的。
“鲍常,我记得你还有些许的盏没镀上泥,你倒是拿出来给客人们瞧瞧看,老朽在这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啊。”村长反应过来,连忙询问鲍常。
鲍常也没回答,默默的返回小摊,在摊具中找出一个没有镀泥的血色琉璃盏,交到村长手上。
“是是是,就是这个物件了,没镀泥看着就是让人喜欢。”村长手里接过一个晶莹剔透的血色杯盏,笑着摸了摸胡须。
“几位客人看看,这个是不是那些商人说的血色琉璃盏啊?”
打手和少爷等人一看,一眼便能瞧出名堂,这确实是出自丹国的血色琉璃盏,空盏为血色,盏水为透明色,甘甜可口,盏酒为乳白色,醇香厚韵。
怪不得方才喝水甘甜又清凉。
打手面面相觑,少爷默不作声。
“那些路过的商人说这东西在外面是值多少货币来着?我这人老糊涂,一时间给忘了,几位客人见多识广,想必一定知道吧!”村长继续不紧不慢的笑着说。
少爷心里犯嘀咕,这血色琉璃盏父亲可是花了百两白银才好不容易买到一盏,放在家中藏宝阁平时也只能用来看的,哪曾想今日还能用它喝上两碗水,还被自己的手下给打破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看着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心里坚定了出逃的想法,只是现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能离开。
正在燃眉之际,其中一个打手说“一两!”这是方才鲍常说的价格。
“对!一两!”其他人附和。
“哦!是,一两而已,方才这位厨子也自己说了,一两。”少爷赶紧接过话来。
随后赶紧从衣袖里掏出钱来,面带微笑的走到鲍常面前“饭两碗,十文,碗一个,一两,给你。”
鲍常接过了钱,在手里数了数,掂量掂量。
“既如此,大家就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事情解决了,村长大声的吆喝周围的人。
人群散去,几人悻悻的离开。
“几位客人慢走啊!日后常来,我村必定好好招待!”村长看着几人的背影假装谄媚的喊道。
待几位外乡人走远去,鲍常才开口“今日之事,又谢过村长大人了。”
“多大点事呢,小常你来桃源村已经快四年了吧,怎么感觉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呢?”村长摸了摸胡须,和蔼的笑着看着鲍常问。
“村长大人教训的是,日后鲍常一定好好的对待每一个到桃源村的人。”鲍常诚恳的用不清不楚的语句说道。
“罢了!看在你今日只问他们要一两的份上便不罚你的钱了,给我和陈狗儿炒两碗饭吧。”说罢村长便顺势坐下,陈狗儿也屁颠屁颠的坐下。
“好。”说完鲍常便回去小摊前炒饭去了。
“昨日早晨你在东边碰到的那个女子醒了吗?”村长像是突然记起来这件事一样,询问旁边的陈狗儿。
“村长你怎么现在才问啊?庞大夫说那女子身体太虚弱,什么精疲力竭但脉象又强健平稳,反正庞大夫也没能搞明白,乱七八糟的我更不懂,大概就是说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吧。”
“孩子呢?”
“我说村长,这体贴也来的太晚了吧!孩子李婶喂着呢!李婶说这孩子就像是生下来没吃过奶一样,吃的可多了,今天她就准备交给刘婶喂。”陈狗儿说着还不忘看了看对面正在卖菜的刘婶。
“这么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荒郊野外平安无事真是万幸啊。”村长感叹道。
“简直是万幸中的万幸,您又不是不知道,前夜下了那么大的雨,她们二人从东边来,还好是那小孩啼哭声大,我才能发现她们母子二人,那位母亲身上有些荆棘划伤,脚被磨伤,手腕上有伤口像是自己划开的,庞大夫说可能是那女子没有奶,孩子饿了,只能先给他喝点自己的血,这孩子也真是命大,那么大的雨,庞大夫说好像才出生三天不到,检查了好几遍,硬是没有发现一点毛病,当然除了吃奶很厉害这一点是里婶说的。”陈狗儿夸张的叙述着。
这时,鲍常的饭端了上来。
“好了,吃完饭带我去看看吧”村长从竹筒里抽出筷子,便开始朵颐起来。
陈狗儿紧随其后开始朵颐。
“东边,好像是圣国都城的方向吧?”陈狗儿边吃边问。
村长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要知道秀城离这里可真的是有百里之远呢。
“我就是随口一问,那女子面容清秀,穿着华丽,我想她应该是富贵人家,东面最富贵的不就是秀城吗!”
“我看你是对人家别有所图。”村长一针见血。
“村长您可别瞎说,我能有什么企图!”陈狗儿一时间竟然羞红了脸。
“年轻人,我就是提醒你,人家还没醒呢,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还不知道,可别对人家抱有妄想!”村长埋头吃饭,不忘记嘴上教育。
“村长您就是想多了!您快吃饭吧!”
两人吃完饭,正准备起身离开,被鲍常叫住“村长!”
“怎么了?”
“你们还没付钱呢?”
村长下意识的假装摸了摸袖子“哦!老糊涂,出门太着急忘带了,先记在陈狗儿账上!”一本正经的说完便朝着东街走去。
“哦!好勒!”
“我就是一个跑腿的,我哪有钱啊村长?干嘛不记在您老人家账上啊?”陈狗儿跟上了村长的脚步,抱怨的问道。
“我这个村长为这个村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记在我的账上我哪记得住啊?还是得记在你的账上。”村长摸了摸胡须,继续走着。
陈狗儿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跟在后面不说话。
【桃源村★医馆】
“村长你可来了。”庞大夫有些惊慌失措。
“怎么了?”村长还在回味方才鲍常炒的饭,惬意又美味。
“昨日送来的那个女子”庞大夫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她醒了吗!”陈狗儿激动的询问到。
“不是,你们先随我进屋吧,这样的怪症,我行医数十年,实在是没有见过。”庞大夫一脸焦急,领着陈狗儿和村长进了屋子。
只见一女子躺在病床上,头发已然花白,但面容祥和,又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陈狗儿瞬间焦急的发问。
村长毕竟年迈,见多识广,倒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早晨醒来瞧见就变成这样了,但脉象平稳,与熟睡一般,实在是不知是何病症,我刚想去寻村长,您见多识广,想必知道一二。”庞大夫继续说。
村长听着两人的话,慢慢的靠近床上的女子,定睛一看,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讶,只是未等两人有所察觉,他很快便开口“这是,回光返照。”
“啊?回光返照?你是说她就要死了?”陈狗儿有些震惊和失落。
“这,不可能吧!眼前这女子,实在是寻不出什么伤病,除了不曾醒来,我也只是从她身上的伤口断定她一定是赶了很久的路,精疲力竭故而晕倒,并不像是那将死之人,村长你不会是瞧错了吧?”庞大夫也很吃惊。
两人说完瞪着大眼望向村长,期待他给出肯定的答案。
村长没有说话。
“我要救她,我自己想办法!”陈狗儿坚定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