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劫难该此 躲不了
不能不说幸运使然,在第三日傍晚,孟柯总算看到了驿站,期间严寒酷暑,吃的又是干饼加水,满脸风尘,正愁水已不多,迷惘间看到了一小片绿洲,绿洲上长着几棵胡杨,沙之国人称赞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又千年,倒而不朽再千年。”像这种野生胡杨一般生于河流湖泊旁,但凡见着腐朽的胡杨,在若干年前,那地方必定是有水源的。
当孟柯牵着骆驼走进驿站时,正看见驿站几人围着一棵最大的胡杨祭拜,胡杨上围着圈半风化的红布,下方摆着各色供品,几个人念念有词,:“托克拉克,母亲树啊,望您护佑此叶绿洲。。。。。。”
等祭拜完的众人看到满头尘土的孟柯,才有人回神道:“这是此间的托克拉克,意为‘最美丽的树’。能走到这的人都是母亲树的庇护。”
说着安排人帮孟柯安顿,有人自牵了骆驼,喂水喂食,说话那位老者自带着孟柯走入屋内,自谦道:“小老儿我是此间驿丞,小兄弟面生,独自一个人上路?”
“嗯,从沙之国而来,要南下秦国。”
干瘦老头道:“不容易啊,此方已经很少见独行客了,都是随商队前行,沙漠不比其他,要紧的不是虎狼豺豹,而是漫天的风沙,万一碰见龙卷风,想躲都没地躲。”
也不管孟柯在不在听,自顾自道:“我已经四十年没回沙之国了,虽然出生在沙之国,但是长在了驿站,眼瞅着这绿洲越来越小,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可活。”
“托人带来的苗木种子,总是十去其八,不得而活,唉,愧对祖上啊。”说完自嘲道,“老了老了,话就多了,小兄弟不要介意,我已让人安排了吃食,你先稍待片刻,屋后不远有口井,你且先去洗,此处水贵,万勿浪费。”
孟柯连连称谢。
等收拾妥善,天也黑了下来,驿站一行人加孟柯一共六个围坐在桌子边,门外起风了,刮的油灯忽明忽暗,饭菜很简单,无非就是馒头加几碟咸菜,还有一盆腊肉汤。
几个人也无交流,只是低头吃饭,等吃完饭,老者先是吩咐人栓紧牲口,又朝孟柯道:“你好奇我们祭拜托克拉克吗?”不等孟柯接话,自顾自道:“托克拉克是这里的守护神,庇护了这片绿洲上千年,经历了无数次龙卷风,沙尘暴,最终都保留下了生命。”
“傍晚前我们在外面栽苗,看东南天变,怕是又有大风暴来临,只是不知多大的劫难了。晚上不要房间睡了,随我们一起钻地窖吧。”
孟柯正要答话,屋外大风猛然吹动房门,接着风沙灌入屋内,油灯瞬间熄灭,吹的众人东倒西歪,外出拴牲口的人摸黑爬了进来,急喊道:“沙龙来了,赶紧钻地窖!”
孟柯两眼一黑,不能视物,听得一阵翻箱倒柜声,正踌躇间,被一只手拉住,连拖带拽的掉进了地窖,把孟柯摔的七荤八素,刚要挣扎着爬起来,有人点燃了地窖里早准备的油灯,目能视物,当下所有人松了口气,不多不少,六个人倒是囫囵都在。
被指派栓牲口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汉子,是个被商队遗弃在此的弃婴,被老驿丞从小抚养成人,两者老无子女,少无父母,倒是在这间驿站相依为命的过活。老驿丞姓李,平常为人和善,别人都叫他老李头,汉子也随了李姓,叫李杨,老李头希望能他能像胡杨一样守护这片土地。
待众人平复了心情,李杨开口道:“刚把骆驼拴好,沙尘暴就来了,黑压压的直上天际,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老李头劝慰道:“莫怕,托克拉克会庇佑我们的!”
孟柯担心骆驼,李杨倒是安抚他,骆驼自己会全部围圈卧倒,争取自己在龙卷风下活下来的。
见众人并不慢慢平静,不复慌张,孟柯也察看起地窖情况,油灯摇曳,说明地窖留有通风口,并不担心窒息,地窖很大,足够几十人藏匿于此,左手角落囤了不少粮食,最右手居然有几缸清水,清水应该是新换的,上面并无杂垢,看来此处应对沙尘暴早有准备,当下心内稍安。
老李头添了灯油,安排众人休息,劝慰大家多想无益,待等天亮再看情况,地窖倒是有几块木板,几人和衣而卧,孟柯心内有事,辗转难眠,只觉得地窖上隐约有房倒屋塌声,有狂风呼啸声,甚至觉得还有沙子钻入地窖的声音,再听得其他人鼾声大作,更是苦不堪言,又怕惊扰他人,只熬得不知几时才睡着。
翌日一早,等众人醒来多时,孟柯才悠悠醒转,睁开眼只觉头疼欲裂,身子软的坐不起身来,老李头见状连忙搭手扶他坐起,探手抚其额头,忙叫李杨端来热汤,向孟柯安慰道:“有点烧,先喝点热汤,此处倒是存了几副药石,先喝了这碗热汤再睡一会。”转头又李杨吩咐去熬药来。
再三推辞老李头喂汤,孟柯挣扎着起身喝了热汤,一时间汗水一发,反而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便向老李头打听外面情况,得知外面沙龙未散,知道再问也无用,不如好好养病,谢过驿丞,迷糊间又睡了过去。
本来孟柯在沙漠一连行了两三日,到此间被沙龙困住,一累二惊之间加上昨夜没休息好,才发起烧来,等饱睡了一顿,醒来又喝了药,顿觉无碍,一一拜谢了众人,得知沙龙刚退,随众人一同攀爬而上,李杨掀了半天盖板才打开,拨开上面沙子,率先钻了出去,等众人一一钻出,无不心有戚戚,亏是在屋内设的地窖,房倒屋塌,虽然有沙子灌入,但是仍有缝隙,不至于埋的太实,又清理了半天沙子,才看到废墟外面的天,虽然沙龙过地,但是仍是一片灰蒙蒙,恍若末日黄昏,此刻哪还有驿站模样,活脱脱站在沙漠之上,绿洲上覆盖了足足五尺多厚的黄沙,若不是偶有露出的断壁残垣,哪还能看出以前是间驿站,来不及感怀,李杨叫了几人去挖牲口棚下的骆驼,老李头则望向了拦腰折断的那棵胡杨,久久没有动弹。
孟柯见有人返回地窖,帮忙接出锄镐钳铲,一同去挖牲口棚上的黄沙,足足挖了两尺来深,才挖到下面的一圈骆驼,木棚之类早不知去向,骆驼大多不能活了,唯一活下来两头。
等一众人去找老李头,却见老李头摸着断裂的那棵胡杨久久不言。
良久叹道:“唉,劫难该此……躲不了……”