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圣妃出逃
（李天念回忆）三十年前
【圣国井城郊外小木屋】
“医仙可在？晚辈李天念，今登门叨扰，有事相求！”李天念怀中抱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女子，站在门外急迫的询问道。
“进来吧！”一老妇人的声音响起，李天念这才匆忙的将女子抱进屋内。
一条碎石铺就的甬道笔直地贯穿整个院子，甬道尽头矗立着一间粉墙黛瓦的房舍。
房舍的窗前围出一片花圃，里面异草丛生，奇花绽放，花香四溢，引来蜂飞蝶舞，令人眼花缭乱。
一妇人手持水具正在为花圃里的花悠闲浇着水。
此人正是圣手医仙谢春旭，她的医术江湖中无人可睥睨，江湖上流传她可活死人，肉白骨，实则一点也不吹嘘。
行医之术为九转续命针，是一种舍身之术，修行者每救一人，自己的命数便有所衰减，直至死亡，所以修行者大多活不过知命之年。
此术原为圣医谷秘术，几乎是极少情况才会使用，但越是神秘，越容易引来祸端，最终，圣医谷几近灭门，所谓的秘术不过是一种折己之术，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数换取陌生之人的命。
而如今，圣医谷传人世间只剩下谢春旭一人，世人则称之为圣手医仙，各国都知她的名号。
她救人的规矩也很简单，想救则救，不想救则不救，求她救人也不需要任何筹码，只需留下一自身信物，誓下天谴咒，待到他日有所求时，纵是叫你杀人放火，必定答应，否则受天谴，不得好死。
即便如此，普天之下，几乎无人敢取她性命，甚至她所到各国皆可授王侯之礼待。
“先把她放到屋内床榻上吧。”谢春旭没有抬头，而是专心的浇水。
“请前辈一定要救她！”李天念抱着女子走进屋内，轻轻的放置在床上。
谢春旭将水具放好后朝着二人缓缓走来。
“青莲派？”谢春旭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肯定又疑惑的问。
“是。”
“按照门规，她几乎和死人无异了。”谢春旭打量了一下李天念，的话中透露出一丝希望，但同时又在表明难度很大。
“晚辈知晓，故来寻医仙前辈。”李天念早已卜过，唯有医仙谢春旭方可救她的命。
“我的规矩？”
“晚辈知晓。”李天念从女子发髻上取下一把木簪递给谢春旭。
“这是你的物件？”
“这正是晚辈之物。”
“立誓吧。”谢春旭心里跟明镜似的，爽快的答应了。
“前辈这是答应在下了？”李天念倒是十分震惊，圣手医仙怎么和江湖上传的不太一样，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怎么？反悔了？”没想到谢春旭还反问李天念，这让李天念有些不知所措。
“不不，绝不，这是前辈也不曾问所原由，让晚辈有些不知所措了。”
“青莲门，八十一道青莲剑气，翩翩公子，窈窕淑女，还需要问什么缘由呢？”谢春旭嘴角轻轻地上扬。
李天念望向床上躺着的女人，脸上写满了担忧和自责。
“若是不想反悔，便赶紧立誓吧！”谢春旭催促着，将发簪递给李天念，随后慢慢向着床上的女人走去。
李天念回过神来，接过发簪，将食指咬破，将血滴在发簪之上，手在空中写下一个红色的&39;誓&39;字“甲子鼠，己丑月，丁亥日，俗子李天念立誓天鉴，日以驱驰，无为善恶因果，若违此誓，横死天诛。”
话音落，空中的血色&39;誓&39;字被吸收到发簪上的血滴中，血色慢慢隐入发簪之中。
李天念将发簪递给谢春旭，谢春旭接过发簪，将其放入衣袖之中。
“你且去屋外候着吧。”
“有劳前辈了。”
李天念又看了看床上紧闭双眼的女人，然后转身出门，将门关上。
“这世间多的是痴情之人呐。”谢春旭自言自语，随即将床上的女子的衣物缓缓的褪去。
紧接着她从袖口里拿出一把小刀，将自己的手腕划破一道小口，鲜血慢慢溢出，在另一只手的凝聚下，这些鲜血一滴一滴的幻化成一根根细长的血色银针悬浮在空中，总共有十根，谢春旭手腕上的伤口是每一根银针的血气来源。
“持生，来！”一根针朝自己飞来刺入她的神道穴。
“渡气，续命，采生，去！”谢春旭嘴里念念有词，随即三根血色银针飞向女子。
一根针刺入女子的手腕列缺穴，一根针刺人中，一根针刺入头顶百会穴。
“疏筋，汇血，忘伤，去！”
三根银针再次飞向女子的身体，一根刺入阳陵泉，一根刺入血海，一根刺入膻中穴。
“败火，留光，复春，去！”
一根刺入商丘，一根刺入印堂，一根刺入瘛脉。
屋外的李天念焦急的等待着。
大约三炷香的时间过去后，房门终于被打开，谢春旭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李天念连忙上去询问“前辈，怎么样了？”
此时李天念才看到谢春旭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白发似乎又多了，嘴角似乎也泛起了皱纹。
“无碍了，静养三日便可醒来，你且在这住下，老朽需要先去歇会了。”谢春旭指了指旁边的偏房笑了笑，像是看出了李天念眼神里对自己的担忧，示意让他放心。
“实在是有劳前辈，晚辈无以为报！”李天念抱拳行礼。
谢春旭颤颤巍巍的走到另一间房屋后，李天念才匆忙的踏入房内，快步走到女子床前。
脉搏，心跳，呼吸
这时的女子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安详的样子让李天念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轻轻坐在床边抚摸着女子的脸颊，激动的泪水瞬间滴落下来，他又连忙用手拭去，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泪水一颗一颗的涌了出来，他赶紧起身向门外走去。
“婉清，是我对不起你”李天念斥责的喃喃自语。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李天念这才放下手中的书，从回忆中醒过来。
——半月后——
夜，大雨滂沱，一女子抱着怀里刚出生的孩子在泥泞的山林中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孩子一直在哭，只是哭声被雨声埋没……
【圣国★重明殿】
一场精心策划的大火迅速蔓延，可惜这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将火势企图掩盖的真相展露出来……
第二日
【承德殿】
“启禀圣人，圣妃逃了。”朝堂之上，岚轩开口引起了一阵议论。
“此话当真？”谟严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反问。
“确当如此，昨晚重明殿内发现的尸体虽然已经无法辨别面目，但可确认的是并非是圣妃。”岚轩继续说道。
朝堂下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谟严的脸色稍微有些奇妙的变化。他望向岚轩，似乎在传达什么，但岚轩以为圣人是在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尸体是圣后身边的侍女，显然是人为杀害后置于重明殿内，只是全身上下未能找到伤口，也并非中毒身亡，而真正的圣妃不知所踪。”
“圣妃逃了？”大臣们一听，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启禀圣人，国师既然禀明圣子乃是我国大凶之兆，不除之恐我国本动摇，如今却已然逃离，定是圣妃精心谋划，还请圣人为我圣国社稷考虑，即刻派人将其捉拿处死，保我大圣安宁！”太师魏国忠借题发挥，立刻上前禀告。
“是啊，是啊，太师大人说的对。”一些小臣纷纷附和。
李天念站在一旁黑脸，不知如何是好的看向谟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谟严自知已没有办法，只能马虎的下令“圣妃一女子，怎会有如此本事，带着祸子从这圣宫逃离？张爱卿，吾命你即刻带人在圣宫之内搜查圣妃和祸子，寻到，杀无赦！”谟严假意愤怒的样子。
“禀圣人，臣度测，圣妃已然逃出圣宫。”岚轩连忙又解释。
谟严的表情瞬间又变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据臣查看，重明殿外莲花池与城外护城河连通，而在莲花池旁，臣寻到圣妃贴身玉佩，可见圣妃定是到过莲池，而屋内的尸体鞋上未有松土，可推测圣妃是先布置好一切后，放火烧了重明殿，随后从莲花池逃出城外。”岚轩继续将事情的大概说了出来。
“简直荒诞！这人怎能在水下闭息如此之久？张爱卿莫不是这满朝群臣和吾！”谟严拍了拍椅子大怒，示意张翊文不要再说下去。
“圣人息怒，大火焚烧后的重明殿内有明显药味弥漫，臣还在圣妃房中找到一幅脉络图，还有几枚银针，可见圣妃可能精通医术药理，若准确的在天突穴施针，可暂闭气感。”张翊文不紧不慢缓缓道来。
“圣人！这可关乎圣国运势，切不可草率从事啊！”魏国忠连忙跪在殿下迟迟不肯抬起头来。
谟严左右无可奈何，只能下令抓捕出逃的圣妃。
承德殿外，朝会结束后，岚轩走了出来，太师紧跟其身后。
“张阁主留步！”魏国忠
“太师有事？”岚轩疑惑的回头。
“老朽只是敬佩，方才在朝堂之上，张阁主一心为我圣国社稷着想，据理力争，如今朝堂之上，像张阁主这样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啊。”魏国忠声音有些谄媚。
“哦，臣也只是如实相告，秉公行事而已。”岚轩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如实答复。
“不知张小友可否有空到府上一坐？”魏国忠顺势说出目的。
“臣……”
岚轩还未来得及拒绝，李天念便从后面走来笑着大声的打招呼“张阁主！原来你在这啊？老夫寻你许久。”
“李国师何事寻我？”岚轩突然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凝固，一脸疑惑，不知所措。
“既然李国师找张阁主有要事，那老夫先行一步，改日再邀张阁主到府上一叙。”魏国忠客套的说完话，行了一个礼，准备离开。
“怎么就欢迎张阁主，不欢迎老道我吗？”李天念俏皮的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李国师说笑了，改日定邀李国师到府上一聚！”魏国忠笑脸说着，转过身的瞬间，脸色便恢复了寻常，缓步离去。
“方才国师说寻我，是何事？”岚轩担忧的问道。
“哦，差点忘了，老夫方才为阁主卜上一卦，特来提醒阁主，近日不可登朝门，座上宾，恐有忧患。”李天念眯着眼睛一本正经的样子很难让人不相信。
岚轩看到李天念这认真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惊，还好李天念来得及时，否则自己还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推辞魏国忠的邀请。
显然用着急赶回墨阁督促师弟师妹们练功这样的理由是不足以撼动魏国师的邀请的，但在岚轩心中，这确实是首位重要的事情。
“多谢李国师特来相告！晚辈一定小心！”岚轩行了个礼。
“还有……”李天念停顿了一下。
“何事？李国师不妨直说。”
“方才朝堂之上……”
“哦，原来是朝堂之上的事，晚辈只是如实相告，可有何不妥？晚辈愚钝，还请国师明示！”
岚轩毕竟身处江湖数十载，哪懂这朝堂之争的利弊，而自己也确实是实话实说。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如实相告。”李天念意识到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岚轩并不属于哪个流派，他只是纯粹的本我。
“国师，这是在取笑晚辈？”岚轩更加摸不着头脑。
“不不，老夫只是想到院子里的鸡该饿了，老夫该回了，想必张阁主也当回了吧！”
李天念说得那么认真，不像是胡乱找的借口，岚轩只得当他与自己是一样的人，自己要离开的借口也很粗糙，但极其认真，或许李天念的鸡也和师弟师妹们的功课一样重要吧。
“既如此，晚辈便不讨扰国师，改日再找时间向国师请教一二。”岚轩行了个礼。
“图权乐，得长青，忧国义，恐道陨。”
李天念摆了摆袖子，扶手而去，背影落在台阶的余辉有些让人担忧。
留下这十二个字，让岚轩百思不得其解，一路忧心忡忡的回到墨阁。
【墨阁★议事阁】
“然后呢？”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亦轩一脸期待的看着岚轩发问。
“然后我这不是着急回来督促你们的功课吗？”岚轩将一只手背在身后。
“切。”亦轩失望的低下了头。
“朝堂果然和江湖不一样。”墨轩有些羡慕的说着。
“果然伴君如伴虎，这才第一天就已经惹恼了圣人。”慧轩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可是大师兄说的本来就没有错啊！昨夜我们也在场，浓郁的药材味，银针，脉络图，圣妃定然精通医术药理，难道是因为圣人不知道此事，所以恼羞成怒？”琪轩说。
“就怕是圣人其实什么都知道，而他想掩盖些什么。”篆轩开口。
“你是说，圣人知晓圣妃出逃之事？”染轩疑惑。
“你们想想看，当日李国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道出圣妃所怀之子必是祸乱圣国的灾星。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文武百官可不希望这个孩子降世。”篆轩继续分析。
“故而圣人和圣妃串演了这一出火烧重明宫的戏，可无奈天意弄人，大雨倾盆将火势收敛，事件的真相很快便会人尽皆知。”染轩接着说。
“圣人心悸，这件事就算公之于众，第一现场也绝不能让朝堂中的其他势力知晓，否则定会寻到蛛丝马迹找出圣人的破绽，所以才临危受命于墨阁，让我等冒着雨夜赶往圣都，既是补救这场雨带来的真相，也堵住了朝堂上的别有用心。”慧轩有了心中所想，接着往下分析。
“我当时还抱怨，那么晚，那么大的雨，墨阁又离圣宫较远，圣人还非要唤我们前去。”亦轩顿悟了，惊讶了一下。
“因为圣人知道，墨阁尚未参与朝堂纷争，并不会把这件事与圣人联想到一起，更不会刻意的让这件事与圣人勾连。最多也只是如实告知。”染轩又接着说。
“这朝堂是果然凶险，圣人果然是圣人。”墨轩看着桌面，喃喃的感叹道。
“稚子无辜，奈何背上国运之事，要是我昨日能想到这些，今早在朝堂之上也不会……”岚轩忽然开朗起来，嘴里说着有些懊悔的话。
“大师兄你也不必自责，李国师是人算，只算出圣子是祸，圣妃出逃亦没有算尽，圣妃一把火烧了重明殿，可忽而大雨滂沱淋熄了一切，可见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是天定，岂是你我人力可为？”墨轩见大师兄有些自责，故而出言安慰他。
“师尊不也常说，尽人事知天命吗？就算我们事先考虑到了这一切，今日朝堂之上大师兄为其遮遮掩掩，反而令别有居心之人疑虑，再说了，师兄何时会撒谎了？”琪轩也笑着安慰道。
“那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亦轩忽而笑着大声说了出来，引得大家笑了起来，岚轩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他突然意识到朝堂上的风云诡谲自己真的不能够适应，兴许下次稍不留神就会给大家招来祸端。
大家看见岚轩依旧面不改色后，纷纷又收起了笑容，继续又板正的坐好。
“李国师走时留下的话，像是是在指点我什么，可是不知从何可解，师弟师妹们有何见解？”岚轩坐在位置上发问。
“这个我会！”亦轩兴奋的抢答。
“图权乐，贪图权利和欲望。得长青，拥有不老的容颜。忧国义，担忧国家的利害。恐道陨，又担忧自身的利害。他是想告诉你人就是不用想得太多，像你今日这般如实相告，便是极好的！”亦轩借题发挥，有理有据的说道。
没人知道李天念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大家也只是笑了笑，岚轩也跟着笑了起来，决定有时间再去找李天念请教一二。
【圣国★东郊】
谢素怡抱着怀里的孩子跑了一夜，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自己早已用圣医谷秘术将自己的命渡给孩子，若是自己死了，这刚出生的孩子必然也会丧命。
但自己昨日刚分娩便强行渡针和孩子从水路逃了出来，又淋了一夜的雨，此刻她知道，即便是秘术加持，她的的身体状况已经到达极限了。
这荒郊野外，除了能有一些野果可以给自己充饥之外，根本不适合久留，稍不注意，自己和孩子就会成为豺狼虎豹的口中餐。
谢素怡逃出来之后便迷失了方向，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一直向前，一直向前，怀里的孩子哭累了便睡了，醒了又继续哭，她只能向前，哪怕遇到一户人家也好，说白了，她只是在赌命，和老天赌自己的命，再用自己的命赌孩子的命。
留在圣宫，自己身陷囹圄，保全自己都不可能，更何况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逃出来，若不是昨夜的大雨，她兴许还能留存些生气，此刻她是绝望的，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寻到任何一户人家。
从小跑到走，荒无人烟，谢素怡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怀里的孩子此刻正在酣睡，他并不知道他的生命很快就会被终结。
谢素怡没有料到昨夜的雨，也不曾想偌大的圣国，自己跑了一夜也不曾见到人烟，这是她的命，也是孩子的命，自己下定决心要带着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可到几番挣扎之后，竟然是自己害了他的命。
或许留在圣宫没有那么危险呢？或许留在圣宫他也能平安出世，健康长大呢？或许……
太阳从谢素怡的正前方升起来，一缕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感觉到了这阵暖意，她刚在脑海里判别了自己所走的方位是东方，刹那间一阵眩晕感袭来。
谢素怡抱着孩子重重的倒下……
瞬间，谢素怡背后神道穴上的血色银针血色散去，消失不见。小婴儿身上布满的六根血色银针也立刻消散，她手腕上的血则缓慢的溢出流到地上。
倒地的瞬间，孩子便惊醒，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